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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   靖和十九年·春

      年仅七岁的昭庆皇帝登基还不足半载,满朝文武为摄政王贺清之马首是瞻。

      可眼下摄政王已有月余未曾上朝,以至于大辕国人心惶惶。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都开始猜测,那身有残疾又孱弱不堪的摄政王,怕是要撑不住了。

      摄政王与小皇帝的关系,要细说起来话就长了。

      贺清之虽说是姓贺,但却是先帝的堂弟,也就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可先帝还是被贺清之搞垮了。

      其实,先帝倒台是大辕国子民各个叫好的喜事。

      再说小皇帝也不是摄政王一个人选的,满朝文武对这小娃儿也是看中的很。

      小皇帝出身高贵,他的父王乃是先太后嫡子,先帝的同胞弟弟平凉王。他母亲又是平凉王正妃。皇家正统不说,小皇帝还像极了他父亲温润谦逊德孝仁厚,小小年纪便端的是君子如玉,博学强记。

      说回贺清之,他官拜一品,是掌握了大辕国兵马大权的大都督。虽说新帝登基以来,他的身份也有了变化,但他却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谢绝了新帝册封的王府,依旧住在大都督府。

      大都督府一如既往的安静,若不是满朝文武深知贺清之为人喜静,只怕整个宅邸都要门庭若市,叫人给踩塌了。

      毕竟谁不想巴结权臣?

      何况新帝可是认了摄政王为父的,关于这一点旁人不知内情,可贺清之的心腹却知之甚详。

      至于贺清之没有上朝,不是他恃才傲物,而是他真的快要死了!

      小皇帝亲临,此刻正守在贺清之的轮椅旁,神色是难掩的担忧。

      贺清之也握着小皇帝的手,眼神中充满了不舍。

      “父王,您定会好起来的。”

      贺清之脸色苍白额间还有些虚汗,他摇了摇头,阖上眼轻声道:“陛下如今已登基,臣岂敢称父。”

      小皇帝抿着唇,他的神情让贺清之心中不忍,可他却无法在与过去一般,去揉揉小皇帝的头以示安慰。

      “朕定会时时谨记父……”小皇帝瞅着轮椅上的人,不得已把心中在意的称呼吞了回去,“爱卿安心养病,朕定会勤勉政事。”

      贺清之听完,心中宽慰。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落在一旁的梨花树上。那纯白的梨花缀满枝头,花蕊在清风中飘飘洒洒,落在荷塘的水面上随风逝去,就像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小皇帝瞧见了,贺清之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遗憾。他知道贺清之一直在等一个人,可惜终究是错过了!

      一朵盛开的梨花自枝头坠落,像是一抹星辰划过天边。它夺走了贺清之所有的视线,他想去接住,却失去了站立的能力。他伸出手时却只觉心头一空,花瓣自指尖划过的触觉是他最后的意识。

      贺清之那指骨分明的手跌落了,无力地垂在轮椅边,他的身体也完全陷进了轮椅中,头微微倾斜,就就那么靠在轮椅靠背上,神情安逸像是看着那漫天的梨花雨一样。

      小皇帝眼中蓄了许久的泪终于流了下来,他微微探出手,却又不敢碰触贺清之的身体,他不敢去确定,只能将自己的头伏在贺清之膝头的驼绒薄毯上。

      贺清之恍然间找回了意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顿时变得很轻,轻到四周的一切像是在旋转一般,没有了病痛,他瘫痪的双腿甚至可以随意的动弹。

      只是当他觉得可以双足落地时,他却瞧见了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静静地靠坐在熟悉的轮椅中。

      被他养大的小皇帝,此刻双肩微微抽动,紧咬着唇不发出一丝痛哭的声音。

      原来他死了,他终究抗不过天。

      突然间,贺清之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猛一回头便瞧见身后的女子风尘仆仆地赶来。她的裙摆处有破损,她的脚步趔趄神情是难掩的悲痛与绝望。

      贺清之想走过去,却眼睁睁地看着女子自他虚幻的身影中穿过。

      小皇帝一瞧见来人,更是忍不住心中的哀伤,一下便扑了过去,抱住女子的腰身哀泣道:“皇婶,父王……父王他过世了。”

      女子一听,神情似乎大受打击,贺清之看着她握紧胸口衣衫的手苍白极了。

      她用力抹了抹眼泪,而后举步艰难地走向自己的尸体。他看着她颤抖地伸出了手,可最终那一幕他于心不忍转过了头。

      再回首时,贺清之想走过去,想去将她揽入怀中,这念想是他一辈子想了许久却终究没有走出的一步。

      如今他已然没有机会了。

      他深知她的心思,却给不了她要的承诺,为了断了她那份念想,他收她为义女,所以她是小皇帝的义姐,却嫁给了小皇帝的叔叔。

      也就是他的亲生兄长。

      “阿湛,我一直想那么叫你的……”女子低声细语,像是怕吵醒了贺清之似得,“我从不想做你的女儿。”

      贺清之心头一痛,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可……

      此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将贺清之的游魂吸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中,他耳畔还回荡着那女子轻柔的嗓音,如珠玉落盘那般清脆。

      她带着哀婉的低泣声,像是对自己述说着什么,可他却再也听不清了。

      *****

      “贺爱卿,可是身体不适?”

      一道关切的声音将贺清之从黑暗与混沌中拉出,这声音熟悉的很,而且是让他恨入骨髓的声音。

      贺清之猛然间睁开眼,抬首看向声音的方向,顿时瞳仁微缩。

      怎么会是他?

      昭仁皇帝赵覃昱他不是已经被自己揪下皇帝的宝座。而且受不住牢狱之苦已然自尽了吗?

      贺清之立刻环顾四周,此刻他正在金銮殿上。他身下是熟悉的轮椅,只不过不同于方才死之前的双腿毫无知觉。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双腿的麻痹和腰际阵阵刺痛,他尝试着用力,果然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腿。

      莫非他回到了从前?

      可……为何不再早些年,早到他还没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都督,老奴给大都督贺喜了。”

      贺清之瞅着眼前内务府总管,努力地平复下内心的冲击,他之所以会成为废人就是这个大内第一高手下的手!

      此人隐藏极深,是昭仁皇帝的贴身心腹,那双手毁过无数人,沾满鲜血!

      贺清之忍不住注视着眼前的宦官,之后用双手接过了圣旨。

      如今的他再也不用畏惧此人了!

      “大都督真是年轻有为,短短五年便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得此人才,我大辕国必定所向披靡。”

      丞相龚大人此刻也率领满朝文武高呼万岁。

      可贺清之握着圣旨的手却用尽了气力,都入朝五年了……那这一世他竟然比上一世还早了两年成为大辕国的兵马统帅。

      他竟然死而复生了!

      还回到了被册封为大都督的那一刻。

      是老天爷怜惜他的不甘,让他回来弥补遗憾的吗?

      贺清之忍不住用左手握紧膝头,掌心的热度透过衣袍传入,上一世他在扳倒昭仁皇帝前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靖和十七年时,他因旧伤复发就彻底瘫痪了。

      如今,他的腿可以动了,活着真好!

      这一世他不会在呕心沥血,他定会惜命一步步实现理想。

      贺清之看向那明黄色的人影,心境却不似上一世那般被仇恨的火焰所包裹。

      或许是死过一次了,贺清之更明白了生命的可贵。

      仇恨会让一个人活得不像人。

      昭仁皇帝的脸上洋溢着喜悦,袖袍一挥退了朝,满朝文武也三五成群相继退出了金銮殿。

      只是他们都忍不住看向留在金銮殿上那个青年。

      贺清之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行动不便,自然有大内侍卫为他推动轮椅,到了台阶之处便遇到了丞相与一众官员。

      “大都督此番凯旋而归,陛下龙心甚悦,我等也想沾一沾光,老夫特地在醉香楼设宴为大都督贺喜,不知大都督可愿赏脸。”

      贺清之本想拒绝,他向来是不喜热闹,可一想到他方才重生而回,尚不知这一世眼下的局势如何,赴宴倒是一个最快速了解时局的方式。

      “丞相大人,大都督此番虽说是赢了,可到底是伤了身子。”说话的是御史大夫,此刻他正居高临下地瞧着贺清之,“各位同僚,我等还是让大都督好好休养,陛下还需要大都督的能力为我大辕国安·邦定国呢!”

      贺清之唇角微扬,丞相与如今说话的御史大夫可真是一搭一唱,无非就是嘲讽自己用一身伤痛换来了地位。

      一众官员也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因为大辕国子民皆知,大都督这个官位历来都是宦官担任。

      昭仁皇帝没有明说,无非就是向天下人宣布,他贺清之即便能力再强也不过就是个废人。

      不过,贺清之到一点不介意这些带着探究,又有些同情的眼神。

      他微微颔首道:“龚大人盛情相邀,贺某就却之不恭了。”

      崭新的绛紫色官服配以金玉带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风光霁月。哪怕他是站不起来,但是他笔挺的腰杆也如松柏一样,看着都令人由衷钦佩。

      见贺清之的反应,一众官员似乎也有些意外,有人忍不住看了看贺清之身下的轮椅,不免心中惋惜。

      贺清之没有再和那些官员寒暄什么,因为他看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站在台阶之下等他。

      他方才重生而回,心中正是异常思念曾经忠于他的人。

      见大内侍卫将贺清之的轮椅抬下台阶后,少年立刻迎了上来,他神情肃然,微微俯身似乎再对贺清之说什么。

      不一会,少年便将贺清之的轮椅转向,让他对着紧接着走下来的龚丞相众人。

      “龚大人,贺某身子不便,就有劳诸位先行一步。”贺清之微微垂眉,也没有去看任何人。

      丞相大人自然不能拒绝,只能附和道:“大都督请便,我等在醉香楼恭候大驾。”

      贺清之听后抬起头,莞尔一笑,之后他抬了抬手。

      直至轮椅被抬上华贵的马车时,黑衣少年才忍不住低语了一句:“主子,当真要去?”

      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贺清之才完全确定,他确实回到了靖和十二年·春,也就是他被昭仁皇帝下令虐打至残已然十年了。

      和上一世一样,他是在五年前以幻术改变了容貌借昭仁皇帝的幼弟平凉王入宫,开始实行他的报复计划。

      因为十年前,他的父亲冀王涉及了一宗案子。那时他们才发现多年来太后一直嫉恨冀王母子。

      要说女子的嫉恨无外乎是容貌和财富,这两样恰恰大多源于男子。

      太后与冀王母妃实则是妯娌,原本不该由此怨恨,可偏偏先帝宠爱冀王这个弟弟胜过自己的亲儿,而且在先帝还是皇子之时还曾经求娶过冀王母妃。这就不得不让太后怀疑冀王的身世会不会和先帝有关。

      所以为保荣华富贵,冀王听信门客之言,将王妃所出的嫡次子送入宫中。名为给还年少的平凉王做伴读,实则是送了一个人质入宫以示自己是绝对的安分守己。

      贺清之本想着为了父王母妃,为了家族的安定忍辱负,甘愿成为人质也做好被欺压的准备。可他却不曾想过这昭仁皇帝竟喜好男风,不仅如此,折辱在他手中的年轻男子比比皆是。

      所以他想逃走,却因此触怒了昭仁皇帝!

      想到这里,贺清之忍不住又握紧了双膝,黑衣少年连忙下跪担忧道:“主子可是旧伤又痛了?”

      贺清之回过神,看着少年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才道:“无妨,我吩咐你的事,可办妥了?”

      少年点了点头,却又带着疑惑道:“主子为何要假做在战役中受伤?如今被这轮椅所困,行动岂非受限?”

      贺清之忍不住扬起了唇角,果然这一世他同样做了这个局,所以阿九也问了上一世同样的问题。

      他是假借与西岭国之战受创,导致他下身瘫痪不能人道,怎么做是为了掩盖早年昭仁皇帝加注在他身上的伤,这样倘若伤势发作不良于行时也可以坐轮椅出入宫门,他不必在避而不见惹人疑窦了。

      “与其让他有机会怀疑我的身份,不如借着病痛好好歇一歇。”贺清之逐渐放松了身体,靠在轮椅靠背上,腰际的疼痛因此而有了些许缓解。

      少年知道,贺清之之所以可以站,可以走,那是付出了长达五年的治疗与常人难以忍受的训练。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久站,更别提像常人一样赶路,更何况……瞧着贺清之唇色微微泛白,他就担心不已。

      当年的折磨令他落下残疾与一身病痛,更夺走了贺清之的尊严。

      “王爷回了消息,今夜会在畅念亭与主子会面。”少年恭敬地回复道。

      贺清之难掩心中的激动,果然平凉王还健在。上一世小皇帝的父亲他的小堂兄还未遭人陷害!

  • 作者有话要说:  隔了快一年啦,糖糖终于开新文了!
    这一次尝试了男主视角的言情文,
    虽然晋江这种类型较少,但糖糖觉得自己写的比较顺,
    希望集美们会喜欢这样的风格哟。
    老规矩啦,开新文当然要发红包,20字评论者人人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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