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施哲

1、月夕花朝

　　20160424

　　初
　　“我知道我一定会后悔的。
　　“我知道的。
　　“但是我忍不住。
　　“话说回来，如果我忍得住，现在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壹
　　第一次听到张绫珈的名字，觉得这是个女孩子。
　　再看到这两个字，觉得一定是个父母很有文化的女孩子。
　　但是张绫珈是个男生，而且是个浑身都是撩妹神技的男生。
　　我的天啊。
　　当管祎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表现出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精彩。
　　那时候张绫珈坐在猫咪咖啡店里，手里抓着店里头牌黑胖子的爪子，脸上笑得让那天的阳光都黯然失色。听说少女漫里的男主角都是这个样子，阳光很好白衬衫，手里抓猫抱狗，然后身边放着咖啡馆的BGM,顺便开着花——可能是风信子，可能是百合，说不定还是向日葵，这个就看作者的心情了。不过这家咖啡店冬天里用的是白水仙，用这种自恋的美少年化成的花来烘托我们的男主角，挺合适的。
　　“喔，祎祎，那就是张绫珈。”同行的李岚妲说着，拎着二号头牌白胖子转头就看见管祎的表情，于是笑得很猥琐，“对，不是你想象中的文艺女神。”
　　管祎的初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开始了。
　　虽然张绫珈的对面坐着一个和她绝对不是一个世界的女孩子。

　　贰
　　你知道的，高中的女孩子，绝对打死都不会说自己喜欢谁。
　　但是她的眼睛和话语，一定离不开她所喜欢的人。
　　这是一场清纯的恋爱，甚至都不能发展成为角田光代的《单恋》里的情节——嘛，她和他不会成为什么亲密得能睡一起的朋友，她当然知道。从电话号码到微博ID，从擅长的科目到喜欢的球星，她对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没关系啊，我从现在开始了解就好了。”
　　于是知道越多“张绫珈小百科”，她对他越着迷。
　　他很受欢迎的原因是性格和外形，还有“不但学习好还会各种运动项目以及唱歌好听”这一类的加分技能，你看啊，如此耀眼的人怎么可能不受欢迎。
　　——如此耀眼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
　　管祎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天空莫名其妙灰了起来。

　　叁
　　那么，管祎是个怎样的人？
　　首先她的名字总是被人念错。
　　“念yi，第一声，不是伟。”
　　她这么对着所有第一次见她的人说。
　　然后她是个笨蛋。
　　那是当然，不然为什么这种坚定地觉得自己喜欢的类型是性冷淡理工男的家伙，会因为一个很像少女漫画的场景而喜欢上一个和性冷淡理工男大相径庭的人。
　　最后就是，她和张绫珈身边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微卷梨花头和日系萝莉裙的女孩子们像早春的大岛樱一样粉嫩嫩地在张绫珈周围开了一圈，风一吹就是飘起来的发丝和裙角，带着浓郁的香味。
　　李岚妲总是妄想把管祎这么捯饬一顿，管祎也知道自己这么个打扮其实不会多惊悚，但是一想到那群女孩子心里就一阵恶寒。
　　就算张绫珈喜欢的是那种调调的人，她也不屑于穿成那样。
　　管祎这么想着，觉得自己似乎很有骨气？
　　——就好像如果她打扮成东洋萝莉，张绫珈就会喜欢她一样。

　　肆
　　李岚妲的英文名叫Miranda。
　　管祎一直很喜欢她，很像邻家霸气的大姐姐。
　　高二分班之后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一听李岚妲和Miranda这两个名字就觉得：“你的父母真厉害，汉语里这么古典雅致的两个字和这么好听的英文名谐音诶！”
　　李岚妲当时就翻了个白眼：“Miranda这个名字是我小学的时候自己给自己起的。”
　　……即便如此管祎还是很喜欢她，可能是因为她是第一个一见面就正确读出了自己名字的人，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女人是个御姐学霸。
　　每次李岚妲给管祎讲完题的时候，管祎的内心都在尖叫：“我的天，女王大人请嫁给我吧！”
　　“不过你为什么不去零班？”
　　“干嘛？希望我走？”
　　“不是啊……就觉得你明明可以去当龙头，在这里当猪头有点委屈。”
　　“龙对猪……管同学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你的语文为什么能上一百二？”
　　又也许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管祎喜欢张绫珈的人吧。
　　虽然她的反应是：“这世上又多了一个愚蠢的恋爱中的女人。”
　　喔喔，但是没关系，这是御姐李给自己立的一个flag。

　　伍
　　如果没有到春天，那么这场为期三个月的暗恋也许会继续下去。
　　春天是一个怎样的季节呢。
　　花开连城，鸟语嫣嫣。
　　管祎战战兢兢地站在二班的门口，手里拿着老师让她帮忙带给张绫珈的通知。
　　哎？征文决赛？在那个隋炀帝凿了条运河也要去的城市？全年级就她和张绫珈？
　　李岚妲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严肃地说：“你别抱太大期望了，没戏的。”
　　她知道没戏的啊。
　　从一开始就知道。
　　少女漫画不就是用来骗万千少女的吗。
　　但是当张绫珈面带惊色地接过薄薄的通知单的时候；当他露出那个似乎开满了蔷薇的笑容的时候；当他一开口就念对管祎这个名字的时候；当他假装惊呼“你是管仲和费祎两大贤臣的结合体啊”的时候；当他拍着她的肩，然后笑着说“一起加油”的时候——
　　——她就是那些万千少女中的一员。

　　陆
　　恋爱中的女孩子都是笨蛋。
　　她知道但是她忍不住犯傻。
　　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她更傻了。
　　她知道这样频频骚扰他愚蠢至极，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单恋是一种比□□还要可怕的毒，是斑鸠的桑葚，是飞蛾的烛火。
　　管祎把手机扔到床上，然后回过头来继续写作业。
　　导数……极值……
　　十分钟后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把那条编辑了很久很久的短信发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手机屏幕亮了。
　　管祎惊奇地发现自己记不住多少公式，但是却能记住他短信的每一个字。
　　她一定是疯了。
　　她是疯了吧。

　　柒
　　到了异地的第一个晚上，管祎看着圆圆的月亮，觉得有必要出门转一转，说不定能得到对明天的比赛有帮助的灵感。
　　酒店的大厅有人在弹吉他，是个在等乐队同伴的女孩子，弹的是Taylor的Teardrops on my guitar。她的嗓音哑哑的，于是这首本来就悲伤的歌听起来更让人难过了。
　　张绫珈也会弹吉他。
　　那些娇娇小小的梨花头萝莉说起这个的时候，带着莫名其妙的骄傲。
　　管祎在周末去图书馆的路上见到过张绫珈和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走在一起过。那一整天她都没办法心情平静地把注意力放在作业上，在回家的路上甚至哭起来。
　　音乐突然停了，管祎回过神来，原来是妹子的同伴来了。那是一个高大的朋克风男生，戴了几枚戒指的右手牢牢地牵着文弱的女孩子，一看就知道和这个酷酷的、同样是朋克风的姑娘不是一类人。
　　管祎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首歌由这个姑娘唱起来会这么悲伤，也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首歌被自己听到会觉得这么难过。

　　捌
　　在这个暮春的早上比赛结束了。
　　管祎的单恋也结束了。
　　“看见周围妹子们意欲表白的眼神了没？”出了考场之后，管祎很快就找到了张绫珈，他的周围又一次开满了妹子们倾慕的眼神。
　　“看见了看见了，表白就表白吧我不怕。”张绫珈说着调了调书包的带子。
　　“哈哈哈，如果我也表白的话你一定会拒绝我。”她脑子一抽，笑着好像在开玩笑。
　　张绫珈楞了一下：“对啊。”
　　虽然早就知道会这样，但管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胸口特别闷，特别疼。哎，这个场景写出来一定会被李岚妲翻个白眼说，真矫情。
　　她笑着抬起头：“我才不会表白好吗！”
　　张绫珈也笑起来：“你刚刚写的是什么？”
　　管祎笑了笑没说话，跑向等着他们的带队老师：“张老师我们出来啦！”
　　春天是一个怎样的季节呢？
　　姹紫嫣红开遍，付与断井颓垣。

　　末
　　夏天的时候管祎变成了高三党。
　　高三意味着什么呢？
　　存天理，灭人欲。
　　单恋被她强制结束了，最开始的那一个月李岚妲每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还以为她快要死了。但是要说管祎不喜欢张绫珈那是不可能的，那种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轻浮情愫只不过是荷尔蒙加肾上腺素的共同作用。
　　“嗯，高考啊，现在我暗恋的人是你了哟。”
　　当管祎在毕业典礼上看见张绫珈的时候，她很淡定地走过去，把一页同学录递给他：“哎，张绫珈？”
　　张绫珈扬起眉低下头看了看她，然后接过同学录，笑起来：“照片那里可以贴证件照吗？”
　　管祎也就笑起来，假装自己很高兴，用隐忍了很久但还是哽咽的声音说：“贴就贴呗，反正人好看什么照片都拿得出手。”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张绫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