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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墓园 ...

  •   “利用导数判断函数的单调性,设函数y=f(x)在某个区域内可导,如果f(x)>0,那么……”
      趁数学老师在讲台上边讲知识点边板书时,陈愉咬着笔杆子看看身边的空位。

      今天是赵芃芃爸爸下葬的日子,不知道赵芃芃今天从灵堂转到墓园会不会特别难过。

      且不说那墓园银河园,样子像个公园似的,到处郁郁葱葱,里头的绿树也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但就是站在那个高几米的大石门前,看着高耸的百多级石阶,想象那背后整齐排列的一座座森冷的墓碑,她都觉得心情极为沉重,并且背脊发凉。

      就说那灵堂,那是个令人倍感压抑的地方,陈愉就跟自己的老妈去过一次。
      满眼的黑白色。白色装潢的礼堂正中摆放了一张赵叔叔的黑白照,照片上的他跟从前见他时一样,都是面无表情。
      旁边是白色的菊花还有花圈,可是这样的花团锦簇,让人开心不起来。

      就在这样氛围里,赵家人穿着孝服,对着暗服来吊唁的人还礼答谢。
      四个人表情几乎一致,一致的神情麻木。
      除非是关系特别要好的人前来,关女士才会努力扯动嘴角,做出个比撇嘴动作大不到哪里去的笑来。
      如果那也算是笑的话。

      赵芃芃在空气流通不那么好的室内待得久了会有些气喘,她便时不时需要出来透透气。
      陈愉去那天,正好遇到赵芃芃出来透气,她跟赵芃芃在礼堂侧面的户外楼梯间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

      那天的天气不太好,大风天,风呼呼吹得楼梯前的玻璃门摇得“嚯嚯”直响。气温也有些低,多坐一会儿屁股就凉下来了,脚也会跟着发僵。
      陈愉动动脚,在这时不时响起的“嚯嚯”声中,干巴巴的安慰了赵芃芃几句。她真的不懂安慰人,遇到气愤的事情陪着骂一骂人,然后再陪着喝两口小酒还成。
      面对这样沉默的朋友,她只觉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特别在听见赵芃芃突然笑起来,语气不咸不淡的道:“其实,从小到大,我真的没有见过老赵几次,有时候时间离得久一些,他回来,我还得反应一下这是谁才能叫出那声‘爸’来。”
      说完,她又笑了一声。笑声让人听着贼难受。

      越是笑着说起的伤心事,就越是难过的。这话不是谁说的,电视里都这么演。
      陈愉很想跟赵芃芃说,要是想哭就直接哭出来吧,哭出来能好点,但想想这么几天,她怕是也哭得不少了,于是只能一把握住赵芃芃的手想要给予她安慰。
      但陈愉却被她的双手冰得打了个哆嗦,简直跟握了两块冰没有分别。

      赵芃芃跟陈愉又淡淡笑下,两眼里却是一片灰色,继续说:“初三上学期那会儿,我脚被玻璃割伤,去医院包扎回来,我自己蹦蹦跳跳进小区,身边路过一个风风火火的男人。我回头就见到一个女孩儿从车上下来,那男人立刻冲上去,一把将女孩儿背起。”

      赵芃芃说着微微气喘,她顿了下才又继续,“‘爸,我都说我可以的,就只是崴到了而已。’我听那女孩儿说,当时我可羡慕了,回头就忍不住恶毒的想,我有个爸爸,还不如没有。可现在真的没有了,我才发现这其中真正的不同来。”

      赵芃芃说着抬头看向天空。

      天阴沉着,像水墨画里,黑墨稀释又稀释画成的天,白不白,黑不黑,灰得厉害。
      就在这样的天空下,被大风卷起的一个大红色塑料袋,在这一方天空里,身不由己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的飞舞。
      偶也有枯黄的杂草飞上半空,浮浮沉沉,最后不知飞向哪里去了,看起来很是萧索,有点世界末日的样子。

      “别想那么多了。”陈愉这话一出,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这又不是没有了一件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怎么可能不想那么多。

      陈愉曾在自己的爸妈大闹之时,设想过,如果自己的爸爸死了该多好,起码她不用在路上遇见熟人,被人在背后同情议论,“就是这个小姑娘,作孽哎,她爸出轨,丢下她跟她妈不管了。”
      可是此刻,她试着去感受赵芃芃的话,大概最大的不同,是心灵上的完整和寄托,从此以后都没有了。

      “陈愉,你盯着旁边的座位,就能盯出解题的方法吗?”
      “不能。”陈愉立即转头看向黑板,面上悻悻的。
      “不能还不看黑板,还不认真听。”数学老师突然砸了下手中的木尺继续说,“你们以为现在才高二离高考还远得很是吗?现在不努力等到高三再来冲一把就可以了?做梦,现在不努力,等到高三,看着卷子它认识你你不认识它的时候,就等着哭吧。”

      教室里几十号人顿时安静如鸡,就连最后一排睡觉的人都被吓得醒过来,一抹脸愣愣的看看四周,最后将视线投向讲台。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垂着头看了眼教案,很是泄气,正要转身再讲一点,下课铃就响了,他只得丢下笔,一言不发的走出去。

      教室后面几个男生推开数学课本,聚在一起聊天。

      “是因为赵芃芃不在所以刘老火气才这么大?”
      “不只是因为这个,我刚去办公室抱作业,听到一点,好像是因为赵芃芃放弃了年后三月的奥数比赛。”
      “咱们学校评特级教师,手上有奥数得奖学生可是加分项,赵芃芃可是刘老最拿得出手的学生,难怪老刘脸都气歪了。”
      “你们说,等下星期赵芃芃回来,老刘会不会给小鞋她穿?”
      “小鞋不至于,给她脸色看是一定的了。”
      “你们在这儿议论赵芃芃,她怕是要打喷嚏了。”

      “阿嚏,阿嚏,阿嚏。”赵芃芃揉揉直发痒的鼻子,抬头往他们所在的墓园里的这一排尽处看一眼,冷不丁的打了个激灵。

      那尽处有一排树,种的该是四季常青的品种,大冬天里也没现出萧索的样子,绿得十分自我。本就是萧索之地,再怎么增加生命力焕上色彩,也还是凄清得厉害,冷得厉害,打心底里觉得冷。
      而正对着他们的一棵树下,两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儿,个子都挺高,身穿一黑一白,跟黑白双煞似的。但赵芃芃心里却不禁又是一暖。

      最后的礼行完,来参加仪式的人渐渐散尽,赵云霜扶着关女士离开,路过树下的两人时,她们齐齐转头看那两人一眼。
      赵芃芃心虚得很,心突突跳了两下刚要镇定,就见赵云霜偏头回来看她一眼。挺长的一眼,看得她直发怵,偏过头去不敢坚持迎视。

      “你叫他们来的?”走在赵芃芃身后的赵云峥拍了下她的肩膀问道。
      “不是,我没叫。”赵芃芃转回头来看着前方从树下走出来的顾方舟和老潘,气息有点不稳。
      她也很想知道,她除了陈愉没跟任何人说过今天这个时间在墓园。

      正想着是不是陈愉多嘴,就见原本走在她身后的赵云峥快走几步越过她到了两人的面前:“我是该问你们是来这儿溜达散步好呢,还是该问你们来看什么朋友好呢?”
      这话说得有点恶毒了,赵芃芃皱眉扯扯赵云峥的外套下摆,偏头不无担忧的看一眼顾方舟。

      他倒是神情自若,表情并无什么波动,垂下压在腹部右侧的手,低头看看地面,又抬起头来越过赵云峥看向后面的她。
      这人平时一句话不对就跟她甩脸子,动不动就转身丢下人就走,怎么今天脾气这么好?

      “我不舒服,请假出来的。”顾方舟将后槽牙咬了又咬才道,顿一顿又多说一句,“去医院路过这儿,就进来看看。”

      此话一出,就连顾方舟身后的老潘也觉得新鲜和好玩。
      这要放平时,他早就反唇相讥了。该不会……老潘看看眼前的赵家兄妹,最后将视线落在顾方舟和后脑勺上,嘴角微微一牵笑起来。
      来的路上,老潘在车里听顾方舟说赵芃芃有个很护小鸡的老母鸡哥哥,就跟顾方舟开玩笑说了句,“大舅哥相当于大半个岳父,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我是陪他出来的。”老潘见赵云峥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接着顾方舟的话道。
      他们也确实是托词生病要上医院才顺利请到假出来,一个人装病,一个人搀扶,这样才更有样子。
      大概是顾方舟觉得他话少,所以才在他们几个中扫一眼选了他一起出来。
      “陈愉也想来的,不过,她没请到假。”老潘见赵芃芃看他,顿了顿解释了一句。

      赵芃芃点点头,收回视线时间顾方舟的右手又在腹部按压了下,她抬头瞧他的脸。
      他本就生得白,她从他脸上确实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哪里不舒服。

      赵云峥在对方口中听到个熟悉的名字,偏头睨一眼赵芃芃,同时在心里嘀咕一句,“这两人已经到了互相介绍朋友认识的地步了?”跟着拿眼在老潘和顾方舟的脸上来回一扫,最后将视线停在顾方舟神情自若的脸上。
      自己分明是想拿话激跑对方,对方却丁点反应都不给,赵云峥有点着恼,忍不住又出言讥讽一句:“小心撒谎说自己不舒服,会应验在自己的身上。要是真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他说着也瞄了瞄顾方舟按压在腹部上的那只手。
      “赵云峥!你干嘛?”赵芃芃大力扯一把赵云峥的衣服下摆,语带责怪。
      死丫头,还没嫁人就胳膊肘往外拐!他这都是为了谁啊?赵云峥回过头来怒瞪她一眼,赵芃芃果然松手。

      两人这一来一往,全被顾方舟看在眼里。
      赵云峥说他的话,他倒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就只是在忍,后槽牙咬咬还能忍得住。
      这会儿一看赵芃芃这孬孬的模样,却瞧得他心头火起,眉头因为腹部的痛和赵芃芃拧成个结,眼看就要压制不住,想要反唇相讥,却听墓园石门方向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俩墨迹什么呢,还不走?”墓园空旷,这声音就显得格外大声,还带着回音。

      赵云峥偏头扯着嗓子应一声,“这就来。”然后将头偏回来。
      赵芃芃也随之回过头来,生怕赵云峥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她赶紧上前一步道:“你们有心,不过现在这儿都结束了,我们也要回去了,你们也赶紧回学校吧。”

      顾方舟久久盯着赵芃芃看,见她面色平常,瞧不出特别难过的神色,终于放心的点点头。
      两人转身,赵芃芃路过顾方舟身边,特意朝他脸上仔细看了两眼。
      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脸上没什么血色,近乎惨白。这大冬天的,他额头上还惊现那么多汗水,她再垂头瞧他按压在腹部上的那只手,避着赵云峥小声问了句,“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你快……”顾方舟抿抿嘴方说,话还说完,他终究还是坚持不住,呻|吟一声弯下了腰去,只剩大口大口的喘气了。
      赵芃芃碍着家人都在,她虚虚扶了两把,只得偏头看向老潘:“他真的不舒服。”

      “之前是肚脐周围痛,现在是右下腹压痛,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是急性阑尾炎,赶紧送医院吧。”赵云峥脚下不停,头也不回道。

      老潘立即上前扶住顾方舟的双臂:“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还真就以为他不说服就只是个借口。
      老潘顾不上跟赵芃芃再多说一句什么,架起顾方舟就往门口的方向走。

      赵家兄妹继顾方舟两人之后到了门口,关女士难免要盘问一句:“刚那两人是谁的同学啊?是咋了?”
      “我同学,不舒服上医院了。”赵云峥简短而肯定道。
      还没想好要怎么答的赵芃芃偏头诧异的看他一眼,被他拿眼瞪了瞪,她收回视线。半途瞄到驾驶位上正系安全带,拿眼瞄着她的赵云霜,她赶紧别过头看向车窗外。

      什么都逃不过赵云霜的眼睛,她八成已经猜到了。赵芃芃咬咬唇内侧的肉心虚的想,可是他们之间确实没有什么啊?她为何要这么害怕被知道?
      不过赵云峥……赵芃芃偏回头又看向正擦着手机屏幕的赵云峥,心想他突发奇想的帮她打起掩护来了,这是良心之光乍现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日的课间,顾方舟只觉得肚子痛,他起身准备要再去上个厕所。
      “你这都第几次了?是闹肚子吗?”林嘉家翻个身见顾方舟起身,随口一句道。
      第几次他没数,就是去了也没用。顾方舟在心里说一句,却没理睬林嘉家。
      林嘉家也没期待,继续趴下补觉。
      
      顾方舟按着肚子走出座位,瞧见前桌的女生正拿手机偷偷看电视。
      里头是个短发的女生,正在墓园一排排的墓碑林里,背对着朋友们猛掉眼泪。
      他皱了下眉,看向门口。
      不知道这个电视里的女生哪个亲人去世了哭成这样,他多看两眼她的脸,突然联想到了赵芃芃。
      
      他按着作痛的腹部,看了眼在座的几个兄弟。
      正在偷偷玩手机的旺仔太矮,正整理桌桶的裴路太瘦,忙着睡觉的林嘉家话太多,最后他将视线停在拄着脑袋看窗外的老潘身上。
      “老潘,陪我去趟医院吧。”老潘嘴严,体格也大些,要是他真的撑不住,老潘还能架得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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