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簪客》观萤

33、第三十三章

　　而此时的景亲王府内，下至侍女家丁，上至主子妾室，个个忙的是焦头烂额，身心俱疲。

　　江清梧与叶氏安顿受伤宾客，收拾院落。

　　其余妾室则是安顿一下后宅，以免今夜之事给后宅侍女家丁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同时也要叮嘱他们不许胡乱非议，给王府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江息颜则是与慕容氏一同守在江逢临院子外头，虽说江息颜不喜欢这个弟弟，但是说到底也是江战的子嗣，她不喜归不喜，终究还是担心他的生死。

　　眼下江逢临早已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陛下所派来的御医正焦急的救治着江逢临。

　　可江逢临伤及要害处，这些御医到底能不能将江逢临这条性命救回，一切都是未可知。

　　慕容氏满心满眼都是江逢临，自然注意不到身侧的江息颜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甚至有些站不稳。

　　江息颜今日身着一袭棠衣，衣裙的颜色原本就会遮盖鲜血的颜色，再加上夜里瞧得不清晰，便无人发觉江息颜浑身的血迹与伤口。

　　初春夜里时不时有寒风拂过，刺入江息颜的伤口引得她黛眉微蹙，暗暗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坚持下去。

　　今夜发生了这样惨绝人寰之事，王府内忙的不可开交，王府外那些虎视眈眈盼着景亲王府栽跟头的人岂能无动于衷？

　　况且江战进宫迟迟不归，一旦陛下重罚了江战，江息颜又倒下了，王府内能挑起大梁的就只剩下江清梧一人了。

　　虽说江清梧在王府内极有威严，可是若只剩他一人挑起大梁，难保王府内众人不心生旁念。

　　江息颜在王府内到底是有几分威严的，她在，多多少少能帮衬着江清梧震慑一点王府内的众人。她若是倒下，将所有担子都丢给江清梧，届时王府外与王府内的压力都向江清梧涌来，他如何能承受得了？

　　眼下只盼着江逢临无碍，她也好回院子偷偷疗伤。

　　正在江息颜思量间，似乎传来了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江息颜一惊，猛地抬眸循声望去，只见从屋内走出几位年迈的医者，他们身着太医院官袍，皆是满头大汗，面色绯红，显然是焦急与紧张致使他们如此狼狈。

　　慕容氏心急如焚，快步冲了上去，抓着程太医的衣袖，急急地问道：“太医！我家临儿如何了！”

　　程太医眉头微微一拧，使了几分力气扯回了衣袍，心中虽不满，但语气依旧温和，宽慰道：“夫人且放心，邑郡王虽伤及要害处，但好在医治及时，已无性命之危，眼下只是流血过多导致体虚，在这一个月内按时服药，静养滋补，便可恢复。”

　　慕容氏闻言面露喜色，语气欣喜着说道：“多谢太医救命之恩！多谢！”

　　程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露出了一抹极为温和的笑意，“夫人客气了，我那不懂事的小女在王府内整日闹腾，给您与郡主添了不少麻烦，今日能帮到几分也是应该的。”

　　江息颜闻言便挤出了一抹笑意，强忍着痛意温声道：“程太医客气了，夜已深，太医早些回宫歇息吧，本郡派侍卫送你们。”

　　可程太医却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江息颜苍白的俏脸上，拧了拧眉，似有几分担忧道：“郡主脸色不太好，可是受了伤？”

　　江息颜微微一怔，随即挤出一抹窘迫的笑意，搪塞道：“受了些皮外伤，不碍事的。”

　　可程太医从医多年，江息颜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事他一眼便能瞧出来。眼下江息颜面色如此苍白，浑身因气虚而发抖，显然是受了重伤的。

　　程太医面色微微沉了几分，从药箱中拿出了薄纱帕巾，朝着江息颜走去，肃声道：“郡主是女儿家，身娇体弱，皮外伤也马虎不得，还是让微臣来瞧瞧吧。”

　　江息颜心下思量着自己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若是再拖上一拖，只怕真的是要殃及性命，早些诊治倒也好，随即点了点头，将衣袖掀起，温声道：“劳烦程太医了。”

　　程太医将帕巾覆在了江息颜的皓腕之上，继而将手搭上，凝神默然为江息颜诊脉。而一侧的慕容氏早就抛下江息颜快步进了屋，江息颜倒是浑然不在意，比起江息颜，慕容更担心江逢临那是应该的。

　　随着程太医诊脉时间愈久，他的眉头拧的就愈紧，最终将帕巾扯下，面色凝重道：“郡主气血亏虚，内伤极重，不但失血过多，旧伤也不曾好，若是不及时止血用药，只怕是有性命之危。”

　　江息颜对程太医所言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那就劳烦太医为本郡开个方子吧。”

　　程太医提笔速速写下了药方，他字迹略有潦草，不过好在江息颜略通医术，连蒙带猜倒也能一一识别。

　　程太医将药方递给了江息颜身侧的青歌，并嘱咐道：“郡主七日内都得按方子服药，外伤最好尽快上药。”

　　“好，本郡这就回去上药。”江息颜微微颔首，随即向雪弃递给了眼色，温声道：“雪弃，送送程太医。”

　　雪弃心下无奈叹息，快步上前揖揖手，示意程太医随着她离开，顺便暗暗摸了摸钱袋中的银两够不够收买程太医的嘴。

　　雪弃带着程太医离开后，江息颜便思量着回院子休息一下，她刚转身便瞧见府中侍女快步朝着她小跑而来，待到近了些才气喘吁吁道：“郡主！王爷回来了！正朝着郡王院子来呢！”

　　江息颜闻言当即面露喜色，心中万分欣喜，顾不上伤口撕裂般的疼痛，快步朝着院子外头跑去，适才出了院子，便瞧见江战风尘仆仆的从外头归来，他身后跟着的是面容疲惫的江清梧。

　　那侍女见江息颜去寻江战了，便快步进了屋去知会慕容氏了。

　　江息颜见江战安然无恙，心中可算舒了一口气，快步冲上前拉着江战的手臂，语气焦灼地询问道：“父王！您怎么样，陛下有没有为难您？”

　　江战轻轻拍了拍江息颜的额头，目光中满是宠溺，语气柔和地安抚道：“父王没事，让你担心了，这次多亏了太子殿下和扶风先生，否则今日只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江息颜面露几分诧异，低喃道：“扶风先生？”

　　江战微微颔首，忆起养心殿内似乎还有几分惧怕，怅然道：“是啊，他虽然没入大殿，可他教着太子殿下去与陛下游说，陛下这才没有迁怒景亲王府。”

　　“没想到他竟有这么好心。”江息颜拧了拧眉，神情似乎有几分迟疑，显然是对林扶风此举很是领情。

　　江清梧见此，眉头微拧，语气不善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父王是太子殿下手中最得力的人，他们自然是要百般保下的。”

　　“清梧此言不假，但说到底是帮了的，这份恩情还是得记着。对了，临儿怎么样了？”江战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地说道，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了沉默良久的慕容氏身上。

　　慕容氏神情早已不似方才那般忧心忡忡，想来江逢临应当是真的无碍了，她温声应道：“太医说无妨了，只要按时用药，注意休息就好了，但是郡主她...”

　　江息颜面色一变，赶忙打断了慕容氏的话，“我派人将程太医送回去了，虽说程妾妃闹腾了些，但景亲王府礼节不可丢！”

　　江息颜此举引得江清梧眉头微拧，却没有开口，只听得江战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程嫣那边，我会去与她说的，日后不会再去叨扰你了。”

　　江息颜正欲开口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青歌惊呼，“程太医，您怎么又回来了？”

　　江息颜等人循声望去，只见程太医朝着江战揖礼缓声道：“微臣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江战对程太医回来似乎也有几分诧异，可诧异过后便是担忧，赶忙急急询问道：“程太医可是对临儿的伤还有什么嘱咐的？”

　　程太医摇了摇头，目光瞥了一眼江息颜，继而肃声道：“回王爷的话，不是邑郡王，是郡主。”

　　江战闻言面色愈发沉了，他盯着江息颜打量了许久，语气中更显担忧，“息颜？她怎么了？”

　　江息颜挤出一抹搪塞的笑意，顺便朝着程太医递眼色示意他快些离开，“我没事，我挺好的。”

　　江息颜心下甚是不解，不是已经让雪弃打点了程太医吗？这怎么不但回来了，还要揭露她受伤的事？！

　　江息颜当然不会知道，程太医出了王府后便迎面遇上了自称太子殿下的人，言辞敲打着程太医，务必要江战知晓江息颜受伤一事，程太医哪敢不从太子之言？

　　程太医见江息颜如此，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言语，江清梧见此直接冷下脸说道：“程太医不必理会郡主，您有什么便直言。”

　　程太医思量着江战与江清梧皆甚是担心江息颜，若是江息颜真的有了什么好歹，届时程太医不单要被景亲王府埋怨，还得被陛下与太子埋怨，这些人随便哪一个都是他惹不起的，思及此只好无视江息颜的怒视，垂首颤声道：“方才给郡主开的方子少了一味药，微臣回来便是想将这味药材添上。”

　　江息颜闻言恨不得当场将程太医的胡须拧断，她生怕被江战和江清梧知晓她受伤一事，而程太医偏偏要说出来。

　　她今夜受的伤有好些都是为了江清梧挡下的，以青歌和雪弃的性子不可能闭口不言的，届时被江清梧知晓，她该怎么面对江清梧？

　　虽说兄妹情深，为其挡剑并不算什么，可是江息颜喜欢他啊，喜欢的不得了，她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江清梧看出来，所以事事都是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守护着这卑微的喜欢。

　　果不其然，江战与江清梧闻言目光齐刷刷看向江息颜，目光皆是恼怒与心疼，江息颜只能缩了缩脖子，噤声不再言语，由着程太医一次性说个够。

　　因为眼下若是江息颜再阻拦，江战和江清梧定会恼的。

　　“方子？郡主怎么了？”江清梧收回目光，剑眉紧锁，冷声询问着程太医，这副神情与方才的他几乎判若两人，果然事关江息颜，江清梧便会紧张的仿佛变了一个人。

　　程太医愈来愈能感觉到江息颜的怒火，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身负重伤，失血过多。”

　　“身负重伤？你伤了为何不说？你伤到哪里了？”江战又气又急，拉着江息颜的手臂好一通检查，细细瞧去，江息颜身上的伤口可谓触目惊心。

　　程太医顺着江战的目光看向江息颜，只见江息颜的目光几乎要将他活剥生吃了，他赶紧垂首咬牙继续说道：“郡主早先身上就有旧伤，今夜又受了伤，若是不尽快止血服药，恐有性命之忧。”

　　“青歌！郡主伤到哪里了？”江清梧转头便厉声质问着青歌，吓得青歌一哆嗦，目光瞥向了江息颜，支支吾吾地说道：“郡主她...”

　　“说！”江战大喝一声，骇的青歌再也不敢遮掩，言辞如崩豆一般全部吐出。

　　“后背，手臂，肩头，腰部，基本浑身上下都有伤。”

　　江清梧听到最后面色阴沉的几乎堪比雷雨天，他恶狠狠瞪了一眼江息颜，继而对程太医语气谦和地说道：“劳烦程太医移步侧屋为郡主细细把脉。”

　　程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颤颤巍巍进了屋子。江息颜还在愣神之际，江清梧快步走过来，将江息颜打横抱起，引得江息颜惊呼一声，错愕地看着江清梧，“哥哥！”

　　“闭嘴！”江清梧面色阴沉，咬牙切齿地怒道，他虽如此吼着江息颜，可是眼底的温柔与心疼却无法遮掩。

　　江清梧抱着江息颜快步进了侧屋，而江战则是微微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