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戏言》鸠占雀巢

7、什么叫无理取闹

　　许氏今天一早忙活着吩咐绣姑们准备一府的应季衣裳，绣姑们心灵手巧，嘴巴也没输到哪，左一句又一句地哄得许氏心花怒放，越发觉出这掌财权的好处来。
　　这会下午得了空，她坐在房内休息，忽而记起老爷也该轮休了，怎不见得人影，便唤了梨白去郡县府看看情况。梨白匆匆出了门，却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顶着许氏惊讶的眼神，小声回道：“奴婢刚瞧见老爷的长随了，说是下午一回来就被小荷引走了······这会想必在楼姨娘那里。”
　　许氏端茶的手抖了一抖，房里留着的两个姨娘一向乖觉，多长时间没出过拦人这档子事了，还偏偏是楼姨娘冷不丁出来咬一口，当年答应地好好的用宠爱换取女儿的前程，这议亲口子倒是作妖。
　　但许氏向来是不怕应战的，更何况明天大女儿荣归，想出气有的是法子。
　　许氏难得冷静，梨白倒是松了一口气，当年陪着二夫人折腾，眼见着楼姨娘是不好对付的，全靠了那片慈母心肠才没了动静，这会儿老爷和她，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小别胜新婚”，新鲜的很，夫人要是闹上去，又得气恼得很。
　　梨白想了想，和许氏提议道：“楼姨娘可能是为了二姑娘的事情才又冒了尖，要不找她过来敲打一下，大姑娘肯定有更宽的路子给二姑娘找夫家，好叫她安心。”
　　楼氏一鸣惊人，想也知道必是为了叙画，做个人情，这事也就过了。
　　可许氏却是轻蔑一笑：“那贱人以为自己多大威风，总要我来为她女儿铺路，现今是她来求我才对，就是求我也不让她好过。”楼氏的宠爱是很多年前了，她几乎都要记不起老爷陪着小心求太太准许楼氏入门的样子，这些年的顺遂，加上大女儿的身份，许氏不觉得还有必要对一位娇妾露出怯态。
　　“对了，诗儿还在温书吗？”
　　“回夫人，说是恩阳府组的诗会，大公子来不及和您说一声，兴冲冲出门了。”
　　“恩阳府”，许氏一字一字道，竟是笑出了声，“我儿有出息，怎地和侯府还有来往，今年若是考中，必是锦绣前程。等他回来，叫他来我这一趟。“
　　“是，夫人。您再看这新裙子的样式，绣姑们特特优先考虑着您的呢，眼巴巴下午就送过来了，看着富贵大气。”梨白见主子心情转好，便也不再提二姑娘的事，捡了好听的说与夫人，主仆就样式细细品量。
　　傍晚掌灯，许氏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一个二个的都不过主屋吃饭，儿子说是楼子里喝醉了倒也算了，老爷是怎么回事，回来就上赶着陪妾室，晚饭也不过来吃了？便是平常她都忍不得，更何况明日女儿要回来，她还有大事要商量呢。
　　梨白眼见得许氏脸越来越黑，知道要打仗了，连忙吩咐小丫鬟去大公子醒来拦一拦，碍着公子的面子，免得在姨娘那里闹得太过于难看。叙诗面色酡红的赶来的时候，东荣院已经空了，他连忙赶去了东出院，也不晓得什么个状况。
　　就看到父亲虽然脸色不好但一言不发由着母亲拉着正离开院子，母亲还时不时回头，一口一个贱婢，叙诗随着视线看过去，楼姨娘文弱如夕颜花一样靠在笔直的门框上，面对着辱骂却依然温柔似水地兀自挥着小手帕，喃喃着“老爷回去吧，妾已经很高兴了”。
　　叙诗忍不住别过眼去，脸色微红，怎么今天觉着，姨娘比往日更好看！
　　好看得，叙诗挖空脑子想诗词，最终只得出一个比较，好看得就像今天楼子里姑娘抱着他头时候的令人意乱神迷。
　　“二夫人过楼姨娘那里去了？那岂不是又吵得不可开交。”饭后，叙辞津津有味地听小福讲方才出去撞到的小故事。
　　“吵了，二夫人凶着呢。”小福仿佛看到了张牙舞爪的许氏，而后又表情怪异地摇摇头，“其实也不算吵吧，二老爷没说话，楼姨娘没吭声，一个人，能叫吵架吗？”
　　叙辞点点头，夸道：“是不能，我们小福都会想事情了，真棒。”
　　小福白了一眼，二姑娘又来了，自己也丁点儿大，说起话来却老把自己当小孩子，还是最傻的那种小孩子。最傻的小福忍不住还是傻傻地开口继续问道：“那该叫什么？”
　　“叫无理取闹”。
　　一个指天骂地的女人和一个隐忍沉默的男人，旁人可能都会觉得女人不够体面，最关键是那个男人还觉得自己隐忍是天大的恩赐，就会认为是对方在无理取闹。如果另一个女人表现够好，心里的天平怕是要偏到天边去了。
　　叙辞摇了摇头，得出自己的结论：“小福，最近走路给我挺起胸来，咱们二夫人没空找我们茬了。”
　　熟料，二夫人没空，翌日二姑娘叙画却上赶着来东出院了。
　　东出院的人都知道，二姑娘来着无非一个原因，得到了好宝贝。不是叙辞得了好宝贝要过来磨一磨，就是她自个得了好宝贝要给叙辞摸一摸。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俩关系好，叙辞听到二姑娘到的通报声，跟遭贼似的瞪大了眼睛问小福：“哪个杀千刀的把这两天有赏赐的消息露出去了？”
　　小福连忙摇头：“没有没有，自打上次小仁多嘴透了消息被姑娘你扔到了外间，可没人敢顶风作案了，再者都是私下给的，也没人知道。”
　　“除了我，”小福补充道，“你的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忠心丫鬟。”
　　“噗，行了行了，来更衣去见见吧。”叙辞被逗乐了，也懒得想太多，连忙起身。
　　叙画在外面等了可有一会儿，看着叙辞出来，明眼见着是刚梳妆的，就撇下了满怀准备好的说辞，先批评上这个妹妹的惫懒了。
　　“你这几日练字了吗？绣花了吗？睡到这会起来，传到外面去，还以为叙家姑娘都是你这样的哩。
　　仔细想了一想，这几日都忙着做账呢，叙辞老实说道：“没有。”
　　叙画嘴上又督促了几句，眼里却写着放松和高兴，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朵绢花来让叙辞好好看看：“我大姐姐回来了你知道吧，送了我这个，说是京都名门闺女都时兴这个样式，你瞧瞧这做工这材质，叙府请的绣娘可没人有这个手艺。”
　　叙辞是知道大姑娘要回来的，昨日老太太特意遣人告诉她早上不用请安了，晚上府上几房聚一块为大姑娘准备接风宴，让叙辞自己琢磨着准备。二房和三房一向不对付，二房的大姑娘和三房的三姑娘更加没什么交集，所以自己也没什么好琢磨的，心安理得的睡了个大懒觉。
　　叙辞没有接话，叙画浑然不介意，因为不管叙辞说什么，她都会继续道：“可惜大姐姐就给我带了一只，以后我借你戴几天吧。”
　　小福想到了夫人送的同款绢花，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叙画斜眼看她，小福连忙做出为自家姑娘能有花戴的惊喜状。叙画点点头，这个表情才对嘛，不像叙辞这丫头，似笑非笑地，就是一声不吭。
　　“好了，大姐姐可能还要找我，我先回去了。”干完了正事，叙画也不乐意久待，起身要走，末了还嘱咐道：“你要实在觉得疲乏，其实字啊绣啊的搁置几天也不打紧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东出院子主仆二人目送二姑娘纤细的背影消失。
　　等人用了一刻钟，聊天没用几句话。“真是神奇的二姑娘啊。”小福式感慨。
　　“错了，这是一个孤独的姑娘。”叙辞认真纠正道。
　　二姐要是不在自己面前显摆，其实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