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就好》闻柳

10、十

　　于秋对刘盼盼的的感情是在来年的开春时节被许怀瑾他们发现的。

　　自从他和刘盼盼坐在一起，和刘盼盼约会的次数越来越多，和许怀瑾他们打球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了张峰去隔壁班拉了一个同学顶替才组成了三人小队，但不如从前配合得好，老输。

　　每打球输一次，张锋就骂于秋：“于秋太不是人了。”

　　于秋对于泡妞技术很有一套，万物复苏的季节，楼下的柳树都长了新叶。

　　“盼盼，放学跟我去操场坐会吧。”

　　刘盼盼开始温柔地拒绝，“不去，我约了人去买东西。”

　　第一天他们没去。

　　于秋不死心，第二天放学前又问：“盼盼，放学要不要陪我去操场坐会？”

　　刘盼盼用力地摆摆手，“不去不去！人家不想去，你别老叫我盼盼，我好别扭的。”

　　一连五天，刘盼盼都拒绝了于秋的邀请。

　　于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一直这样没皮没脸地邀请刘盼盼去约会一定不会被答应。

　　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开始给刘盼盼买早餐，用他自己的早餐钱，第一天早上他给刘盼盼买了包子豆浆，第二天早上他买了煎饼豆浆，第三天早上又换了油条豆浆，第四天早上是葱油饼豆浆。

　　他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刘盼盼的桌子里，刘盼盼来了一眼就能望见，可刘盼盼总是皱着眉，轻声细语地，“于秋，求求你别给我买早餐了，我吃过的。”

　　于秋不乐意，抱着拳放在胸口，“你不吃就是浪费，浪费是可耻的。”

　　刘盼盼轻轻地说：“那你自己吃吧。”

　　于秋要面子，“我也是吃过的，我就是买给你的，你不吃不行。”

　　刘盼盼把早餐从桌子里拿出来，犹豫着说：“那我拿给别人吃了？”

　　于秋急了：“我就是买给你的，给别人吃做什么，你不吃我就扔了！”

　　“不吃。”

　　“真不吃？”

　　刘盼盼摇摇头。

　　于秋闷声不乐地将豆浆扔在了垃圾桶里，刘盼盼拉住了于秋的手臂，梨花带雨地，“你这人怎么这样？”

　　于秋说：“你不吃我就扔，我就是买给你吃的。”

　　刘盼盼似乎打了退堂鼓，只好柔柔弱弱地跟于秋商量，“那我以后在家少吃点，再吃你的，行不行？”

　　于秋终于看到了希望，他立即答应说：“可以。”

　　第二天于秋照样买来了包子豆浆，刘盼盼早早就来了，于秋坐在那里等她，“你吃过了没？”

　　刘盼盼慢慢地垂下了头，“吃了一点。”

　　于秋急忙把包子拿出来，说：“那肯定是饿了，我给你买了包子，你快吃吧。”

　　刘盼盼眨着大眼睛看着桌上的大包子，感到好气，她哪里吃得了那么多，“我吃不完。”

　　于秋满脸希翼地，略带商量地问：“那你以后别在家吃了，我全给你买，那样不就能吃完了？”

　　刘盼盼丧了口气，她将书包放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理了理麻花辫，低着头蚊咛：“于秋，你这人真倔。”

　　于秋决定一直给刘盼盼买早餐，直到她答应和自己约会为止，他给刘盼盼买了三个星期的早餐，彻底把刘盼盼在家吃饭的毛病改掉，而刘盼盼性格比较内向，很是怕别人发现于秋在给她买早餐，每天早早就来了。

　　有一天刘盼盼吃着葱油饼，捧着一杯豆浆，于秋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刘盼盼说：“于秋你以后别给我买豆浆了，太甜啦！”

　　于秋急忙面带关心地问：“那你想喝什么？”

　　刘盼盼想了想，歪着头说：“最好是米粥。”

　　于秋拍拍胸脯说：“行！”

　　第二天于秋将一杯小米粥插着吸管放到刘盼盼的面前，笑哈哈地说：“我没叫放糖，我知道你不爱吃糖，就给你放了点葡萄干，估计很好喝。”

　　刘盼盼喝了一口，斯斯文文地，“你在哪买的？”

　　于秋说：“顺路买的。”

　　终于在日积月累的不懈努力，刘盼盼答应陪于秋到操场上坐一会，“就一会，你什么都不许干。”刘盼盼竖起一根手指在脸前晃了晃。

　　于秋饿，于秋每天早上都很饿，于秋饿得发慌，从他给刘盼盼买早餐的那天开始，以后的早晨他都饿着肚子，他还没能适应早上不吃饭的习惯。

　　从前他习惯一个人买早餐吃，早餐是留给自己的，后来遇到了刘盼盼，他的习惯没改掉，可早餐却给了喜欢的女孩子。

　　每到上午的第二、三节课，于秋的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叫，发出委屈的干瘪声，刘盼盼关心他，“你怎么了？”

　　于秋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只能捂着肚子装作痛苦的样子，“肠胃不好。”

　　最后他实在饿得不行，就拿着水杯到水房打热水喝，咕噜噜喝了一大杯，整个胃全是水，涨得难受，更饿了。

　　他饿得听不下去课，就捂着肚子跑到许怀瑾的面前，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许怀瑾诧异地问：“咋啦？”

　　于秋苦着脸说：“饿。”

　　许怀瑾从未见过于秋哭丧着脸的时候，那是积攒已久的委屈，是祈求，是希望，是仿佛看到食物时的饥渴。

　　他带着于秋走到了小卖部的门口，给他买了三个面包，一小瓶牛奶，于秋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吞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秋向许怀瑾解释他的钱都用来给刘盼盼买早餐了。

　　“你真是够励志！”许怀瑾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佩服着。

　　于秋说老子的爱情跟那些生离死别的人比算得了什么？这叫委屈了自己成全了爱情，当一个人身陷苦难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于秋就是要爱情。

　　在对许怀瑾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天，于秋果断地陷入了爱情里，刘盼盼答应他后，那天放学他兴奋地带着刘盼盼向操场去。

　　他们慢悠悠地，刘盼盼跟在于秋的背后摆弄着麻花辫，于秋高兴极了。

　　他们安静地坐在柳树下那排长椅上，夕阳红彤彤地挂落远方，白云边上是纷呈的彩霞，和风吹着他们校服的衣角，柳树从树尖上摇摇晃晃地垂下来，落在了他们后面的长椅上，绿草青青随风摇摆，风景一时美如彩画。

　　“就一会，我只陪你坐一会，晚了就不可以了。”

　　于秋望着刘盼盼的两只麻花辫，心里想着怎样能牵刘盼盼的手。

　　他努力朝刘盼盼的身边靠过去，闻见她身体散发出来的清香，像是春季的鲜花散出的幽幽野香。

　　于秋感到长时间的心旷神怡和望无止境的快乐，他努力地迎着夕阳，满意自己这么些天的坚持才换来一次的短暂约会。

　　于秋开始对刘盼盼讲故事：

　　“从前有两只羊，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母的喜欢公的，公的不喜欢母的，公的母的常常一在草原上吃草，有一次公的母的一起吃草，在草原上看见了一个山洞，母的说‘我们一起去洞里看看有什么’，公的说‘好’，它们一起进了洞，母的又说‘我饿了，去外面吃点草’，就留公的在洞里睡着了，不一会外面突然有高昂的狼叫声，公的在睡梦中被惊醒，吓得左右乱窜，四肢狂奔想逃出洞，可瘦弱的狼就堵在洞外，不断嗷呜，‘嗷呜……嗷呜……’，公的眼见逃不出去，就在洞里胡乱奔逃，心说‘我命休矣’，不小心一头撞在了石头上，胆战心惊地昏了过去，狼就站在外面高兴地嘿嘿直笑，一脸色相地走进了公羊……”

　　“啊？后来怎么了？为什么一脸色相？”

　　“后来啊！后来……后来它们生了一窝小羊。”

　　“小羊，它们干什么生了一群小羊？”

　　“因为它们恋爱了，结婚了，就生小羊啦。”

　　“它们怎么恋爱了？公羊不是被狼吃了吗？母羊呢？”

　　“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总之它们生了一大窝小羊，幸福美满地在草原上生活了下去。”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不告诉我我以后就不听你讲故事了。”

　　“不说就是不说，打死也不说。……哎呀！盼盼，你后面有什么东西？”

　　“啊？有什么？”

　　“你转过去我帮你看看，好像是一个红痘痘，瘪瘪的，瞧不出来。”

　　“好，你帮我看看。”

　　“你瞧，在这里。”

　　“在哪里，我怎么摸不到？”

　　“就是耳根向下那一点点，你向下一点，我帮你看着。”

　　“我摸不到，真的有吗？”

　　“有啊，就在那里，你再往上一点点，对，就是那里，哎呀！偏了偏了！往左，右一点，对对对！是那里！我指给你看！”

　　“……”

　　于秋的手终于慢慢牵到了刘盼盼的手。

　　“啪！”

　　“于秋你真坏！你干什么抓我的手，你放开我，我要哭了。”

　　于秋摸着脸上的红印，笑嘻嘻地揉着，“我摸了你一下，你打了我一下，咱们扯平了，两不相欠。”

　　“你真不要脸，谁同意你抓我的手了？你再骚扰我，我就去找老师。”

　　刘盼盼眼圈红红地跑远了，于秋翘着二郎腿，敞开了外套，双手搭在头顶上，夕阳照在他玩世不恭的脸上，于秋的脸上红红的，有五个鲜明的手掌印。

　　等到西边的夕阳完全地变暗，他才感觉到一丝清冷，提上书包，从地上采了一根细草叼在嘴上，吹着口哨，放荡不羁地走远了。

　　*

　　刘盼盼没有报告老师，但她回去明显哭过，脸上有些泪痕，挂着两黑眼圈，大概是一夜没睡好。

　　为了不让于秋再骚扰她，她决定和于秋划清界限，不跟他说话，早餐她也没有再吃过，但她忘记了一个事，她习惯了于秋给她买早餐。

　　不想让于秋看出她的窘相，下课她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可肚子很饿，她不好意思去小卖部买面包吃，怕于秋笑话她。

　　她就跑到水房打了一杯热水，轻轻抿一小口。

　　“没用的。”于秋说，“我早试过了。”

　　于秋机灵地，像知道什么的，将手摸进衣兜里，掏出了两个压碎的鸡蛋，放到了刘盼盼的桌子上，“喏，我给你留的两个鸡蛋，你吃吧。”

　　“你又有什么要求？”

　　“没要求，以后我还给你带饭。”

　　“我以后在家吃，不吃你带的饭。”

　　于秋说：“好，你不吃我也不吃，大家都不吃，大家都饿着肚子。”

　　刘盼盼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吃？”

　　于秋说：“因为我要陪你饿肚子，要你吃我带的饭。”

　　刘盼盼指着桌上的鸡蛋，说：“都凉了。”

　　于秋朝向头上抓了一把，然后拍拍头，胸有成竹地说：“我有办法。”

　　他从桌上拿起杯子，跑到水房接了开水，把杯子盛得半满，把装鸡蛋的塑料袋系得紧紧的，放在了杯子里，开始加热鸡蛋，不一会，他把塑料袋里出来，风干里面的水，把加热后的鸡蛋放在了刘盼盼的面前。

　　刘盼盼眨着眼睛望他说：“于秋，你真聪明。”

　　于秋点了点头，说：“那是自然，我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

　　刘盼盼把另一个鸡蛋拿出来，送到了于秋的面前，小声地说：“于秋，你也吃吧。”

　　于秋倔强地望着窗外，说：“我吃过了。”

　　于秋自己没饭吃，就一直吃许怀瑾和张峰的，他们三个人每天早上都吃着两个人的早餐，常常吃不饱，张峰一边看着于秋吃自己的饭一边骂：“你不是人！只抢我们的饭。”

　　于秋一边吃一边斜眼瞥着一旁的豆浆，“你们怎么说都行，麻烦把豆浆给我。”

　　许怀瑾没办法，买的早餐总是多了些份量，还是不够分，他们三个躲在许怀瑾的后排桌上，狼吞虎咽的，总是害怕吃着吃着突然有个人闯进来盯着他们问：“你们三个人吃两个人的饭啊？”

　　张峰上着课饿了，下课趁着于秋不在，就气冲冲地跑到刘盼盼面前去借钱。

　　刘盼盼摇摇头不借，张峰十分生气，就对刘盼盼说：“我饿。”

　　“那我给你找老师。”

　　张峰被叫到办公室，班主任问：“张峰你饿吗？”

　　张峰哭着脸说：“饿。”

　　班主任站起来安慰了张峰几句，给他倒了一杯水，轻声地说：“张峰你先坐会，老师给你解决。”

　　张峰又说：“老师我真的很饿。”

　　“好，老师去给你买。”

　　班主任从办公室出去到食堂给他买了包子回来，放到了张峰的面前，张峰啃着包子，噎住了，班主任就从后面轻轻拍他的后背，像一个母亲一样一脸关心地，“不够老师再去买。”

　　张峰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包子，怔怔地看着班主任，心里别提有多感动了。

　　班主任笑了一下，温暖的笑，“吃饱了就去上课，别耽误学习啊。”

　　张峰打着嗝闷声不响地从办公室回来，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再也没去找过刘盼盼。

　　第二天于秋被班主任喊出去，班主任问：“于秋你吃早餐了吗？”

　　于秋扭过头望着窗外的大树，“吃过了。”

　　班主任惊讶着，令人听不懂她所要表达的具体意思，总之应是某种关心中下着命令的语气。

　　“吃过了啊！老师还没吃，你去帮老师买两份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于秋低下头，闷声不乐地，“老师我真的吃过了。”

　　班主任没听到，从长衣里摸出十块钱，像是知道于秋的心事似的，“食堂那有卖包子的，去晚了就没了。快去，你不听老师的话。”

　　于秋从班主任手里接过十块钱，一路小跑冲到食堂买了包子，又一路小跑回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当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班主任正坐在椅子上批改作业，办公室里很安静，墙壁上的钟摆滴答滴地转着，外面的树叶茂密地生长，有的快要伸到了窗户里。

　　于秋把包子放在桌子上，小声地，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他说：“老师，包子买来了。”

　　班主任抬起头放下笔，望了一眼包子，对于秋说：“你也吃吧，老师一个人吃不下。”

　　于秋摇摇头拒绝，“这是买给你的，我不吃。”

　　班主任叹口气，“你不吃老师也不吃。”

　　于秋更加坚定，“我真的不吃。”

　　班主任也坚定着说：“那我们大家都不吃。”

　　“老师你别跟我学。”

　　班主任也说：“老师谁都不学。”

　　于秋终于肯上前拿起包子吃，一口一个，吃得很快，于秋吃着吃着就哭了，仿佛是情绪到达某个临界点，忍不住地想爆发哭出来，班主任坐在那里疼爱地看着，悄悄递给了他两张纸。

　　于秋哭了一会，擦干眼泪说：“老师，我还想吃。”

　　班主任说：“老师的那份也给你。”

　　于秋说：“我还想给刘盼盼买早饭。”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买，老师不反对。”

　　于是于秋继续给刘盼盼买早饭，刘盼盼继续吃他的饭，班主任继续叫于秋去食堂给她买早饭。

　　一次于秋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刘盼盼忽然推了推他，她从书包里拿出了两个鸡蛋，双手握着放到于秋的面前，“于秋，我不白吃你的，这个给你吃。”

　　于秋愣了愣，缓慢摇摇头，“我吃过了。”

　　“我知道，我买给你吃的，你不吃我以后也不会吃你的饭。”

　　于秋怔在原地想了好一会，才从刘盼盼手中接过鸡蛋。

　　刘盼盼望着于秋说：“于秋你明天能不能来接我？”

　　“怎么了？”

　　“我自行车坏了，你家离我家没多远，吃过早餐再来，我在我家楼下等你。”

　　于秋低声嗯了一句。

　　于秋不再给刘盼盼买早饭，他开始骑自行车载刘盼盼去上学，一载载了一学期。

　　于秋的生活就像电动小马达一样围着刘盼盼转，用她的橡皮擦，玩她的麻花辫，刘盼盼虽然没有太多的回应，但她在心里或许已经明白了于秋的心意，她想假装不知。

　　于秋心里还想跟刘盼盼约会，就在放学前问刘盼盼：“盼盼，放学跟我一起去操场走走吧？”

　　刘盼盼把黑笔芯尖的水污用纸擦掉，头也不抬地，“好啊。”

　　于秋开始跟刘盼盼约会，他们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走，踩着塑胶跑到上满地的石子，穿过杨柳树，穿过小池塘，穿过花花草草，

　　夕阳的彩霞打在了刘盼盼雪白的脸上，于秋情不自禁地说：“盼盼你真好看。”

　　“是吗？”刘盼盼朝脸上摸了一下。

　　“你的手也好看。”

　　刘盼盼低着头望着地面。

　　树林的风吹动刘盼盼书包上的铃铛，滴滴答答的，黄昏的余光映住他们成双的背影，于秋默默牵住了刘盼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