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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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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昏暗的破地室中,木板受潮而发散出的霉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之内。
微弱的光线透过残破的窗户投射进屋子的一隅,被映亮的区域正中,囚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年。
少年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衫,仔细一瞧竟是一件棉麻制的丧服。长至腰际的黑发顺着下垂的头颅凌乱地披散下来,掩住了少年那张俊秀的面孔。
他的两只胳膊被左右分开,两条特制的玄铁镣铐牢牢锁住他的手腕。宽大的袖口沿着伸直的臂滑落到肩头,稍显病态的白皙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腕上的青紫瘀痕尤为醒目。
从镣铐上延伸出的粗壮铁链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拴系在旁边的巨大铜柱上。少年整具身体被高高地悬吊起来,双脚已经远离了地面。
这个姿势使得少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全部重量都压在了肩膀上,仿佛都能听见肩部骨骼因承重而发出的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故意这样吊绑着他,无非是想增加他的痛苦罢了。
房间中一片死寂,连少年鼻间微薄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直至一段趵趵的跫音从门口传来,一直延续到少年近前,紧接着一盆透骨奇寒的冷水由他的头顶浇下。
因失去发带的收拢而散乱的长发一下子湿漉漉地贴在了颈背上,仿佛绸缎在墨缸里浸润过。
一颗一颗水珠沿着发丝垂落的轨迹,在尖端处汇聚成团,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嗒摔碎在地面上。
少年的衣衫被冷水浸透,寒意侵肌,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溘然回醒。
率先被朝着斜下方的目光接触到的,是一片红黑的衣角。顺着衣角缓缓向上攀爬,便是一张笑得狂妄又邪肆的脸。
那人看着他的脑袋艰难地勉力上昂,唇间哂笑就跳了出来:“哟,醒了?”
少年干涩的嗓子嘶哑着,吐出面前人的名字:“路……路澄邈……”
路澄邈。这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自从五年前他突然出现,成为自己孪生哥哥身后最狂热的追求者,他们二人之间就一直维持着水火不容的关系。
这少年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清玄宗”的挂名弟子,名作顾崇雪。他的双胞兄长顾倾寒是清玄宗现任宗主华莫语的亲传,全门派万人景仰的大师兄,拥有无数崇拜与追随者。
而眼前这位叫路澄邈的,正是其中之一。
路澄邈是清玄宗的二弟子,顾倾寒的同门师弟。
据传他对顾倾寒一见钟情,自入宗后就使尽浑身解数,向顾倾寒展开追求攻势。
可惜千方百计用遍,丝毫没能触动意中人的心弦。顾倾寒对路澄邈的频频示爱视若无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弟弟。
——他这个被全宗上下视为废物的孪生弟弟。
顾崇雪原本也是天资卓著,名噪一方,只因一场意外受了重伤,全身经脉受损,右手手筋被断。最终堪堪捡回来一条命,却是成了个无法修炼的废人。
宗主华莫语早些年下山游历,偶遇顾倾寒,震惊于此子过人的天赋和心性,遂将其收入门下。并允了他的要求,把他的弟弟一并带回了清玄宗,安排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挂名弟子之分。
顾倾寒天生慧根,性情极好,进入清玄宗没多久就展现了惊人的实力。上至宗主长老,下至弟子各众,皆对其称赞有加。
虽说非常受师父的喜爱,顾倾寒却全无恃宠而骄之心,待人一贯温和有礼,平易近人,和同门之间关系和睦融洽。他所过之处,都如春风带雨一般,让人倍感舒畅。
也因此,他成为了包括路澄邈在内的许多人心上一道可望而不可即的白月光。
顾倾寒对顾崇雪的偏爱,与路澄邈多年来的爱而不得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也扩大了路澄邈跟顾崇雪之间的嫌隙,使得他的性情越发偏执阴戾。
难以自控的痴狂之下,做出这等将人强掳于此绑束起来的举动,也并非不可理喻。
而真正让路澄邈情绪崩溃的导/火/索,是顾倾寒的意外身死。
后颈还留存着路澄邈劈手一掌打下来的酥麻和酸痛,顾崇雪轻轻扭了扭颈子,头脑中逐渐涌起了意识,开始搜寻着他被像这样绑在此处之前的记忆。
他的哥哥在跟随华莫语出外除妖的过程中,不幸遭到了不明人士的伏击,折损了性命。而路澄邈就是疑凶之一。
他这次正是要把哥哥的尸身运送回姑苏老家安葬,哪知归途中竟遇到了这档子事。
只记得自己刚出姑苏城不久就遭到了路澄邈的袭击,反抗不能之下被他打昏了过去,彻底没了知觉。
醒来就是在这昏暗促狭的房间之内了,他借着清醒以后视线明朗的空儿,将这里观察了一圈,是个他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环境。
可是路澄邈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澄邈好似读懂了他内心的困惑,往前了几步,一根手指顺着他的脸颊线条慢条斯理地下滑,像是在勾画那流畅如雕塑的轮廓。
常年修炼而磨出粗糙硬茧的手在滑如凝脂的肌肤上游走,每一次小小的移动,都带起顾崇雪全身的颤抖。
顾崇雪切齿拊心,又抬不起扬声高喝的气力,只得偏斜过头,徒劳地躲避着路澄邈调戏意味的抚摸。
指尖时停时缓地划到了下颚,一屈,向上抬起了顾崇雪的脑袋,强迫他仰高了纤细而修长的颈,宛若鸿鹄舒展,优美的曲线一览无余。
顾崇雪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仇视,用虚弱的声音发出不连贯的问话。
“顾、顾倾寒……是不是……你……”
闻言,路澄邈神情变了变,手指的力道不觉加重了。
“莫非你也跟那帮老家伙一样,怀疑师兄是我杀的?”
隐含着怒意的凤目上扬,对上顾崇雪冷漠似水的眸子。
“啧,我爱他都来不及,又怎么狠得下心对他下手?只因收到一张疑似他手书的字条,约我至林中见面。我欣然前往,候至深夜却都未见他人影,正准备打道回府之时,突然头晕目眩便昏了过去。醒后已是次日,方知师兄惨遭毒手,而我定会被旁人当作凶嫌,这才寻了隐蔽处想暂避风头,追查此事。”
顾崇雪撇了撇头:“这同……你将我囚于此处……又有何干……”
“正因为师兄没了,我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
“你……要干什么?”
路澄邈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肆意张扬的笑容。
尖尖的虎牙使他的形象看起来犹如一个贪婪的夺食者,外表和善甚至于温驯,内在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狠霸道。
“我要你来弥补我。”
迷幻的眼神中情恨汇成汹涌的潮水,略显紊乱的灼热呼吸从口鼻中喷出,轻飘飘地落在顾崇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让他感觉似有重物砸了过来。
随后,在顾崇雪惊恐的注视下,路澄邈凑了过来,两片唇覆上顾崇雪的喉结,轻舔几下,又重重地嘬了一口。
顾崇雪身体瞬间僵直,双手不能动弹,只能用未被束缚的双腿踢蹬挣扎,膝盖一弯,使尽了力气向着路澄邈下腹顶去。
“路澄邈你这个疯子!快滚开!”
身躯的扭动带起锁链的摇晃,哗啦啦响着,接口处却是紧密贴合,纹丝不动。
路澄邈灵巧地朝后一跃,避开顾崇雪苍白羸弱的攻势,唇齿间仿佛还保留着顾崇雪身上的气息,令他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
“这个动作,本来是想对你哥哥做的。”
路澄邈双臂交叉于前胸,睨着顾崇雪,瞳孔里一扫适才的火热,如观余食赘行,填满了厌恶。
“我对你哥哥的真心真意,日月皆可为鉴。而他呢,冷冷淡淡,待理不理,将我的感情作儿戏。我一片赤诚,换来的不过冷眼相看,我凭什么不能得到他的心?他凭什么不接受我?”
顾崇雪冷笑:“你纯粹是痴心妄想,又凭什么获得回报?难道所有人都要扭曲自己的意志来顺遂你不切实际的臆想?路澄邈,你没有资格,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别妄图染指我哥!”
“是啊,他现在死了,可是直至他死我都没有讨要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加在他身上的爱也好情也罢,全都是虚无!我的努力全都是白费力气!”
“他的眼永远只看着你,他的心永远只向着你,从来就没有我存在的位置!你这样的废物,根本就不配待在他身边!”
路澄邈疾言遽色,这些年久久压抑在心中爱而不得的愤与恨,因顾倾寒的死,如同洪水决了堤,鱼贯而出。
这些无处倾倒的情绪,如今一股脑地冲着顾崇雪发泄出来。
“你穿这身衣服,可真是像极了他。然而你们的相貌再如何相像,你也永远都比不上你哥哥。他是怎样的,你又是怎样的,你们之间的差距,所有人都明白。然而就是你,就是你这累赘的小废物,偏偏占尽了他全部的关怀。”
“除了长相,你又有哪里能比得上他?”
说到这里,路澄邈脸上挂上了疯狂的笑意,从头到脚观察着顾崇雪与顾倾寒极为相似的身形特征,尤其是那劲瘦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眼里情/色的味道更甚。
“不过我要的就是你这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你还可以充当一个与他外形一致的替身,用来……抚慰我。”
路澄邈用力地捏起顾崇雪的下巴,向他明确了危险的讯号。
“在你哥哥那里没有得到的,我会在你这儿,一件一件找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