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道》稚子牵衣

9、争执

　　“上大将军，我听说主公今早议事后发怒了。”
　　“哟，严大人，何时这么关心军防之事了。”听见陆逊如是说，后者才觉不妥。
　　“不该问的……不要问。”陆逊斜着眼睛，冷冷的说道。
　　顾济正欲离开大营，却看见了远处交谈的二人，便故意绕到陆逊的附近，似是无意侧身经过，那严大人早已溜掉。
　　“骑都尉，有话直说吧。”
　　不出所料，陆逊叫住了匆匆而过的顾济。
　　“大将军，谢过了。”
　　“无需多礼。你我都是为了江东大业。”
　　“陛下怎么说。”顾济明面上的官职和身份不便去吴王秘密议事的营帐，只好向陆逊细细打听。
　　“无非是说那蜀国不仁不义，不是真心结盟。连那些陈年旧怨也乱说一通。”
　　“那细作的事可审讯出什么。”
　　“开口了。”
　　什么情况！顾济心中暗自震惊。
　　“就是因这细作招了，又抖出不少蜀国暗地里的小动作。加上有人在陛下耳边吹风，陛下便派了信使过去问话。谁知，蜀国没有承认，还说我东吴扣留其良民。唉，这刚缓和的关系又……”
　　“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陆逊望向天空幽幽叹了一声。
　　“大将军，晚辈还有一事相托。您务必要应下。”
　　“哦？”

　　黄昏时刻，男人终于坐着马车驶向城外，斜晖柔和的铺在他的脸上，被光晕笼罩的整个人也暖暖的。俊美的五官不似往常别扭的紧绷着，是少见的浅浅微笑。
　　顾济将一切部署好后，夕阳已经滑下了天边，再过些日子江东的天气就会冷的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母亲有没有添新衣，父亲的身体可还好，多久没回家了啊。他隐隐的觉得，这所谓的蜀国细作，很可能是个大阴谋的开始……怎么觉得忘了点什么，那两个人还没回来么！
　　“可笑，我竟然也会念着这两个毛头小子。敢把事情搞砸了……”
　　“看我怎么折磨你……哼”那细长的眉终是又轻浮的挑起来。

　　“这是！山越人！”
　　“发现了不得了事情啊。”
　　“姑娘，在下谢过了。”蒋升彬彬有礼的朝那红衣姑娘作揖。
　　“阿升，你可从来都不会对我如此温柔。怎得她就可以。”
　　“你都闹一路了，可以闭嘴吗。”秦念极其不乐意的抱臂哼了一声，悄无声息的把本来紧挨着的女子和蒋升隔绝开。
　　话说这姑娘长的确实灵动又美艳，一双杏眼总是满怀希望且熠熠生辉的向二人望去，梨涡浅笑，眉眼弯弯。只是她总是在一旁没有形象的挥舞手臂，嗓子里发出难听且古怪的咿呀咿呀的声音。她，不会说话。
　　那女子刚醒过来时，神志不清，更无法交流。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个人，好在后来蒋升还是相信了这个姑娘，被她断断续续的拉了一路，却意外的发现了许多线索，甚至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走的路已经通向出口。
　　这密室只要通晓如何破解便不足为惧，蒋升敢确凿的推动石砖，便是发现了一处奥秘。那石块的轨道虽被人更改却仍然是按照奇正之道，只要推算好了隐藏的路径，打开生门，便可安然的在这密道中行走。
　　“啊啊啊～”那红衣姑娘倏地指向一处幽暗的岔路口，拉起蒋升的手就飞快的跑起来，秦念也赶忙跟上去，随即身后便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密道的洞穴突然就坍塌了！
　　“阿升，这姑娘是个灾星吧！”
　　“别废话，快跑。”
　　一行人没命似的在滚滚烟尘中跑起来，幸好那红衣姑娘发现的早，石洞坍塌的方位离他们也不近，终于安全的到了洞口。
　　令人意外的，这条路通往的不是那处大宅子，而是一片荒地，似乎与那藏有贼人的院子离得很远。
　　蒋升又细细的观察了地形和地貌，正准备和秦念离开，却突然记起了还有一个人。
　　“你有没有看到那位红衣姑娘。”
　　“嗯？她方才还和我们在一起的。”
　　“许是刚刚跑散了。我们走。”
　　“阿升？这你就不管人家了？”
　　“你看她像是会有危险的样子么，我们能从这密室里出来全仗她帮衬。”
　　“没脑子。”
　　秦念素来喜欢听诸如此类的嗔怪，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本质就是喜欢被人责怪，不过稍微动脑想一下，他应该只是对从蒋升嘴里的话感兴趣。
　　他便满心欢喜的朝蒋升笑了一下，刚好蒋升回过头来看见他高兴的模样，却从心底感到厌烦，这种表情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偏偏总是从这个好朋友的脸上看到，蒋升真的是讨厌极了这种宽慰的表情，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利索的向前走去。
　　这番密探费时已久，二人出来的时候自然天也是黑了的，然而顾济那边却是等待了好几个时辰。本依着顾济的性子，他是万万不会又派几个心腹出来寻觅二人，但今日他却是坐立难安，府中的把玩之物无故破碎，不是个好兆头，当然他是不会承认自己信了邪，只在心里默默的说着“事态紧急。”
　　夜半三更之时，刘籍终于匆匆忙忙的把两个人接回府中。在经历了一场顾济劈头盖脸的责骂后，还是被拉去了书房充当苦力。
　　“顾孝延，你没看出来我很累么。”秦念试图挣扎离开这个每晚要耗费一斗灯油的房间，自从那日秦念与顾济恶语相向，斗嘴就变成了家常便饭，顾济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渐渐接受了从秦念嘴里吐出的不尊敬的话。
　　蒋升见气氛不妙，赶忙又充当起和事佬角色 “秦念你少说两句。”
　　蒋升发了话，秦念只好作罢。
　　顾济端坐在椅子上，正色说道“主公现在把矛头指向了蜀国。但事实上……”
　　“事实上，这些不是蜀国作的。”说罢，蒋升拿出一块腰牌，若有所思的看向顾济。
　　顾济惊讶，却瞬间想通了一系列的事情。
　　“这是我和阿升在院子的地道里发现的，那里的密道通往的正是他们的一处基地。”
　　“哦？他们指的是？”
　　蒋升的眉毛不经意的挑了一下，旋即胸有成竹的说道“山越人和魏国。”
　　顾济一听，蒋升与自己的想法一拍即合，立即补充道“山越人一直都是东吴的隐患，这群人就像一团乱麻，这边刚打垮一个分□□边又冒出一堆。”
　　“的确。山越分散，好聚居，又依靠山险地势，想要彻底的解决这些独占山头的异族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不过，这帮人是怎么和魏国勾搭上的。”顾济皱了皱眉，魏国近来也是纠纷不断，三国鼎立之势已经形成，没有必要来插手啊。
　　“大人，我想如果只是单看目前这些线索，魏国此举的目的就是破坏吴蜀联盟，但是和山越联手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在三个人议论的火热之时。
　　“少主！”
　　刘籍焦急的在门外等候。
　　“进来。”
　　“说吧，两位公子也不算外人了。”
　　刘籍得到应允，开口说道“上大将军派人传口信过来。那细作又改口了。”
　　顾济猜测定是把魏国与山越勾结的事情招出来了。
　　“那人说，自己本来是蜀魏边界的蜀民，几年前，魏国用家人的生命威胁逼迫他们潜入吴国，每月初五便要秘密地将吴国边境势力的情况传递出去。”
　　在场的人听后都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小的细作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庞大的关系，基本上已经把可以称之为势力的组织都牵扯了进去。然而这还并不是刘籍要说的重点，随即又补充道“少主，陆将军还说，陛下要派您去剿灭山越部众。不时传信的大人就要到府上了。”
　　“什么！”这次不仅是顾济，就连蒋升和秦念也觉得突然。
　　顾济嫌弃又愤恨的挑了眉，手上的青筋越发明显。“陛下怎么会想起我来，四年前，是陆逊剿灭了一批山越人，今日却要此事落在我头上，委实不合理。”
　　蒋升应声道“我斗胆问大人一句。您与陛下真的表面上的君臣关系么。”
　　顾济轻轻笑了下“不错，我的确不止是个骑都尉。”
　　蒋升心道还真是如此，还是恭恭敬敬的回话道“若是这样，剿灭山越的事情落在您头上也不奇怪。”
　　“不，你不了解主公，他只会交给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像这种明面上讨伐外族的战争，绝不会让我为主将。”正说着，管事的人就来报陛下传顾济过去，那传信的大人毫不顾忌的就走了进来，顾济暗地里虽反复咒骂了这居高临下的大人却还是笑脸相迎，撇下蒋升和秦念，走到书房外。
　　秦念却看见蒋升又独自苦恼的思考起来，却不肯和他说半个字。“阿升，怎么了。”
　　“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但却没有充分的证据来证实。”
　　屋里的灯烛被一阵风吹的几近熄灭，却仍然顽强的又渐渐变得明亮，秦念忙起身关上窗户，正欲回答蒋升，却见刘籍走了过来“二位公子先去歇息吧，少主被叫去宫里了。”
　　蒋升虽然担心，但也不好再细问，谢过刘籍便和秦念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两个都被安置在后院，与顾济的书房隔的不算远，二人的房间也是挨着的，这对于秦念来说甚是方便，他可以随时通过隔壁传来的声音来判断蒋升在干什么。蒋升却是十分不喜，秦念有说梦话的习惯。蒋升睡觉极易被吵醒，这几晚将他折磨的很是困倦。
　　这一日更是折腾了整整六七个时辰，蒋升感觉到倍于往日的劳累，躺在床上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轰隆隆隆，子时武昌城迎来了一场大雨，似乎要把这几日晴天时少了的雨水补上，大若黄豆的雨珠啪嗒啪嗒的砸到地上，生生的在黑夜中冒出青烟。蒋升自是被这倾盆大雨和雷鸣声吵醒了，却没有听见秦念一如往常的梦话。也不知为何就突然生了好奇心，穿了鞋，胡乱披一件衣服向屋外走去。
　　打开木门，外面的雨正下的酣畅。蒋升慢悠悠的披着外袍敲了敲隔壁的门，果不其然毫无回应，他微微用了力气，那门便轻而易举开了。没有灯火，更没有秦念。蒋升不禁疑惑，沿着带房檐的走廊走向顾济的书房。
　　现在的蒋升纯粹是因为不多见的好奇心驱使他向光亮处走去，近来的谜团越发多起来，让他对身边的人也开始有了些许关注。本来他也是迷迷糊糊的随处走走，却在拐角处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不过令蒋升瞬间清醒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秦念手里拿的东西！蒋升也不管那大雨如何恐怖，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当他跟着秦念到了一处厢房的门口，里面的两个人却已交谈许久了。
　　“东西你拿到了？满意么？”
　　“当然了，还好这东西是到了我手里，千万不能让阿升看到。”
　　“我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你们俩个有什么纠葛。但既然我也算你半个师兄，还是奉劝你不要在他背后搞这么多动作。他定是不喜你这么做的。”
　　秦念显然没有听进去，还对着顾济从容的笑了一下“我都是为了他好。”
　　蒋升听了这话，只觉心口有什么堆积的东西马上要喷发出来。为我好？又是为我好？他秦念不过也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却天天张口闭口似乎一副很懂他的样子。为什么？他总是这样，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既粘人又惹是生非，口口声声说了解他要陪着他，可秦念从来没有问过他，他想不想要！蒋升粗暴的推开门，天空中嘶吼的雷声也应景的响了长长的一串。
　　秦念吃惊的望向门口，只见一个清冷的少年愤怒的看着自己。他的长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那件随意披在身上的外袍也滑落到地上，白色被泥土所污染。蒋升只剩下一件中衣，狼狈的站在门外，白皙的脖颈被雨水与月光映衬的越发透明，看起来却是让人心生寒意，他慢慢的伸出冻的发紫的左手，冷冷的说道“把它还给我！”
　　顾济识趣的走进内室，只留二人对峙。秦念却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慌了神，不安与不解爬满了整张脸，他没有管蒋升说什么，大步走过去，牵起蒋升的手想让他回到屋中避雨。然而后者却硬生生的挣脱了秦念的手，口中仍然是那句“还给我。”
　　看见蒋升这副模样，秦念的瞳孔紧紧的收缩了一下，胸口似有千斤巨石沉下，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蒋升不依不挠，一把把秦念拉过 ，手指快速的他身上搜寻。见他越闹越厉害，秦念二话不说一掌劈过去，蒋升软软的倒在了秦念怀中，雨滴顺着他的头发滑下连那愤怒的火焰一同浇灭。
　　秦念转身拿了斗笠就要离去，顾济却不合时宜的又从幽暗中发声“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甘心居于你身后。”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我并不觉得你这个笑话有多么耐看，我只是不想看到哪一天你们翻脸又要连累到我。”
　　“我们不会有这一天的，告辞。”
　　或许是当局者迷，又或许是秦念不愿意去相信这样的话，从一开始，他就把顾济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而此时秦念也真的不好受，他虽然没有淋雨，却被人彻头彻尾的浇了凉水，他的心自然也凉了半截。即使蒋升不理解自己或者厌恶自己，也终究是没办法的。当年那件事发生了的时候，他无力去保护蒋升的家人，但现在，他一定要看好蒋升。

　　蒋升再次苏醒的时候，灿烂的光辉充斥着他的房屋，而身上也并没有不适的感觉。他努力回想，似乎昨晚淋了雨，但却有人帮他清洗身体，为什么会淋雨呢，我记得是……是秦念。蒋升头疼欲裂，不想再去细想，他很清楚的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再会去找秦念问话，眼下还不是时候，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他把那些个不愉快的感情深深的放入脑海中隐藏起来。
　　很快，传来了顾济已经出发的消息。
　　他走了，去了扬州会稽，留下了一封给蒋升的书信。
　　值得一提的是。顾济这一走，带走了东吴不少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