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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反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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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一条路。那是一条真正属于我的道路,身处这世间总是要去抉择,不管我选择了什么,似乎都有所失,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那一晚秦念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那天,二人从顾济的书房中出来,秦念便提来一坛酒,坐在院子里,自斟自饮。不到一刻,蒋升瞧见后却来了兴致,坐在他旁边夺过酒杯一饮而尽。秦念本以为他会先喝的烂醉如泥,却没料到蒋升小饮两杯,两颊便染上了红晕。这正是二人第一次一起喝酒。虽然从前也曾烹茶作诗,但那时还小,言语尚且幼稚。如今却是截然不同了,已经到了心事重重,装模作样的年纪,喝茶倒说不出什么真心实意的话,也就只有酒后吐真言了。
这季节已是深秋,院子里的桂花几近枯萎,浅浅鹅黄色的花瓣夹杂着零星的红枫叶随风而逝,几片落在石桌石椅上,酒的香气中也好像混合着金桂淡淡的摄人味道,两人你喝一杯,我便饮一杯。蒋升早已昏沉。吃醉酒了,也只是在一旁小声的唠叨,不急不躁,一如往常。秦念的目光一直缠绕着蒋升,源自内心的温柔让他伸出手在蒋升的脑袋上轻轻的揉了揉。蒋升本能的向后躲去,不可思议的望了望他,秦念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懂得阿升从小就不喜别人去触碰他。蒋升是个敏感且多虑的人,从出生便磨难多多,与生俱来的冷漠与无情更是让许多同龄的孩子无法接近。秦念想着,离他更近一点,尽己所能为他着想。他所希望看到的,不过是……
“你在做甚么”蒋升突然说了句话,倒是打破了刚刚不明所以的气氛。
秦念便慌忙想解释他的行为,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你最近看起来很累。”
“你多虑了,我自觉没有甚么烦心的事。”
“我……”
“好久了……”
“阿升?”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一齐坐着了。”
“自从你家里生了变故,你便不再留我在你家中,你却也不来秦府。”
蒋升微微楞了一下,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
“不管如何,我会陪着你的,无论你去哪去做什么。哪怕我不懂得你的过去,我也会义无反顾。”秦念看见蒋升眼神中闪烁着感激之情,那说不出来的难过与期待夹杂其中。许久,蒋升叹了一声,便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一条路。那是一条真正属于我的道路,身处这世间总是要去抉择,不管我选择了什么,似乎都有所失……念,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从前便喜爱看那老子的学说,却为何自己想不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万事万物本就无两全之法且好坏参半,又何苦为难自己呢,既作了决定便不再悔过,要去抉择的,还是看这里。”秦念轻轻拉起蒋升的手,将一双冰冷且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他温热的手掌中,抚上自己的心口。他感觉到蒋升的指尖明显的颤抖,不安的叩击着自己的手指,他没有放开,反而又稍用了劲把蒋升整个人都搂了过来。毫无预兆的,蒋升抽泣了起来,一瞬间,他好像卸掉了所有的盔甲,心安理得又如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扑在秦念怀中。
“心如磐石么,看来并不是。”
“依赖我一下吧,蒋升。”
蒋升渐渐睡了过去,眼角还有淡红色的痕迹和零星的泪珠,秦念小心的抱起了他,独自呢喃着,走向了房中。
像蒋升这样辛苦的伪装自己的人,大千世界中又会有多少。为了生计,数不清的红尘旅人或是收起外露的锋芒或是用玄铁浇灌玻璃心,当黑夜散去,旭日的光芒回到土地上,那些人却将自己真正的灵魂深深埋葬,从此,喜乐不再是喜乐,悲苦不再是悲苦。
生来即苦。活着,有太多说不清的无奈。
“可也总比不知苦,把苦当作乐愚痴的活着好。也总比懦夫一样逃避结束生命好。”看着书童和仆人将蒋升伺候好了,秦念才转身离去。这时,他终是发觉了心中的另一种微小的感觉“他喝醉了啊”秦念苦笑,“我这么认真又有什么用呢,醒来,他也就忘了。这个醉着的寻求依靠的人怎么会是真正的他。”
“走吧。”
“少主,那奸细还是不肯说。”
“一个小破贼。”顾济感觉头越发的昏沉,他不明白,这蛇怎么还不出洞,他撒了那么多的饵,两边却没有一个松口的。
“看来还是低估了对方,还真坐的住板凳。”就在顾济以为接下来又是一番精打细算,严密计划之时,突然一个人的到来竟给他提供了更为重要的线索。
“少主,箐凝姑娘来了。”
“顾公子~”娇美动听的嗓音很快便传了进来,几乎是代表了霍娘这个人。顾济命人重新上了茶,不紧不慢的打量进来的人,收起了方才的焦躁又恢复了往日嘲讽式的笑容。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顾公子答应我的事何时能兑现。”
“这种事急不得,反正你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个把个月。”
“您怕是不懂我的难处。”
“箐凝姑娘,想必你也知道,主公正欲迁都,眼下正是多事之秋,那细作还尚未处理妥当。”
“哦,竟然也有难倒您的事情,好吧,我的事情暂且不论。不过,小女也发现了些许线索。”
“说。”
“上次秦念两个人去桂花楼,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第二日他们回去的时候,仍然有人跟着,而且不是你的人。”
“他们还真是锲而不舍,盯了几天几夜也不闲累。”
“你借给我的暗卫跟在了盯梢人的后面,后来秦念他们甩掉了尾巴,暗卫便直接跟了那几个人,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据点。”
“听起来不错,就怕又是死士,端了老巢也没用。”
“这不算什么,暗卫看见了一个人,而且是当朝……重臣。”箐凝用眼神示意,顾济便屏退左右。霍娘才幽幽的吐出几个字。
“有趣!”
“你做的不错,告诉你的暗卫可以撤了,我的人马上过去。你可以走了。”
“好,顾公子,你……”
“你放心罢,应你的事情顾某定会做到。刘籍,送客。”
箐凝似有不甘的被顾济的手下送出院子,却只能憋在心里,回头看了一眼顾府,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恨意,便又扭着她的杨柳腰,坐上轿子回了桂花楼。
第二日。
“顾大人叫我们来可是有要事相商?”
蒋升一早醒来便和秦念被叫到顾济的书房,现在看来,顾济许是有事情要交待下去。
“实不相瞒,我从你们那抓来的细作嘴严的很。”
“连大人都无法让他开口,我二人更没有法子。”
“你这么喜欢打哑迷,那我就把你毒哑如何。”
“顾济!”秦念咬着后牙用目光威胁着顾济。后者看到他气的咬牙切齿的样子,又露出他恶劣的笑容。
“顾公子还是不要和小人开这样的玩笑,蒋某下次直说便是。”
“蒋升,你要明白不要在我面前摆弄你的清高,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要你跪下,你就不可以站着。”顾济站了起来,低头俯视坐在椅子上的蒋升。他却发现自己的威压并没有使这个年轻人有任何的期待中的反应,他眼中的少年仍然宠辱不惊,面若冰霜。蒋升也站了起来,弯腰向顾济作揖“顾大人,说的是,小人,记下了。”再抬头时,阴郁的眼神中却藏着……顾济,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那是斗志。
“像你这么识相的人倒是不多。”顾济温柔的冲着蒋升浅笑,若不知其为人,定是会被这笑容所迷住,而蒋升只觉恶寒。
秦念几次想对顾济发脾气,都被蒋升压制了下来。虽然顾济已经不再计较,秦念却并不甘心,几次三番用眼睛狠狠的剜向顾济。而顾公子显然对于这种行为视而不见,时间长了,秦念倒先累了,便专心听起来。
“我认为您不应该这么做。我想,从您接手细作后,为什么暗处的人会毫无动静。您大摇旗鼓的将细作接走,就是问题所在。就算您现在使出浑身解数引外面的人上钩或者要里面的人说话,终是不会有甚么结果。”
“那日倒是我疏忽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做。”
“下马威?莫非散布出去的消息是细作死在了你手上。”
“不错,这便是我抛给外面接应的人的诱饵。我想看看,这细作若死,那些人会作何反应。”
“那大人肯定是不知一件事了,我们得到的纸条。秦念没有和您说么。”
“秦念,你胆子不小。”
“顾济,我和你合作又没说我的信息会全盘托出。我自然是胆子不小,才和你这种变态共事。”
“哼,我知道,你在乎的都是些什么。你要知道很少会有人对我如此嚣张的讲话,现在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还有价值可用,如若不想我把你的沉年旧事和盘托出,就向蒋升学学。”
“那我还真是怕了顾公子这身份地位,只是你不喜别人反驳,我刚好就喜欢反驳别人。”
“我们还是回说细作的问题吧……”蒋升终是无法忍耐,打破了斗嘴的两个人。“大人,我们几日前截获了他们接头时传递的纸条,写着‘计划有变,待那位大人接应’。”顾济听了这话,思绪也收了回来,他本不想将自己收获的情报告知二人,可是蒋升早已知道了主公的身旁有同细作一伙的势力,那就不便再隐瞒。
“确实,昨日我也收到了消息。主公的身边有只大的臭虫。”
“大人,这群人不仅能在朝廷中安插眼线可随时知晓我们的真实情况,而且做事紧密很有耐心,细作留着也没有意义,不如将细作交给陛下。”
“哦?”
“将计就计,看看这细作究竟有什么能耐。除此之外,我们需要去箐凝姑娘找到的地方再下点诱饵。”
“我说,顾大公子,你又把我留下做什么,我可不想给你出谋划策。”
“我是看在那老头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你倒是愈发无礼。”顾济显然很生气,手指在自己的宝剑上摩挲着,他不等秦念回话,利索的抽出剑在距秦念脖子几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秦念却也不害怕,用两个手指夹住了旁边的利器,缓缓说道“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威胁别人,同样,我也有你的把柄,你最好对蒋升尊重些。”二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许久,顾济松了口气,把剑拿了下来。
“你如此保护他,终究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