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0、第 120 章 ...
-
临近午时，官家便留了饭。
翡翠圆子，炖羊肉，炒莲白，两盅肉沫蒸蛋羹，还有道炸酥肉，现在冬日蔬菜虽然算不上难得，但总归要金贵些，官家还特意道：“这菜是温泉行宫送来的，你尝尝。”
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食材，但宫中厨子手艺却非常惊艳，纵是阿杨早上已经吃撑过一次了，此时也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炸酥肉耗油，官家怕宫里宫外上行下效，平日不太舍得吃，还是为了阿杨特意让人和厨房打了招呼的。
官家吃饭的礼仪无可挑剔，但除此以外，阿杨还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些莫名的认真。他不是没有遇上过吃饭吃得很认真的人，但那些大部分都是些老饕，遇上美食时才有这样的姿态。官家却不同，他用的不过寻常饭菜，一餐下来，价格加起来甚至都还比不上白玉堂在酒楼里吃的一盅汤菜，他却吃得很仔细，碗底一粒米都没有剩下。
官家吃完后，坐在桌边，看阿杨吃得香甜，脸上也带上笑意。待阿杨扫完了盘，还关切地问他：“可吃饱了，可要添饭，我让后面再上两盘菜来。”
“不用不用，吃饱了吃饱了，只是饭菜太香，忍不住多用了一点。”
官家听完，脸上笑意更甚，透着两脚兽在路边成功投喂毛孩子那样的愉悦。
阿杨发现官家的变化后，面上笑得腼腆羞嚇，营业中透着在家哄师父锻炼出来的熟练。
懂懂懂，年轻人要意气风发干活专业熟练，但退一步又要有少年气，能给你们逗一逗rua一rua，满足自己做长辈的成就感，这人设我熟练工了。
害，大人真难哄。
阿杨想建府，后连着院子，好给自己可劲儿折腾，但不知道会不会逾制，向官家讨了个恩典，官家写了个手谕给阿杨，还告诉他：“翻过年去，等上些时候再买，年时什么都贵……”
官家和阿杨又问了些杂事，关于商道一路的见闻，石观音的事情，说起琵琶公主，官家对她还有印象，感叹了一句：“倒是个聪明的姑娘……”
说完，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阿杨：“你与你那小娘子，近来如何了？”
阿杨被这忽然转开的话题问得有些发懵，没来得及反应，却还是本能地装傻：“啊？什么小娘子？”
“便是上次你蹲在南书房给她扎绢花的那小娘子。”因为阿杨那副样子给官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连官家都好奇过是谁家的小娘子，阿杨在船上能顺利给黛玉寄信，还是官家应允的，自然也知道他为了改信窜上天去抓鸽子的事，恰巧想起了，便做不知情的样子出言逗一下他：“可要朕于你赐婚？”
看阿杨不知想到什么，好不容易养白净的脸登时红了，又急着摇头摆手，连道：“不用了不用了，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呢，若是……岂不是我的过错。”
“你是个好孩子。”官家语气中带着些感叹。
阿杨偷偷抬眼看他，试探着问：“若是能成，到时候您能不能……”
看阿杨那扭捏的样子，官家忍不住笑出声来，怕年轻人脸薄，忙收住了，抿着唇把笑意压下，手握拳遮着嘴角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收敛了心绪，才正经着语气对阿杨道：“自是无妨，那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嗯……”阿杨应下，感觉有只小爪子在心上挠，痒痒的，惹得声音都有些飘忽。
“对了，商队的鸽子你早日送回去，他们来人催了。”官家似是不经意得又提了一句，本以为还能逗一逗阿杨，谁知他眼睛忽然亮了。
好理由啊！
正愁没什么理由回去找林姑娘，阿杨顿时被点醒了。
虽然有准备这两天正式上林府一趟感谢林家对师父的照顾，但这理由太正经了，明显不适合去找林姑娘玩，只能在前院拜会一下林大人和贾夫人。
但如果是去找鸽子的话，送上门来的好借口啊！
等等、林大人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和林姑娘通信？忽然上门去拜访人家闺女，怎么说都会被打出来吧！
阿杨久违得感到了一丝心虚。
要不……翻墙？
可会不会吓到林姑娘。
现在这时候，林姑娘是不是还在跟着师父学习，那回去门口蹲着说不定能等到林姑娘出来。到时候装作巧遇，然后提起鸽子，还能顺理成章和林姑娘一道去林府……
不愧是我！
想着，阿杨的心绪已经飘了，椅子上像长了钉子，屁股不安分地乱动，小动作不断。
“可是还与人有约？”官家问道。
“这不是……担心耽误商队的事情，急着回去还鸽子嘛，啊、哈哈。”阿杨也不知道官家信没信，但官家还是放他走了。
他不知道，他出门后，官家笑着摇头，与身边的内侍无奈道：“到底是年轻人。”
内侍不知如何答话，官家又道：“本还想让他去博人馆看看……对了，那小子可还在博人馆？”
内侍当然知道官家口中的那小子是谁，今年开封书院入院考第二名，苏颂，忙回道：“在的。”
十五、六岁的少年，惊才艳艳，又是出身闽南望族，可偏生爱往往博人馆跑，对什么都感兴趣，一呆就是十几日，险些错过入院试，长辈派来十几个人来逮他，才把他押回家洗漱了送到考场去，后来考完了试，又一头扎进博人馆。所幸考得不错，他家中为官的长辈无法，只能按捺下揍这臭小子一顿的冲动，厚颜为他向官家讨了恩典，要了间博人馆的宿舍好让他歇息，不用再去找人借床挤着。
官家面上含笑，眼里是骄傲的期许：“他们都是好孩子……”
内侍想说什么，却只是暗暗叹了口气，明明官家，如今也不过二十余岁啊……
“召吕相、晏相，召范参政，召……”官家吩咐内侍召人来议事，趁着人还没来的功夫，又把自己埋回几案批奏折。
阿杨临出宫门，忽然回首远远望了一眼，带路的小内侍停下来，回头疑惑地看向他，还没问什么，阿杨便冲他摆了摆手，示意无事，跟着他继续往宫门走。
上一次进宫还是西门吹雪决战那日，因为挂心官家安危，来去匆忙，没有在意，今日才发觉这宫里肃静得有些冷清……
阿杨来不及多想，稍远了一些宫门，就直接跃上了人家的宫门，一路直线地往家去。
黛玉正与顾先生手谈，纤白的指尖捻着墨色的棋子，下的不紧不慢，顾先生也是如此的态度，棋盘上不见杀意，闲适得仿佛二人都只是在漫不经心得打发时间，可仔细一看，棋又下得滴水不漏。
顾修竹忽然往窗外望去，轻笑了一声，把手中把玩的白玉棋子随意放回了棋篓，道：“难为你陪我这老头子打发时间了，不过你们年轻人还是自己去大相国寺顽去罢，等过了年，你就不得这清闲了。”
昨夜顾先生在林府用了饭，让贾夫人帮忙准备些吃食好让徒弟晚上回来有东西能垫垫肚子，结果才过不久，食盒里就装整齐了送回来，还竟是些要废功夫的精巧吃食，显然是早就备好的。贾敏问了才知，原是黛玉心疼弟弟近来用功，夜里饥饿，特让人备着，后厨正巧多准备了些。
两个保温的食盒，一个没有刻林府标记的，被偷吃了一碟菜，拿花生米凑了个数，放在了阿杨的桌上；另一个刻着标记的，里面的东西被两个小子分吃了，又装满了各色小吃，也被送到了阿杨的桌上。
黛玉今日借事推了母亲要带她去赏茶的邀，带着积了几日的文章笔记来请教，深受林府上下尊敬的顾先生此时才明白，昨日早早收拾好的食盒不是巧合，自己的这个学生，对阿杨的行程知道得可能比自己还要清楚一些。
死小子！下次花生米都不给你留！！
顾先生也不在意黛玉的反应，把棋盘收好，道：“你还是快些出去吧，那小子轻功长进不少，再磨蹭一些，他就要蹲在这书房顶上扒了瓦偷看了，我才换的新瓦，别让那小子踩坏了……”
阿杨平日里与黛玉写信，虽然写得仿佛游记那样快活，但黛玉还是看出了不对，当初杭州分别前阿杨与黛玉道别，虽然他极力掩饰，还是露了破绽，虽然知道他平安回来了，但直到今早见到阿杨精神奕奕的样子，她才真的放下心来。
黛玉知道这先生说话行事不着调，但被他打趣，还是忍不住羞嚇，却不想让他看了热闹去，做出副坦荡的样子落落大方地请了辞。
顾修竹看着黛玉的背影，无奈笑了笑，比起教导课业，林丫头这性子，才是最让他费心的，慧眼识人，看透了那些污遭，却只拿那当讽刺的笑话，冷眼旁观，所以他才把她从那深院里带了出来，让她接触各式各样的人，接触各式各样的事，用行动让她知道，她是可以去试着改变这些的。
年轻人嘛，该叛逆就叛逆，这么消极可不好。
顾先生给自己沏了杯茶，感叹：“还是一物降一物……”
也不知说的是阿杨还是黛玉。
黛玉待人赤忱，于“情”字一道，却带着痴性，可偏生遇上阿杨，把一腔心意捧出来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让人无奈又好笑，黛玉也无法藏着真心假意试探，看他扭扭捏捏，便主动落落大方地上前去。
见黛玉披着一身大红羽纱的鹤氅从门里出来的时候，阿杨已经收不住脚了，从远远的一户人家的楼顶一跃，扎进自己后院。
黛玉在外面，只听见阿杨在院里语速极快地喊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师父我出门了——”然后动作利落地从院墙那边翻了出来，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黛玉没走，就立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乌发白肌红氅，分外好看，阿杨满腔的欢喜卡在喉间，张了张嘴，脑里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发声：“林姑娘，许久不见了……”耳边一直琐碎的喧嚣好像都远去了，阿杨呆呆楞楞的，目光不自觉落在黛玉身上，脑子里还漫无边际地想着：这唇脂的色号大抵是新上的吧，这么好看的颜色，若他见过，定不会不记得。
黛玉掩唇匿笑，才道：“帮你养了这么多鸽子，你这才来与我说这客套话，可见是知道它们的食量心虚了……”
阿杨知道黛玉与自己玩笑，也放松下来与她打诨，还没开口，就见黛玉上前几步，捏着帕子把手伸自己脸侧，顿时又紧张得僵硬了身体，不敢动弹，怕打扰了黛玉的动作。
黛玉见阿杨左边脸上有道小指长的灰痕，便凑近来拿着帕子替他擦拭，阿杨近来又长高不少，黛玉还要微微踮脚，好在很快擦去了，黛玉映着光仔细看了看，确认擦干净了，才收起帕子，退了半步，笑问道：“这又是去哪招猫逗狗了？”
“回来路上，被树梢擦着了。”阿杨没缘由的，忍不住偷笑。
黛玉刚刚的动作，像是戳破了什么东西，阿杨觉得自己像块麦芽糖，被太阳照化了，又被放进锅里，搅和得咕噜噜冒泡，没由来得自得欢喜，像是得到了什么允许一样，有恃无恐得想要得寸进尺。
“林姑娘，今日大相国寺开寺，不如一道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大臣官职时间线有魔改，苏颂就是前面提到的黛玉一起考试的第二名，北宋发明家。
大相国寺，李清照特别喜欢和丈夫手牵手去逛大相国寺，然后淘点东西回去。
阿杨表示：给我也整一个！
其实之前那个食盒里另一个是黛玉准备的，因为是师父要的所以没有用打了标志的食盒，里面画风不对的花生米是因为有一碟被师父偷吃了。
师父忽然发现不对：为什么我徒弟的行程你比我还了解？？
阿杨终于支棱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