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6、万箭穿了谁的心 ...
-
皓月醒来时,窦礼早已穿戴好,坐在她身旁看着她。
“你醒了?”
“你不用去上早朝吗?”
“已经回来了。先喝药,然后让人来伺候你穿衣可好?”窦礼的声音轻柔。
“什么药?”皓月警惕。
“来人,将避子汤拿来。”窦礼沉声吩咐。
“窦礼,不要……”皓月坐起身,要去阻止窦礼。
窦礼握住皓月遮挡他的双手的手腕,用一只手握着,随后端起一旁的避子汤。
皓月连连挣扎。“窦礼,这明明是你希望的。”
窦礼没有回话,一把拉过皓月,突然间变得冷血无情。他将皓月禁锢在怀中,亲手将避子汤灌入皓月的口中。
“你不欠我什么,我不想你带着一个累赘。”
皓月挣扎中,听到了窦礼沉重的声音。她也听出了,窦礼好像猜出了一切。是啊,她那样明显,窦礼又怎能不知。而她不就是故意想要让窦礼知道她的打算吗。
当初,她不希望手上染上无辜之人的鲜血,她以为她恨着窦礼,因为窦礼对她的伤害,所以窦礼并非无辜之人。可是终究,那抵不过良心的谴责。
皓月想着,她要给窦礼一个选择的机会,哪怕最后她不能按照计划进行,也算是他们扯平了。
也正是皓月心中的那份过意不去,让她不再害怕窦礼的触碰,心中留下的阴影也随之消散。因为,她想要的是他的命啊。
瓷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药汤顺着皓月的嘴角滑到颈上。不过,大半部分药已经被皓月喝下。
皓月看着窦礼,突然感觉到自己心中有什么惊人的响动,她缓缓抚向心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
窦礼以为皓月是因为喝了避子汤而不舒服。“你怎么了?”
这避子汤是窦礼让阿黛特别调制的,不会对皓月的身体产生不良的影响。按理说,皓月应该不会有什么不适。
“没事。”皓月快速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不自然,“你可知我为什么必须选择伯谦?”皓月低头,目光死死地盯着被子。
窦礼的眸深邃了几分。“你不是说,只有他能帮你得到解药吗。”
皓月用手擦了擦嘴角。“小时候,我接受训练,因为环境太差,我生了病,命悬一线之时,是他偷来了药,救了我一命。”皓月的脑中浮现了模糊的印象。
正是因为伯谦之后对她病情的询问,皓月才将送药之人与他对上,而她之后也从未问过他,只是默默在心中记着,伯谦给了她一条命。姐姐给了她第一条,伯谦给了她第二条。
窦礼垂眸。“所以,你想还他一命?”
皓月摇摇头。“是他欠我一条命,而我要欠你一条命。”皓月看着窦礼的眼睛,她将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而窦礼那样聪明,怎会没听出来。
“我已经说了,你不欠我什么,是我欠你,包括那只兔子。”窦礼起身,吩咐了一声,“来人,为月姑娘沐浴更衣。”
窦礼提起兔子,皓月想起那晚窦礼抓着她的手杀了小月的场景,她依旧心有余悸。只是,皓月似乎明白窦礼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皓月看着窦礼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这一日,晴空丽日,秋风适宜,是个狩猎的好日子。
今年的狩猎依旧在皇家狩猎园举行。大臣们携了家眷前来观看,热闹非凡。
在帝王的第一箭划破长空后,狩猎活动正式开始,所有参加狩猎的王公大臣、贵族子弟齐声御马,带起阵阵烟尘。
皓月距离开丞相府还有一日。今日窦礼主动带她出来,也算是想让她散散心。
皓月斜了斜跟在她身后的凌钦,有些恼火。
“先生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皓月没好气地说。
许是因为凌钦身上的那种莫名的贵气、书卷气,让皓月对他有几分敬意,想要称呼他一声先生。
“我没有跟着你,我是在跟着丞相大人。”凌钦淡淡道。
“不愧是友人,连让人讨厌的地方都一模一样。”皓月小声嘟囔着。
皓月说到窦礼,凌钦想起一件事来,纠结着问出口:“前一晚,你和窦礼……”凌钦不好再往下说。他这样问,完全是关心皓月。
“我想怀上他的孩子,所以给他下了药,并在长天阁留宿了。下人口中的闲言碎语都是真的,先生可满意?”皓月如同在说气话一般。
“下药?你不是打算离开吗?”
“是呀,先生没看出来,我现在是在报复他吗?带着他的孩子走,让他惦记着,心中永远不得安宁。爱而不得,是对有情人最大的报复,不是吗?”皓月笑了笑,向一旁走去。
凌钦想要提步跟过去,皓月突然停下,气愤道:“先生,如果您还有问题,我一会回来您继续问,我要去解手,您先不要跟着我了行吗?”
“让阿黛和你去。”
阿黛一直都跟在皓月身后。因为上一次皓月被凌熙带走过,今日在这种人多混乱的地方更不敢大意。
阿黛随着皓月来到了解手处。
“你先等我一下。”皓月对阿黛说。
阿黛点头。
皓月进去之后,伯谦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阿黛身后,扬手一挥,迷烟漫布。阿黛来不及转头,便晕了过去。
皓月在里面听到阿黛倒下的声音,缓步走出。
“不会有人看到吧?”皓月环顾四周问道。
“放心,这里内外我都查探过,暂时没人。”伯谦说着,拿出一把匕首来,就要向阿黛刺去。
皓月死死地按住了伯谦的手。“没必要杀了她吧?”
“她也是窦礼的一个帮手。”
“你对窦礼怎样,我不管,但是她已经忠心于我,我便不会让你动她。”皓月的声音很冷。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初出云蝶台时,那个狼狈的小女孩,即使她在年龄上并没有什么改变。
“那好,听你的。”伯谦收起匕首,“我们快离开吧,她应该一会就会醒来。”
“好。”
阿黛醒来时,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进围挡内找了找皓月,却根本不见人影。当她发现一张纸条之时,立刻向林中飞跃而去,也不管另一侧是不是锐箭横飞,容易丧命。
在凌业射出第一箭之后,众人出发也不到半个时辰。窦礼已经收获颇丰。
窦礼身后草丛从不远处传出响动,窦礼调转马头,举箭紧视。
“大人……”
窦礼听见呼唤,立刻放下手中的箭。这种时候,阿黛不可能平白无故来找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皓月出了什么事。
“何事?”窦礼看到阿黛身影,急问。
“大人您看。”阿黛几步凌空而来,将手中的纸条递过来。
窦礼展开纸条:想要她活命,立刻独自赶来猛虎坡下。
“大人,那地方很容易被埋伏围击,请您允许阿黛去将其他十名护卫叫来与大人同去。”
“不必了。若是府中有事,去找萧羽,让他安排好一切。其他事情,让仲考与锦年见机行事。”窦礼说着便御马离开。
“大人……”阿黛隐隐担心。
猛虎坡,听其名便知此处不是一个和顺的地方。这里距离竑都城有一段距离,因为其地势特殊,是最佳围攻地势。占据优势者,有如猛虎下山,气势非凡,必将致胜,因而得名。
窦礼如约赶到了猛虎坡。他推算着带走皓月之人的心思,此人无非就是冲他来的,那么他的行为必须要附和那幕后人的意愿才行。于是,窦礼来到了对他最不利的一处。
窦礼跳下马,将马赶走,随后警惕地环顾四周。
突然,四周出现一众弓箭手,站在高坡之上,将他包围。
这种情况在窦礼的意料之中。他缓缓看着众人,直到有一处几人移动,伯谦出现。
这是伯谦与窦礼第一次正式交锋,是何其不正大光明。
窦礼看着伯谦,只见他向后看了看,皓月便出现在伯谦身旁。
窦礼瞬间了然。他松开了被他握着的那把精致有力的弓。弓箭掉在地上,似乎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自从皓月出现,窦礼便谁都不看,只与皓月对视。他知道,这就是皓月的愧疚所在,皓月要在今日杀了他。虽然窦礼早有猜测,但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窦礼明白了一切之后,目光柔和了许多。
“月儿,”窦礼突然喊了一声,“天寒记得加衣,要好好吃饭。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坚强一点,不然我担心没有人给你擦眼泪。你的毒已经解了,再也不用担心会受任何人的控制。月儿,好好活下去,哪怕再失望都要好好活下去!”
皓月的心再次震动。不过,她还是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皓月更没有想到,窦礼真的会来。
这一瞬间,皓月相信了窦礼的话,她坚信,自己的毒一定解了。她……如果能平安无事毁掉云蝶台,就能好好活下去了,还能见到姐姐。可是,这样的结果明明是她期待的,为什么,她那样想哭。
因为莫音的死,皓月整日郁结于心,闷得她生疼,哭也哭不出,发泄也发泄不出来。但是,这一刻,她竟如此想哭。
“她自然由我来照顾。”伯谦感受到了皓月的异样,将皓月拉入怀中,“月儿,你不要听他胡说,解药我会给你的。”伯谦安抚过皓月之后,看着坡下之人,大喊一声,“放箭!”伯谦再也不能等下去,他只有尽快杀了窦礼,才能尽早解决心中最大的担忧。
万箭齐发,都向一处涌去。窦礼抵挡着,可是箭实在太多,只是一会,他便再也抵挡不住,直到万箭穿心。
在万箭一齐刺向窦礼之时,伯谦先一步用手掌挡住了皓月的眼睛。
伯谦手下的那双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她正在看着那手掌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月儿,我爱你!”窦礼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句话。
同时,皓月一瞬间挣开伯谦的手,急急地向坡下看,好似她错过这一眼,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窦礼的身上插了数不清的箭,他的血,流了满身。已经没人留意,他的血,为什么是暗红色的。
皓月那颗已经随着莫音死去的心再一次疼了起来。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疼,像是被什么撕扯着,又好似一种空无的沉闷,似乎没有了疼的能力,也可能是太疼,最后反而没有了知觉,只是一片死寂的沉闷。
皓月默默转过身,如风中飘零的羽毛,随风而去:窦礼,你明知这是局,你明知我不会有事,你为什么还要来?我是在利用你,是想让你的死化解伯谦的所有疑虑,是为了我将他推入万劫不复做准备。我早就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为什么你还是来了。
万箭穿心,殊不知究竟穿了谁的心。
“砍下他的首级,陛下重重有赏!”伯谦吩咐了一声,便去追赶皓月。
所有人扔下弓箭,蜂拥而下。
这时,从一旁凌空而来的一个灰衣蒙面男子赶在众兵接近窦礼之前,将他带走了。
凌钦将窦礼带回丞相府。阿黛早就准备好了治疗伤药,等待着窦礼归来。这是窦礼走后,阿黛找到凌钦,诉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凌钦安排的。他猜测着,窦礼这一行,定然会受伤甚至殒命。
凌钦已经将窦礼身上的箭稍作处理,箭的尾端被他小心折断,箭头却依旧刺在窦礼身上。凌钦为了不伤到窦礼,格外的小心翼翼。
凌钦将窦礼从后门带进来。这条路已经被提前回来的阿黛处理过了。而府内通往长天阁的路也被同时赶回的锦年处理了,不会有多余的闲杂的人等。这是他们身为窦礼护卫,已经熟悉了的准备。
锦年看见自己主子的一瞬间,一个热血的男儿竟红了眼眶。窦礼身上插了好几支箭,满身的血,哪里还有正常人应有的模样。他想上前从凌钦手中接过窦礼,都不知该怎么下手才会不碰到他身上的箭伤。
“阿黛,快,给他看看。”凌钦将窦礼小心放到床上,同时坐到窦礼的身后扶着他。因为他身上多处中箭,在箭未取出之前,根本就不能平躺在床上。
阿黛急忙蹲在窦礼床边为他把脉。
“他的血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的,难道箭头有毒?”凌钦刚刚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阿黛与锦年对视了一眼。
“王爷,此事说来话长,日后锦年再告诉您。”众人中,只有锦年知道凌钦的身份。
“好,阿黛,你赶快开始医治。”
阿黛听到锦年喊“王爷”,便抬头看了看凌钦。但是此时,她已经顾及不了许多。“是。”
在凌钦与锦年的帮助下,阿黛先给窦礼上了些止血药,然后小心翼翼地为窦礼拔着箭,仅是片刻,她就已经满头大汗。
“阿黛,他的情况怎么样,我们能不能带他转移。我猜,这件事与凌业脱不了干系。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一定会派人包围丞相府,斩草除根。”
“属下已经用了大量的止血药为大人止血,如果不出意外,短距离的转移,大人是不会有事的。多亏月姑娘劝主子穿了金丝防护衫,若不然,恐怕大人早已丧命。”阿黛始终不停手。
“你说是皓月让他穿了防护衣衫?”自从凌钦在猛虎坡看见皓月之后到现在,他的眉头便没再舒展过。
“那女子只会为大人带来灾难。”锦年越发讨厌皓月,这件事情发生后,可以说是极恨的。
“我们先不说这些了。锦年,我们准备一下,这就走。”
“好。”
凌钦顿了顿。“顾婶和宁落你都安排了吗?”
“阿黛告知属下这件事时,就已将安排了。属下就是担心发什么意外,便没让她们回府,直接去了远一些的城外别院。”
“恐怕窦礼也挺不了多久。这样,我们先移去别院。”凌钦提议。
“是。”
凌钦等人刚离开丞相府片刻,丞相府便被众多兵卒重重包围。
伯谦离开后不久,便听人来报,说窦礼被人救走了,便立刻去找了凌业,并在凌业的授意下,带来兵将,包围了丞相府。
伯谦作势拿出圣旨,列数了窦礼近些年来的种种罪行,最后决定诛其九族。
在伯谦将要下令让人攻进丞相府之时,仲考带着部分虎令营的将士赶来了,围在伯谦所带兵将之外。
弓箭手齐齐排开,随时准备迎战。
伯谦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将领,示意他过去交涉。
此兵将举着圣旨,走向仲考。“我们可是奉命行事,你们这些人难不成想要造反?”
仲考上前,视线越过此将领,看向伯谦。“李将军,这位是哪位将军啊?”
“自然是陛下曾经的暗卫首领,伯谦将军。”
“噢,幸会幸会。”仲考笑着,对伯谦拱了拱手。
伯谦看着仲考,冷声道:“这位将军难不成是想要违抗皇命,公然造反?”
“伯谦将军此话怎讲?我率领重兵完全是来援助将军,怎么成了公然造反。难不成是将军要造反?既是这样,那我可要将话改一改了,我援的是皇命。”仲考向一旁拱了拱手。
伯谦的眸色深了深,他知道仲考效命的一定是窦礼,只是,如果他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然后继续说自己效忠皇帝,那么自己暂时根本就不能动他。毕竟虎令营在名义上还是凌业的。
“那么,这位将军就随本将军共同去府中将窦礼带出来好了。”伯谦决定暂时不动仲考,因为伯谦认为,他早晚会露出破绽。
仲考伸出一只手,做出引路的样子。“伯谦将军请进。”
当然,众人将丞相府搜了个遍,除了下人之外,不见一位主子,更别说窦礼。
“李将军!”伯谦站在长天阁门口大声喊道,“吩咐下去,兵分五路,全力搜查城内外,带回窦礼首级者封万户侯。”
“是。”李将军立刻带了人向外跑。
“既是奉了陛下的命,仲考便也带人去搜了。”仲考打算告辞。
“慢着!仲考将军是吧,”伯谦咬牙,“不如同我回猎场去保护陛下。毕竟谁都不知道窦礼那贼子是不是会趁众人不注意,派人回来暗杀陛下。”伯谦的言语中带着故意,带着可能会激怒仲考的字眼。
“伯谦将军说得在理,若是有贼人趁乱对皇位产生了威胁,就不好了。”仲考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那么,仲考将军请吧。”
随后,两人带着兵将向皇家狩猎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