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位之美人策》瑶席

101、赤子之心

　　凌熙从小在竑都长大，自是对这里的一切路线都了如指掌，加上他身边的老将谋士，摆脱伯谦的追捕，并不是难事。只是，他听探子来报，已经又有一队人马赶来追击。
　　凌熙的人太多，不好寻找藏身之处，只能不断向前不断绕路，走着隐蔽的路。
　　凌熙得知，伯谦还未让人封城，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担心那是陷阱。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有办法出了城，那样虽然保全了队伍，却失去了能轻而易举返回的机会。那时，伯谦的力量一定会更大，他们想要攻入城内就更难了。
　　一路上，凌熙都在想着最佳的解决之策。

　　正当众人御马匆匆前行之时，一蓝色身影挡住了凌熙的去路。
　　凌熙急忙勒住缰绳。“你是何人？为何不闪躲？”凌熙打量着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心有防备。
　　显然仲考并没有那么惊讶，似乎是认识此少年，但是他似乎也并不打算将少年的身份说出。
　　只见少年不紧不慢“唰”地甩开折扇，扇了两下，随后快速收起，作揖行礼。“小生沈亦。”少年面色白净，眉毛不浓，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活像一个女娇娥。
　　实际上……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是敌是友？”
　　凌熙想起了曾经他调查窦礼时，对沈亦的一部分调查。
　　沈亦是沈道和的孙子，原本沈道和是十分喜爱这个长孙的，只不过三年前，不曾听说过有顽劣名声的沈亦却把沈道和气病了。从那之后，沈道和的长子一家都不被他待见，自然这个孙子也就失了宠。
　　不过，这沈亦似乎还是很争气的，他品质尚好，脑子活络，学识渊博，是一个值得培养行走仕途的苗子。所以很多朝臣也很看好沈亦，在他失去了沈道和的支持之后，多人争相拉拢，想要靠这股力量为自己本就恢弘的仕途再填一份色彩。
　　奈何，沈亦谁的情都不领。正是因为这样，他受到了多人的排斥，所以现在的他想要在仕途上走得平坦，可以说得上是难上加难。
　　他的性格很极端。一面活像他的爷爷沈道和，不趋炎附势，不爱慕虚荣富贵。另一面，圆滑世故，嬉皮笑脸。他行事，完全是按自己的心情，若是自己不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不过，以上的一切都是众人知道的表象。当然还有很多，不过皆是一些负面的。但是，凌熙认为，那些负面的东西怕仅是他在外人面前对自己的掩护。
　　因为，凌熙调查到了更多关于沈亦的东西。
　　实际上，沈亦早就投靠了窦礼，但是他与窦礼掩藏的都很好，没有被凌业查探到什么，而自己能查到，应该是窦礼没有在他面前故意掩饰。想必也是窦礼见此人是个可造之材，便暗中培养起他来。这也就是沈亦不选择其他朝臣，不站在其他阵营的原因。
　　有人认为沈亦自命清高，比他爷爷都要顽固。可是他的性格却又是捉摸不定的。在凌熙看来，他可能只是不想与浊世为伍。

　　沈亦仰头看着马上的凌熙。“你希望我是敌是友？”他无一点惧意，也没有被军队的阵仗压下他不寻常的坦荡自信。
　　凌熙通过他这句话知道了，沈亦认识自己。这种时候，沈亦不会没有目的的出现，莫非是窦礼的安排，可是现在窦礼究竟怎样了？他可不能有事啊。
　　凌熙看着沈亦，两人对视好一会。他快速跳下马，走到沈亦身前，微微俯身拱手。“小生凌熙，愿向谋士讨教此局解决之策。愿谋士是友。”凌熙的脸上挂着淡笑，却是讨教的恭敬态度。凌熙自知，像他这种脾气古怪的有能力之人必须给予一定的尊重，这样的人，怕是不会将太子放在眼里。
　　沈亦竟是愣了愣。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能以一个平等的称呼自称，而且还放下所有骄傲虚心请教。这一点，彻底对了沈亦的胃口，他对凌熙已经有了一点点敬重。
　　而凌熙身后的将领更是对凌熙刮目相看，更加认可他，忠诚于他。
　　“遣散众兵，加以伪装，隐匿市井，立此为聚，伺机而动。”沈亦轻声几句，凌熙恍然大悟。
　　“多谢。”凌熙抱拳。
　　“小事而已。”沈亦再次甩开扇子，提步要走。
　　“沈亦！”凌熙叫住了他。
　　“还有何事？”沈亦侧头。
　　“国家危亡，我需要你的帮助。”凌熙此时一心求贤，而他知道，他们是志同道合的。
　　“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沈亦勾唇一笑，“我可不当冤大头。”沈亦扇着扇子走了。
　　“太子殿下，用追吗？”一将领上前问。
　　“不必。”凌熙暗中咬牙。
　　沈亦刚刚的那副样子，怎么这么像他曾经找窦礼帮忙时的窦礼。难不成，今日的一切，都是窦礼提前安排的？若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今日，凌熙彻底感受到了，当秩序被打乱的时候，自己是多么无措。他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那么强大。他之前能除掉庞家，真的像皓月所说，有一点侥幸的成分。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战场。他应该重新调整心态，不能像之前那样因为一点成就就在心中窃喜，就像一个不稳重的孩子。原来，庞丽华的有些话也是对的。
　　不知怎么，凌熙突然想到涅槃重生一词。妹妹的死，让他一心想要为妹妹报仇，那时候所有的痛闷在心中，生疼。他没人诉说，只能独自舔舐伤口。正是这段经历硬将他拉扯着，让他成长成熟起来。也正是那件事让他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一夜之间就会改变。
　　如果说那件事让他更像一个太子，那么眼前这件事如果凭借自己的努力成功了，是不是代表着，他真正具有了作为一个可以保护国家百姓的帝王应有的能力。
　　今日寒风刺入骨七分，他日便华光闪耀千万里。
　　凌熙想着，他就是要凭借自己的力量与谋划解决这次危机。生在帝王之家，身为太子，就要身负相应的使命。这一切好像都是应该的，或者按部就班的。然而他发自内心想要打破这种按部就班，他想让他理所应当坐上的这个位置时会更耀眼。他要让天下人信服，他凌熙是有能力坐上这个位置的，不是因为父亲谋权篡位，也不是因为皇伯伯无子，他走了运。
　　凌熙眸光深沉，十六岁的他，已经有了一双大他十几岁的眼眸。

　　伯谦派了一些人送皓月回小院。
　　保护皓月的人中有两人是云蝶台的影卫，其余十人皆是锋刃卫中武功高强之人。
　　“姑娘救我！”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扑倒在皓月一旁。
　　保护皓月的人立刻提高了警惕，抽出手中的刀防备地看着倒在一旁的女子。
　　皓月看了眼地上的人。这时，从巷子中跑出两名彪形大汉，皆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看你还往哪里跑。”一大汉上前，作势拉扯女子。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若是被他们抓走，定是生不如死。求求你了，救救我吧。”女子连连哭泣乞求。
　　在她抬起头时，皓月看清了她的面容，此人好生面善。
　　皓月示意了身边的兵卒，让他们帮忙。
　　两大汉见此队人不好惹，不想惹了麻烦甚至丢了性命，留下狠话，便匆忙离开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女子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皓月有些想确认，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她。
　　沈亦缓缓抬起头，在影卫与兵卒们看不见的方向，冲着皓月笑了笑。
　　皓月瞬间想起了此人，他们在丞相府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的她穿的是男装。这样一对比，好像是女装才更适合她，即使现在她身上这一身女装太过破落。
　　“你和我回去吧，我正好少一个身边伺候的人。”皓月主动说着。
　　皓月担心沈亦做出什么让人怀疑的举动，从而让身边的影卫对沈亦有什么怀疑。那样的话，伯谦就会得知这件事，这对她来说，并非一件有利于她的事。而皓月也想知道，这女子究竟是谁，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多谢姑娘。”沈亦再次叩首。
　　影卫玄甲突然走过来与皓月手语：此时城中混乱，他们在外面乱晃，不合常理。她身份不明，你留下她，不安全。
　　“一个小丫头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皓月并不领情，“我若是不留着她，她定是还要被抓走，救她也便没了意义。我可不想白白做了没有意义的事。而且，我的人情也没有那么好欠。”
　　现在的皓月再也不是初出云蝶台时的那个胆小的姑娘。可能是经历的多了，她心中的恐惧就少了。因为她知道，那些坏的事情，不是你恐惧忧虑，它就不会来。所以，她现在对很多事情都有了一个麻木的平静心性，那像是历尽千帆的淡然。而这样的性子，让她看起来沉稳大气不少，甚至稍稍有些威严。
　　玄甲不再多嘴。
　　“走吧。”皓月看了看沈亦。
　　沈亦从地上爬起，跟着众人去了小院。

　　到了小院，皓月先让人准备了衣服送来，随后便让沈亦去洗了澡。
　　梳洗好的沈亦重新出现在皓月面前。
　　皓月打量着沈亦，沈亦的眼中像是带着一抹光，好像是开口就会说出一句戏谑的话的那种光，这光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更甚灵气几分的狡黠之气。她的皮肤有着上好的羊脂玉的白与光泽，从而让她看起来有些柔弱，加上穿着女装，便带着一种会引发男人想要保护的感觉。只是她周身的气质给了她几分英气。这两种气质同时出现在她身上，像是一个孩子身上带着反叛大人的倔强劲儿。皓月感觉，这女子光是看着，还未了解，就已经觉得她很精彩。
　　“你究竟是男是女？”皓月实在观察不出。
　　“一个有着男儿心的女娇娥。”沈亦说着，未等皓月邀请，便大大咧咧主动坐在了椅子上。
　　“你在丞相府出现过，是吧？”其实皓月是肯定的。
　　“记性很好嘛。”沈亦话不多说。
　　“你叫什么名字？到底是谁？”
　　“你竟在还不知我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就将我留在身边，胆子还真是大。”沈亦嬉笑着。
　　“你若是再与我废话，不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立刻让人将你扔出去。”皓月并不喜她这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别别别，我这就说。”
　　皓月在她对面坐下。
　　“我叫沈亦，沈道和之孙……女。”沈亦猜出了皓月听到这句话之后会有惊讶，便停了停。
　　皓月果然一瞬间的惊讶，努力回想着她所听说的沈亦。“可是，我看见的你，与听说的你差别太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丞相府并不是谁都能去的，你能出现在那里，定是和窦礼有什么瓜葛。”
　　“果然聪明。”
　　皓月一个凌厉的眼神，沈亦缩了缩肩，嘿嘿笑了两声，随后正色道：“丞相大人并非想要夺取凌国江山，不知你是否知道？在我看出大人费尽一切心思隐忍皇室，保护凌国之时，便决定，此生定要追随此人。只要有他在，凌国定会繁盛。我是沈道和曾经最中意的孙子，因为我的小才能，我是被看好的，在城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大人自然是知道我的。在我最初想要拜在大人门下时，我便将我是女子的事告诉了他，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以此为芥蒂就对我产生偏见。”沈亦顿了顿，又道，“我母亲身体弱，在生我之前，就被告知此生只能生一个孩子。她为了保住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在我出生之前便与外婆商议，她腹中的孩子只要是活的，生出来的便是男孩。我就是这样，欺骗着别人长大的。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有这样的偏见。两年前，我的身份终于被人发现，爷爷知道后大发雷霆，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怕是再与沈家无缘。但是，他担心犯欺君之罪，也封了知道这个秘密之人的口，所以现在依旧没有谁知道我的身份。而那时我才发现，原来，爷爷喜欢赏识的并不是我本身，而是男孩的身份。”沈亦讲到最后，眼神悲凉。
　　“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皓月对沈亦突然敞开的心扉表示怀疑。
　　“你的事，大人和我说过。”
　　皓月愣了愣。“是吗，他都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究竟有多少事情，但是我知道云蝶台，知道他喜欢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还知道你的最终目的。”沈亦的眼中带着似乎可以洞悉一切的光。
　　“他还真是信任你。”
　　沈亦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原因，让你非要那样对待他，但是我知道，他……总之，在你身边保护你，是他前几日拜托给我的事情。他说，若是过些日子凌国有变，便让我找到你，在你身边保护你。”
　　“大可不必，我不需要谁保护。”皓月无情拒绝，但心中怎能毫无动容。
　　“想必，你也是听说过我的一些脾气的。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我最生讨厌。”
　　“那你为何还来？”
　　“因为我之前听说了你的最终目的，让我感觉你这女子还是可交的。所以，在大人中箭之后我才能冷静地面对你。”
　　“我的最终目的是毁掉云蝶台，难道你不会认为我是不自量力？”皓月的话语中没有了敌意。
　　沈亦严肃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丞相大人也是极其苛刻的，想要投入他的门下何等容易。最开始，我一直都在暗中完成他给我的考验，赈灾、剿匪，甚至还去了古牙关平息动乱。不过，他给我的所有任务我都完成了，所以我身为一个女子才有机会成为他培养凌国未来相材一员的机会。我很感谢他，将我与男子一样的平等对待。”沈亦说得慷慨，身体微微倾向皓月，“你的目的比我还要有抱负，所以若是有需要，我也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
　　皓月站起身，她的动作代表了她的拒绝。“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亦有我要做的事，我们互不打扰就是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忙。而且，我那不是什么抱负，只是为了与天对抗，改写自己的命运。我不希望自己永远悲哀地生活在那个泥潭中。可能，你并不了解云蝶台，也不能明白我的心情。”
　　“那我们就更像了，我也要改写命运，与天对抗。”
　　皓月缓缓回头看着沈亦，只见她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一处，手中机械地摆弄着茶盏。
　　沈亦缓缓开口：“在凌国，女子一出生，命运便被定好了。她们不被允许外出去学堂与男子一同读书，更不被允许入朝为官。她们命定的只有相夫教子。我听说在靖周，所有的女子都与男子一样，可以出门读书，也可以入朝为官。我希望，未来的凌国可以和现在的靖周一样，我要让所有靖周女子可以走出家门。那时候的凌国一定比现在更加繁盛，思想更加开放。”沈亦直直的眼眸中出现了闪亮的光，“我就是不信，为什么女子就要是这样的命运，我要向天讨个说法。”沈亦的目光与皓月交汇。
　　皓月看着那目光，像是有百般力量注进她的心中。而沈亦则是狡黠一笑。“你敢说，你没有想过，如果云蝶台被除，这世上就能少几场因为掌权者的欲望而引发的战争，就可以少一些流离失所、妻离子散、血流成河。更会有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将被改写。这不会不是你想要看到的。”沈亦看懂了皓月，“你不是一个坏人。”这是沈亦最后下的结论。
　　皓月的眸光闪了闪。
　　“你跟着我太危险，你接的是凌国的丞相之位，不能出差错。他……生死未卜，你绝对不能出事了。”
　　“只要跟着你，我一定会安全。那个叫伯谦的，爱屋及乌，只要你似有若无的一句话，我就绝对不会有危险。”沈亦微笑，似乎早已在暗中洞悉了一切。
　　“你想留便留。不过若是你试图干涉我想要做的事，我会丝毫不留情面的。还有，若是你自己做什么事露出马脚，我也不会保你。”皓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你认不认得凌钦？”
　　“自然认得。”
　　“我要除掉云蝶台的事，你不要告诉他。”
　　沈亦不解。“窦相早就知道了的话，怕是王爷早就知道了。”
　　“他……应该不会告诉他的。”那日皓月与凌钦谈话，凌钦并没有提出此事，就说明凌钦还不知道。而窦礼若是已经知道了她与凌钦可能的关系，那么他应该会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凌钦。
　　许是之前窦礼对皓月太好了，她已经开始习惯性地相信他。
　　沈亦担心深问下去皓月会不高兴，便直接答应了保守秘密。
　　“你……算了。”沈亦本想问问她有什么打算，但是猜她也不会说，便住了口。
　　皓月根本就不好奇她想说什么，直接道：“换个名字。”
　　其实，皓月这一句话已经表示了，只要沈亦在她身边，她就会护沈亦周全。
　　沈亦察觉到了皓月说这句话时带着的一点别扭。“你留下我全因了大人对吧？你感觉你欠了他什么，而我又是大人精心培养的人。想必，以后就算是我在伯谦面前暴露了身份，你也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无情，对吧？”
　　“你可以出去了。”
　　“回忆的忆，唤我阿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