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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迷途(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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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老城的大街小巷自由穿梭,每个市民都保护着居所周围的古迹,没有了历史,我们就没有了灵魂。
砖红的世界温暖而亲切,它们是如此淳朴,如此动人,鳞次栉比,错落交织,方圆相糅。
在阳光下,我们创造光明。
考虑到我们都对宗教不感一毛钱的兴趣,我们选择了路过岚切大教堂——这笨重的棺材要不是有那些尖塔,我都以为那些拍照的游客在给自己找罪受。
“我有些渴了。”我们停下休息,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花费九六二虎之力才阻止自己轻抚他的头发。“有奶茶店吗?”
“马黛茶?”
他懒洋洋地回我:“那是什么啊?”
“你试试就知道了,你会爱上法国的……其实应该说你会爱上美洲。”
“我还是爱中国。”
“噗,哈哈哈哈……”我们肆无忌惮地笑着,就像蓝天怀抱大地一样安详。
“不想吃些什么?”我根本没吃早餐。
他随口一说:“想啊,要是有中餐吃就好了。”
“中餐?有啊。”他很恋家嘛。
毅杰眼中透着惊喜:“真有?可是我也想试一试马黛茶。”
“我认识一家店,就在河岸边。”
我们骑行在岚切河畔,一言不发,感受流水的清凉。不知不觉间,他被我带到了黄老板店中。
“婶?”我叫了一声,把她从电视剧中拉回了现实。
“杨儿啊?没吃饭吧?”
“嗯,我带朋友过来吃。”
她看向毅杰,我及时地关了他的手机。
“怎么了?”他从虚拟中回归。
“想吃点啥?”
“嗯……我想想,”他抬出凳子坐下,“累得我想跳河。”
“跳吧,喂鱼也好。”
“对哎,可以吃鱼吗?”我似乎给了他灵感。
“清蒸还是红烧?”黄婶爽朗地叉着腰,“每天就盼着你们过来吃饭,这样怎么也忘不了中国话,哈哈哈。小朋友,想吃红烧鱼对吗?”
他点点头。
黄婶摇摇头:“你刚刚来这里,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他点点头,又去摆弄黏在他手上的手机。
“把手机放下了。”
“嗯。”他很不耐烦地把手机揣进自己的书包,着迷般望着岚切河。他要是这样看着我就好了。
我在吃一条河的醋?
据说,我有一次发酒疯,扬言要和岚切河单挑。
我被黄婶拉进了厨房,她笑眯眯地问:“你媳妇儿?”
“不是啊,婶。”
她露出一副中年女人八卦时的微笑:“婶还不了解你的口味啊?”
我用质问的眼神看着她:“您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
“你头埋低一点,我给你讲啊,”她把我的耳朵扯到她的嘴边,“杨儿啊,老祖宗说过,这缘分该来就会来,该抓住就要抓住,月老给你牵的红线,马虎不得啊!”
“哈哈哈,我的婶婶,你去弄吃的吧,我快饿死了。”
“好嘞。”她露出慈祥的微笑,哼着上世纪70年代的小歌开始做饭了。
我走出小店,迎着正午的艳阳,撂下一句:“我去弄马黛茶。”
“嗯。”他的视线还是偏向河流。
“河水比我好看吗?”我弯下腰去,迎面而来是他刚巧转过来的脸庞。
几秒,视线交织,仅隔厘米,我甚至感受得到他瞬间减弱的呼吸,嗅得到他身上的清香,但同时我的心也加速跳动,杂乱高频。
空气沉静了,这时刻没有烦杂的声响,水流也不再前行,阳光定格,如锦丝凝固。我面红耳赤,“蹭”地一下弹起身子,脸转向一边:“我去给你买。”
“嗯。”他轻声回应。我的余光刚好瞟见他通红的耳朵。
转身,跨上自行车,前往桥角的奶茶店。
暂停营业。
无奈,只好折返。几位老人在河边垂钓,又在不断的打盹中失去饵料。
“你们是来喂鱼的吗?”我好心提醒其中一位。
“孩子,实际上我们已经彻底受够了!走了!”他踹着身旁人的板凳,“回去睡觉。”
当我回到黄婶的店时,我看见了三只巨大的马克杯——毋庸置疑,里面装着的是马黛茶。
“婶儿,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哎呀,那死老头子上回和人下棋的时候,无意间尝了一下,回来就要我学怎么做。我骂得他狗血淋头,然后他每天不是盯着电视就是出去散步。我一看,不行啊,到头来反倒学会了。”黄婶笑得开怀,而正在吃鱼的他也呛了口饭出来。
对于黄婶来说,泡茶真是难为她了。
我们三个有说有笑,等他吃完那条可怜的鱼,差不多一点了。
黄婶在改革开放时是江浙那边万元户的女儿,也因此她成为早先几批留洋的华人。她也是在法国遇见了黄叔。他们都是律师,想当年在南部没有几个律师是他们的对手。两人席卷律坛,最后退隐岚切,便在河边开了个小店。
临走之前,我问她:“婶儿,晚上过来吃饭吗?”
“嗯?对啊!今天客人来了。但我姑娘让我今天去伦敦陪她,她前几天讲她有了。”
“有了?”
“是啊,高兴的不得了!”黄婶笑得开怀。
“没准是个大胖小子?还是大胖闺女?”
“都好,最好是龙凤胎!”
河水,折射着太阳的光影。
“那改天再请你们咯?”
“行!”黄婶将桌椅收回店面,我帮她洗好餐盘,小店便打烊了——他们今晚就要出发。
黄婶走后,我们便在原地停滞。我脑袋有些空荡荡的,不知道下一步该做啥。
“在想什么?”我握着他的肩膀。
“没什么,只是觉得生活居然也是可以如此幸福。”
“在岚切,没有人会不幸福。”
他微微一笑,我顺势用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转过脸来看我,眼中没有异样。
“你其实不用压抑自己,本性是雷厉风行,为什么一到法国就变腼腆了?”我跨上自行车,准备回家。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俯首在他耳旁轻语:“我会读心。”
他愣了会儿,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脑洞真大。”
“脑洞是什么意思?”
“想象力吧?”他猜。
“你没有必要说我傻的可爱。”我接了下一句话。
他惊讶的看着我,冒出一句圆场的辩解:“不,我想说,你真逗。”
其实我压根读不出来他的内心,如果他像平凡人一样一眼便被看透,我就不会如此珍惜他。好消息是,在我第一次低语时,我感到他肩膀微微一紧——这是个好征兆。
“走了,可以回去了。”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