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集 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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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李民浩导演的见面……还顺利吗？”倒是宋京昊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盖过海潮声传到她的耳朵。
“是……李导演说会在本周内给我们回复。”
“这样啊。导演他确实是个很谨慎的人，要是能真的跟你们合作的话，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是啊。不轻易做出承诺的人，他的承诺才更可贵。”她点头说。
“雅仪小姐你总是会说出一些让我惊讶的好句子。”
“诶？”
对方看着她惊讶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笑开了：“没什么。”
杜雅仪看着他的笑容，忽然恍惚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京昊先生你，是对所有人都这么亲切吗？”
对方似乎是被她问得一愣，那个纯而暖的笑容一时凝固了，眼神里染上一点探询。
“我也曾经认识过一个对我特别亲切的男人呢。”
“他呀，总是对我很好，对我太好了，好到让我怀疑是不是错觉。虽然他曾经说，如果我习惯被这样好的对待，将来会托付给很好的男人。”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黑暗中轻轻嗤笑了一声，“可是，我现在对亲切心怀防备了呢。总觉得别人对我的好，是昂贵的幻觉。”
她的声音压得越来越轻，一直到了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
“那个人从我的世界里逃走了。”
她抱着双臂，并不侧脸去看他的表情，反而把脸别过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睛里泛出的泪光。
“我呢，我的心悄悄地腐烂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不这样就要窒息了。那些陈旧的情绪像是纠缠的藤蔓，把她扯得心肺都紧紧扭在一起。
“所以我对亲切过敏。”她回望他，嘴角扯出一个酸涩的笑容，在清冽的海风中吸了吸鼻子。
“啊……”她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对任何人说的事情，居然对你说了。……我以前看到过这么一个说法，说人更容易对陌生人倾吐心事。因为陌生人以后再不相见了，彼此都可以当做喝醉断片了、从来没说过那些话一样，继续生活。”
对方闻言，缓行的脚步顿住，她也只好跟着不明所以地停下来。
“是吗？雅仪小姐，希望和我是只有一次交集的陌生人吗？”宋京昊的声音沉郁如水，仿佛一伸手就能撩拨开一池涟漪。
这下轮到她被问得一愣。
杜雅仪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她来韩国出差不过短短两周，碰巧与他萍水相逢。等她回国了，自然是不再有交集的陌生人。就是这么现实，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有什么冗余的情节。反正人的感情都是这样，不见面就会淡了，最后忘了。所以一开始就知道会忘的朋友她不会去交。
她这么想着，还没组织好回答他的话，就见他朝自己迈出一步，欺身而来。
很近的距离。大概……二十公分？
她呼吸一窒，望着他的眼睛居然大脑一片空白。
只听得自己巨响的心脏声之外，响起他略微沙哑了却依然极富质感的嗓音。
“我绝对没有喝醉噢。”
心脏停跳一秒。
他说的是平语。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像是看慢动作一样看着他一点点靠得更近，更近。近到她的眼睛感觉要失焦了，只得闭上。
唇上就这样传来了一点再轻柔不过的压力和温度。
翼翼小心，轻轻试探，淡淡温情。极其浅，极其慢，带着红酒里丝丝缕缕果木的清香。杜雅仪紧紧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感官在黑暗之中像触角一样张开了，感受到了百倍千倍的温柔。
啊……为什么是这样一个男人啊……像海水一样涨潮、涨潮，漫上她的脚踝、小腿，到颈项、到口鼻，快要把她淹没。
可是杜雅仪在被完全吞没的前一秒，向后退了一步。
她从他的吻中退开，把两人的距离再度拉到二十公分。空气也就凝滞在了那一刻。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轻轻喘着气，眼神飘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最后她的视线固定在了他西装的第二颗扣子上，轻轻开口说：“京昊先生……”
对方等着她说话，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
“我们之间……没有下一集的。”
她这才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的表情。那张好看的脸在夜色中显得明暗不定，她不太能判断他的心情。
“很抱歉。”他又用回了敬语，但语气里还是波澜不惊，像是在掩饰着尴尬。
“不过我可以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吗？”
是因为他跟她不说同一种母语。还是因为他刚刚结束一段饱含争议的恋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杜雅仪低下头去想了很久，抬起头来回答他。
“因为我怕……”她顿一顿，“很多事情。”
她在心里把这句话说完。
因为我怕真的深深爱上你。
明知道你是一道转瞬即逝的幻影，还要投身其中的话，未免太飞蛾扑火了。
这一晚杜雅仪失眠了。
闭上眼睛就能想起他的脸，他的眉眼，他的轮廓。他倾身过来吻她时喷吐的细细鼻息，混杂着红酒的香气和他身上本就有的味道。像是沉香木和佛手柑。
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还把他拒绝了。
她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照镜子。镜子里的她除了皮肤保养得还算光滑，五官还算清秀端正，剩下完全就是一普通路人，是掉进人海里就捞不出来的那种女孩子。如果带点妆的话眼睛会显得大一些，眉毛顺一些，气色好一些，但也没到“美”的那个地步吧？
她又往前凑了一些，左看右看端详自己。怎么看也觉得，自己离宋京昊那个级别还差五百年的修行。
所以宋京昊他，为什么会吻自己？
是因为最近受到挫折心里郁闷，想要寻找一点安慰？还是夜色太深他混淆了判断？或者是他本性如此，玄娜说的都是真话？
她摇摇头，不想再去想这个话题。反正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她明天就搭飞机回首尔，等李民浩导演回复了，工作组很快就能把在韩国的工作收尾。她就可以离开了。
她就可以逃开了。
从此以后再不相见的关系，何必再去追究其中的细节。
“杜雅仪，我觉得你过分了。你居然说自己长得不好看？”林乐乐愤然敲桌，从化妆台前回过身来用眼影刷指着她。
“你这脸要是还叫不好看的话，世界上大部分的女人都得称为丑。”
“哪有。就很普通啊。我一直很没存在感的。”她辩解。
林乐乐的眼影刷在她脸前五公分的位置悬停了一会：“五官这么端正，你是因为不会化妆啦。我教你啊？最近我在酒店里呆着，都快闲出病了。”
“算了。我也没有什么要化妆化得很完美的场合。”
“诶呦，真的是……没有学习精神。”林乐乐失望地转回去，对着镜子涂画，“你这样，相亲也不会好好化个妆，什么时候能嫁得出去哦。”
“……您能不能别再提相亲这俩字儿了？”
今年二十七岁的杜雅仪，虽然年纪并不算多大，但家里已经急了挺长时间了。怕的不是她不结婚，而是她根本不找男人。从来就没见过她跟什么异性走得近，家里自然要给她安排相亲。
这年头出来相亲的哪有好货，没有一次不是尴尬收场。但她爸妈就是乐此不疲，最高纪录是一个五一小长假让她见了五个人，让她喝咖啡喝到胃疼了两天。
“唉，要不我给你介绍吧。我有个大学同学，硕士毕业之后留校任教的，上个月刚被在一起五年的女友甩了。怎么说呢，各方面都挺好的，脾气也好，形象也还可以，就是个性闷得很。这方面跟你还挺搭的，你不是喜欢安静吗，他特……别……安静。”
杜雅仪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上个月刚分手你就给他介绍对象，合适吗？”
“上个月刚分手怎么了？”林乐乐停下手里的刷子，又转过来对她说，“我跟你讲，这种爱情长跑，一跑就是好多年的，就像是人体组织，不是在一个特定瞬间突然坏死的。而是一点一点，从一个洞开始腐蚀的。一开始呢，恋人们会觉得，没关系，只是一个洞而已，长时间的感情怎么会一直完全牢固呢，有个洞也可以坚持。但是当这个洞越变越大，坚持就真的只是单纯的撑着而已了。所以你别看什么上个月刚分手，其实在那之前很长的时间，心已经死了。心死了很长时间，分手转头就爱上别人，再正常不过了。”
杜雅仪听着这段话，盯着天花板的眼睛有一点生涩。
其实在那之前很长的时间，心已经死了……
“怎么，要不要给你找找照片？”林乐乐拿起手机。
“不用了。”她出声阻止她，只听得自己的声音有点缥缈而恍惚，“我不喜欢闷葫芦。两个安静的人在一起会憋死的，你别给我找事。”
“……好吧。”林乐乐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放下，“我当红娘的理想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林乐乐。”她叫她的名字，语气异常郑重。
“怎么了？”
“没想到，你的理想真的好伟大。”
“……”
工作组在首尔空等了三天。前两天林乐乐还拉着杜雅仪去街上给她拍照，把自己想象成明星大腕好好臭美了一番，到第三天就已经懒得出门了，连吃饭都是叫的外卖。就在这样百无聊赖快要失去耐心的等待中，杜雅仪的手机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您好。请问是杜雅仪小姐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她有点懵：“是……”
“啊……您好，是这样的，我是李民浩导演的副导演，姜成久。打这个电话是因为我们导演组和作家商讨了几次，最后决定要试试看和你们的合作。所以雅仪小姐您看，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开一个碰头会，把相关的事宜好好沟通一下？”
“哦莫，真的吗？”她大喜过望，“那真的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们明天就有时间。我这就去跟我们的组长通报，等确定好了具体的时间地点我就发短信跟您说。”
她一边不停地说谢谢，一边出了门就往组长的房间冲。这时候是晚上八点，她把组长的房间门敲开了，跟他报告这个好消息。
组长依然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当即联系了K.E.的韩方组员，定了一间大会议室，明天十点就开会。估计会开到下午，所以还订了午餐。组长把事情安排妥当，一脸满意地跟在中国的项目部总经理打电话汇报，腆着脸要了一笔奖金。
杜雅仪没期望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懒得听他的自卖自夸，用手势打了个招呼就回房间了。回去跟林乐乐说起来，后者差点要从沙发上跳起来去打组长的头。
“哇真的是了不起诶，组长就是组长，办事这么独特！我们在这呆了这么多天，谁不知道一直是你在东奔西走啊？现在事情办成了，你一个大功臣居然连个口头称赞都没，他一个人吃独食？欺负我们是从杂志部过来的不是他的人？”
“哎呀，无所谓的，反正他也不是我们上司。再过几天就回去了，我们还是干我们的事情，又不会再跟他一起工作了。”杜雅仪赶紧阻止她，“我也不缺那点奖嘛。”
“杜雅仪同学，我发现你，是真的没脾气。这都可以忍？！”
“真的没必要为了这事生气嘛。”她说，“这个项目又跟我们没关系。等这次洽谈完成了，奇酷自然会扩充团队，找更专业的翻译，到那时候我们也不用再跟着他们混了，更不用再千里迢迢跑到韩国来受累。既然如此，何必耿耿于怀嘛。”
“服了你了……你是观世音菩萨啊……”林乐乐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回沙发里，抱着抱枕依然生闷气。
过了几秒她抬起眼对杜雅仪说：“你这么不喜欢韩国吗？这么急着回去。我还有点没玩够呢。想着歇个一两天，去趟北汉山呢。”
杜雅仪被她说得一愣，心底有点抖。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想吃火锅了。”
我想逃走。从这个小小的总能遇见他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集 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