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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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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年轻人,几个人一宿没睡好,一大早起来仍然是精力充沛。吃过早餐后,第一件事先去打听了一下蒋啸飞的消息。接待他们的还是昨晚那位热心的首长,让他们先去人事部接受工作安排,临行前再来听信。
人事部就紧挨着首长的接待办,敲开房门进去一看,里面烟雾缭绕,几位干部端着茶缸抽着香烟,正在谈笑风生。丁蕤等几个同学规规矩矩地站好,也不知道找谁办理,想问又怕打扰了领导们的“雅兴”。此刻办公室里也无旁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新来的知青,一个微胖的干部放下手里的茶缸,笑着招了招手,让他们几个人过去。
“你们几位是新报道的学生吧?”胖领导和蔼地问道。
“是的,我们是来自上海的学生。”丁蕤迈前一步答道。
“哦!都坐下,坐下说话,不要拘束,”胖领导指着旁边的长木椅说道,“我姓刘,是人事部的部长,你们的去向主要是由我来安排。”
“谢谢领导。”四个人紧挨着挤在长椅上坐下,八只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刘部长,心中都不由得有些紧张;因为不了解情况,唯一希望的也就是大家都能分配在一起是最好的了。
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另外几位干部有俩人端起报纸看了起来,俩人轻手轻脚地下起了象棋,剩下一位戴眼镜的干部则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观棋。
“嗯!”刘部长清理了一下喉咙,“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们黑疆军垦兵团总共设有四大军垦区,其它三个军垦区你们日后可以慢慢了解,我们的这个军垦区叫做‘安北军垦兵团’,”刘部长眨了几下眼睛继续说道,“由于开发面积庞大,人力严重不足,到处都缺劳动力;你们呢都是有文化、有理想的新一代有志青年,想必会积极响应上级的号召,哪里最缺人,哪里最……最紧要就会赶赴哪里,冲在第一线是吧?”说到这刘部长停顿了一下,端起茶缸喝了一口水。
四个人虽然不明就里,但是都不傻,听得出来刘部长话里有话,分明那句“哪里最艰苦”被刘部长话到嘴边给硬生生改成“哪里最紧要”;个个心里暗生寒气浑身发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表现得态度积极,服从上级的安排。
刘部长满意地点点头,放下茶缸一边用手指在办公桌上划着一边说道:“最近新成立了一个‘新安农垦独立连’,在安北兵团的最西部,是一个试点农垦区,也是一个最有发展前途的区域;将来如果试验成功,将会扩大成为农垦独立团,甚至是独立师都有可能;你们都是年轻有学识的精英,到了那里以后好好干,为将来成为核心骨干力量先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田甜和杨霁雪两个女生没什么主见,歪歪头看看丁蕤,又看看叶茂,等着他俩拿主意。丁蕤其实是走投无路才下的乡,骨子里并没有那些高大尚的什么伟大思想;田甜是追随丁蕤而来,也可以说是追随爱情而来的;杨霁雪和田甜情如亲姐妹,叶茂和杨霁雪又形影不离,所以这对活宝干脆就是以陪太子读书的心态追随田甜而来的;至于蒋啸飞,走半道就折了,暂时先略过不表。四个人各想心腹事——杨霁雪早就想得明白,离开田甜她杨霁雪管什么都不是,即使不想下乡,迫于政治压力,也不得不来;倒不如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陪田甜熬上一段时间,有朝一日田甜回城了,田甜吃肉她杨霁雪怎么的也能跟着混口汤喝;抛开姐妹情不说,这是杨霁雪肚里的另一个小九九。叶茂则有些不尽然,虽说下乡是无奈之举,但是任人宰割绝对不是他的性格,和领导大胆地提要求、讲条件,叶茂敢做却有顾虑;一个是初来乍到,对于安北的环境毫无了解,搞不好再给弄到更糟的地方;另一个是一旦领导翻了脸,换成强硬的口气,不但自讨没趣,还会在政治觉悟上抹上一道黑笔;想到此,叶茂也把目光投向了丁蕤这个核心。丁蕤冰雪聪明,志大才更大,只是生不逢时,又偏偏不受田父和田母的待见,别无门路才下的乡;叶茂他们三个人能想到的,丁蕤自然都想得到,连他们想不到的丁蕤都想得到;简短考虑了一下,丁蕤决定还是顺其自然,识时务为上策。
“谢谢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和鼓励,我们一定好好工作,发奋努力,不辜负上级的期望。”丁蕤站直了身子,对刘部长坚定地表了态。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们办理介绍信,”刘部长拿出一摞办公用纸,一边填写着,一边用愈加亲切的口吻说道,“回头我再亲自帮你们联系车辆,尽可能让你们安安稳稳的到达连部。”
“领导,我们能不能要求一件事情……”丁蕤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刘部长停住手里的笔,眼睛里刀片似的寒光一闪而逝,“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吧!能做到的我尽量给你们解决。”口气依然是那么和蔼可亲。
“是这样的,领导,我们五个人……四个人吧!多年以来一直是在一起的,从来没有分开过,无论做什么工作,您看能不能把我们都安排在一起。”
“哦!这个嘛……行,”刘部长松了一口气,“我给你们写一张条子,到了连部直接交给郑连长。”说完,刷刷刷又格外写了一张便条,盖上自己的手戳,交给了丁蕤。丁蕤道了谢,将便条揣进兜里。刘部长加快了速度,将四份介绍信填写完毕,对着戴眼镜看下棋的那个人喊了一句:“老李,介绍信开好了,你给盖上公章吧!”说完一努嘴示意丁蕤他们过去,然后抓起了面前的电话,开始拨打起来。
丁蕤拿起四份介绍信,领着田甜、叶茂和杨霁雪来到了老李的办公桌前。此时老李已经在桌后坐好,并拿出了钢笔、印章和一盒红印泥;在老李的指引下,四个人在介绍信上签了各自的名字,还按了各自的手指印;老李挨张检查了一下,确定无误之后,逐一给盖上了公章。自始至终老李几乎没有看他们一个正眼,更没有多说一句,转回身去继续默默地看起棋来。
无形中几个人心中都泛起了一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虽然那只是一种第六感,却真真实实地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窝。
这时刘部长刚刚放下电话,笑眯眯地对他们说道:“你们几个运气真好啊!今天下午正好有一辆货车去‘新安独立连’送柴油,你们准备一下,两个小时以后到大门口集合。”四个人里面田甜戴着手表,看了一下时间,才上午九点多一点,但是领导发话了也不好多问,只好告辞了刘部长离开人事部。大家来到走廊一合计,离出发还早,不如再去招待办问问那位首长,有没有蒋啸飞的消息。
招待办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严,里面传出一阵阵说笑声,透过门缝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年轻人坐在长椅上,脚下放着几个大皮箱;办公桌上面堆着一些东西,仅凭门缝也能看得出是几条高级香烟和几瓶好酒。四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张望,即不舍离开,又不敢贸然打扰;军人出身的那位首长眼尖,已经撇到了门口有人,拉开房门一看,原来是他们几个人。丁蕤等人躲闪不及,讪讪的说明了来意。那位首长开始先是一愣,见他们是打听蒋啸飞的事情,面容突然严肃了起来:“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跟我过来到这边讲话。”说完领着他们来到走廊最里端的尽头,此处上面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底下刚好形成了一个几平米空间的小拐角,五个人挤在里面说话,外面离得远根本发现不了。见这位首长如此神秘紧张,大家都情知不妙,田甜更是心跳加速得不成个了。“你们几个都是好孩子,有着光明的前途和未来,”首长一字一顿地说道,“至于你们那个姓蒋的同学,已经被定性为‘现行□□分子’了,希望你们四个以后好自为之,走好自己的路,坚决和‘坏分子’划清界限,保持革命的纯洁性;我做为一个革命长辈,奉劝你们以后不要再打听他了,也不要再提到他了,无论到哪都说只是你们四个人一起来的,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听到此话四个人还是脑袋嗡嗡作响,眼窝一酸无不落泪。当时的年代来说,□□罪几乎就是最大的罪行了,随时都有处以极刑的可能,即使不死也是废人一个了,这辈子也别想再翻身了。最后还是田甜咬紧牙关追问了一句:“请问首长,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下,蒋啸飞现在在哪?以后有可能会是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