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甚好》戚秦氏

5、砂锅

　　“主子，宁芳仪刚刚来过了。”我屋里的小太监怯生生跟我汇报，我刚跑拢门口就看见兰芝把穗儿护在身后，神色惊慌却又强装镇静。
　　我的兰芝也是见过世面的小丫鬟了，她却还不了解她的男人我，是个不轻易动怒的好男人。我沉着摈开她俩，心说宁芳仪最多过来唾唾痰涂个鸦撒气，爷现在是美人，这点清理费还是给的起的。

　　但是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瘫倒在地。
　　我丢她老哞的宁芳仪！

　　我的古董花瓶古董茶壶古董长椅古董古董古董！全TM碎地上犹如七级地震一夜回到解放前。

　　“我！”我抓起仅存的小茶杯无能狂怒。“我的宝贝儿们啊！她怎么净挑贵的砸啊！”此刻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糊住我脸上的白粉，兰芝看见我难看的哭相只一个劲安慰：“主子，那宁芳仪家世显赫位分又高，我们也只能忍下去了。洗把脸去用膳吧，今日送来了水晶虾饺，是你喜欢的。”

　　我边哭边抹开脸上的白粉，悲愤到：“这些东西多久才能挣回来啊！”

　　“还有蟹肉煲。”

　　“……全端上来！今天起一日五顿，吃也得给我吃回来！”

　　兰芝欣慰地将我扶起，我擦干了眼泪拉过穗儿一起走，小妮子却畏畏缩缩。

　　“穗儿，你。”我的小穗儿此刻脸上印了鲜红的两个巴掌印。
　　“谁！”

　　穗儿死死低头：“娘娘，我，不疼的。”

　　一个男人在外面惹了祸，你来我家泼油漆抢家具，哪怕是放火呢，都是爷该受的，咬咬牙就忍了。但是，宁芳仪，来我房子里打我的女人，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不准跟过来！”
　　我端起送来的肉蟹煲直步走进葳蕤轩，摈开一堆宫女直接把砂锅扣在了正在吃饭的宁芳仪头顶。

　　她反应了几秒，随后一声响破天际的尖叫差点破了我的耳膜。

　　“薛朝朝！本宫要杀了你！”屋内只有她的尖叫声，宫女们揭开砂锅，她红彤彤的脸蛋挂满了菜叶子，烫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抓，抓住她！”

　　“你杀我？你看看今天谁死在这儿！”我拎起根胡琴就冲她劈过去，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小宫女受了我狠狠一击，胡琴劈烂的一瞬间我想收手，却已看见那小宫女背上渗出的鲜血。
　　一群人将我抱住，我听见有人冲出去叫太医，还有人反应过来带了冷水泼宁芳仪脑门，至于我忽然意识到事情有点过火。

　　呸！李四维，你的女人都被打了，还怕她个宁芳仪报复不成？这事儿再怂你还是男人吗？！

　　眼看太医赶到，随后皇后竟然也被惊动。

　　“薛美人，你做了什么！”皇后嗓子一用力，连忙咳嗽了一声。
　　“我拿砂锅扣了她脑门儿。此事我一人做的，愿打愿挨，绝无怨言。”说完我给自己比了个赞，不愧是个真男人。

　　宁芳仪大叫：“杀了她！杀了那贱人！”

　　皇后似是气得难受，嗓子不停咳气，看我的眼神竟使我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宫娥们扶她坐下后，我才诺诺道：“你，还好吗。”

　　“我的天爷，宁芳仪怎么了？”闻讯赶来的庆俢仪一副兴致冲冲看热闹又被无辜惊吓的神情。

　　“庆俢仪，快去替本宫看看宁芳仪。”皇后捂着胸口，此刻应该已经缓过来了。

　　宁芳仪那儿涌过去的人越来越多，事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我对皇后小声试探道：“还生气吗？”

　　她脸色苍白，神色冷峻：“你为何做出如此傻事？”

　　我怕她再被我气出病，只诺诺道：“我错了。”认错归认错，下次她再伤害我屋里的人，我抡菜刀来砍。

　　“薛美人，方才你在朱銮殿还说原谅宁芳仪了。为何回宫后又如此做派。”说话的是皇后身后的一个太监，而且就是刚才朱銮殿守门那个！

　　“她，她砸我房子！”我着实不想连累屋里的伙计们，这会儿才被这死公公逼得说出点实情。

　　“长平，去她的寝宫看看。”死公公出去了，剩我悲愤道：“我的古玩珍宝，我的宝贝花瓶，全被那个女人砸了，这个美人做着还有什么意思，娘娘你要怎么罚我都行，今天就是我一个人受不了这口恶气，你罚我吧！”

　　皇后捂着胸口，慢慢说道：“遇见这些事，会有人替你做主的啊。为何不愿报与我说，后宫不是你任性妄为的地方！”

　　“啊这。”这茬我那会儿没想到，“我错了。”我又低下了头。

　　太医挤出人群，向皇后跪下陈言：“回娘娘，宁芳仪脸上肌肤烫伤，需避光调养一月，至于头顶淤青，敷些药膏便能痊愈。”

　　皇后急道：“脸上可会留疤？”

　　“须一月后观察芳仪娘娘的恢复情况。”

　　意思是有可能破相？那，我站这儿也算半个死人了。“快乐咸鱼当够了，回去996吧！”我闭眼沉声。

　　庆俢仪此刻站在皇后旁边，便听屋内芳俢仪满口胡话誓要将我千刀万剐，皇后摇了摇头，看向走来的长平。

　　长平：“回娘娘，薛美人所言属实，且宁芳仪还打了长萋阁的下人，划了薛美人的床榻。”

　　这娘们儿这么猛的？我连睡觉的小窝窝都没了？那里可有我跟穗儿的美好时光啊！

　　“活是活不下去了，给我找个痛快的死法吧。”我慷慨赴义地盘腿坐地。

　　皇后娘娘：“此事，双方皆有错。宁芳仪已食恶果，接下来便在葳蕤轩好好养伤。至于薛美人。”我安然地看向皇后准备慷慨就义，她的目光温柔冷静，严肃说出：“禁足三月，再罚去一年俸禄。”

　　……

　　好轻。

　　被强制送回长萋阁后，兰芝跟穗儿着急忙慌地检查我全身。穗儿：“娘娘，宁芳仪对您动手了吗？”

　　“没，你主子我一个可以打十个，我狠下心可以把她按地上捶。”

　　“你打了宁芳仪！”兰芝斗大的眼睛把我吓了一跳：“我的好主子，这下别说宸慕宫，就是整个后宫都没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皇后娘娘那儿是饶过我的狗命了，可是我毁了皇帝的女人的容貌，狗皇帝会不会……我摸了摸脸上的两块肉，“兰芝，扶我坐下。”
　　“愣着干嘛，我酸得很。”

　　兰芝叹了一口气，穗儿小声道：“主子，方才长平大人过来，将剩下的床椅都劈了。”

　　“什么？！”我赶紧冲过去看我的小窝窝。好好的雕花漆木床竟成了一堆柴火！“我的天哪！”此时我的模样犹如小岳岳捂耳朵。

　　“那个阴阳人跟我夺大的仇夺大的怨啊！”我涕泗横流，瘫软在地。
　　此生此世，我跟阴阳人势不两立。

　　宫中一个猛女找宁芳仪干了一架，据说将宁芳仪的脸打成了猪头从此不能见人，且此女还能毫发无伤退了场。众吃瓜群众皆对这位猛女感到害怕，却又管不住好奇心想看看猛女的样子，顺便再看看宁芳仪的猪头脸。

　　一传十十传百，每天去葳蕤轩探病的人一波又一波，来我门口观望的人也是成群结队。

　　“毫发无伤？”我挤在兰芝的铺里探出灰溜溜的脑袋。“你看那猪头昨天过来给我挠的！每天只能跟我两个小可怜打地铺，吃饭还只能蹲着吃，这叫全身而退？”

　　“主子，这已经很好了，想想接下来的日子吧。”“什么意思？”

　　“还有二十日，便能看出宁芳仪是否毁容，若是最坏的结果…”
　　没有俸禄，没有家世，跑路是跑不了了。

　　“宝贝儿们，屋里还有哪些值钱的东西，你们都拿去当了吧。那对珊瑚耳环留着给我做点念想。”事到如今，我过得苦不苦已经不重要了，只是心疼我的心肝宝贝儿们跟我吃苦。

　　“娘娘，说什么话。”穗儿含泪摇了摇头。兰芝也悲言：“咱这儿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对啊，我这儿哪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一家人抱在一起泣不成声时，突然从屋外传来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衣服！衣服！”兰芝急忙给我套上两件薄衫，我还来不及系上腰带就已经直面了美丽动人的皇后娘娘。

　　“薛美人为何如此形容？”她见我蓬头垢面加眼角几道划痕，眼里一丝触动。我见势扑通一跪：“娘娘，我错了。”皇后是一个心软的人，我深深明白只要认错态度到位，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的脸，是赵婉莺抓的吗？”这是一声稚嫩的男声。赵婉莺，叫的是宁芳仪的闺名。我晃眼，才发现熠王跟皇后一起进来了。顺手系好腰带，我白了他一眼，不是这小子我也到不了这一步。

　　“皇嫂，你看看她被赵婉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她根本没有错。而且她落得这番田地，皇兄也未曾问及过，你就让我带她走吧。”皇帝的弟弟竟然问皇帝的大老婆要皇帝的小老婆，这这这，太变态了。

　　“朝朝，你有何话说。”皇后娘娘走近，一双沉静的眸子看着我。
　　她叫我朝朝唉，叫得好好听哦。我看她的眼睛起了粉红色的泡泡。
　　“你随本王走，本王一定好好待你。”熠王语气激动，然而我此时满眼都是美丽温柔的皇后娘娘，一点散光都不想留给他。

　　“我，我不想去王府。”熠王傻眼，我哇哇又道：“可是宁芳仪天天来这里叫嚣说要杀了我，我一没钱又二没势，这几天天天挨饿受冻担惊受怕，真的太无助了呜呜呜。”

　　熠王那小子以为我在先抑后扬，竟然默认我同意跟他走了，要来牵我的小手。小样，区区一个青春期少年的魅力能比得上我的菩萨娘娘？“娘娘，我错了，我真的想安安心心生活在后宫了，这个美人我不想做了，就当个宫女跟着你好不好？我可会服侍人了，你养我在身边，我天天哄你开心好不好？”

　　“薛朝朝，你宁愿做宫女都不愿意当本王的侧妃，为什么？”熠王此时此刻面色极其阴沉，眼里熊熊燃起的火焰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这就是青春期少年，这就是不靠谱的男人。追你的时候满嘴我要对你好你是我的宝，追不上就恨你恨得咬牙切齿想要你死。这种人，哪怕你跟他走了，过两天把你玩明白了泄了火，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你个无趣的小玩具。

　　当然，他位高权重，该哄还是得哄：“殿下，妾对你的心意感恩戴德。可妾已经嫁过人了，便不能再做别人的女人了。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你和宁芳仪的纠葛，这是孽！您就放过妾吧！”

　　说着我挤出几滴耗子泪：“娘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多无辜多感人啊，皇后娘娘你看见我的悔恨和真诚了吗。

　　“好了，六弟，薛美人既已言明，你也该打消这些念头了。”皇后轻咳，我想找把椅子给她坐，却想起来我这屋连个好凳儿都没了。

　　皇后娘娘站得直直的，看熠王神色复杂地离去。
　　我整理整理头发：“娘娘，呜呜呜，朝朝委屈。”皇后环视四周，把我这暴风洗劫过的屋子尽收眼底，然后把长平叫了进来：“你未同本宫说过，长萋阁这几日已难供薛美人居住。”

　　长平：“娘娘，薛美人此番被毁了家具，再停月例难以供养日常起居，不如让内务府送新家具过来，记在月例上。”

　　皇后：“不妥，俸禄当扣，禁足也不能解。”
　　长平：“方才葳蕤轩的人已看见熠王来过长萋阁。奴才若没猜错，只待娘娘走后，宁芳仪便会过来了。”他说的好有道理，我已经开始耳鸣了。

　　长平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虽云里雾里，但按我的企业级理解，立马自觉地瘫倒在地：“朝朝命薄，什么侧妃美人之位，今生都无福消受了。求娘娘一杯鸩酒，也算保全了朝朝这一世的名声。”

　　皇后神色微触，极其同情地看着我。我知道这套半真半假的肺腑之言奏效了。

　　屋内空旷无比，太监高声起了阵阵回音：
　　“传皇后懿旨：着美人薛氏，即日起禁足朱銮殿，直至其伤口痊愈，痛改前非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