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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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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元宵夜,观城的百姓像所有辰渊人一样,喜欢在那晚放天灯来祈福。那晚的城楼格外热闹,因为是节日,特地开放了给寻常百姓上去放灯。当然了,难得才有的热闹,我怎么会不看?
我不光自己去了,还一并拉上了鱼伯。
“鱼伯,你说天上的仙人们,看到升起的天灯,会许了他们的愿吗?”
“呵呵,丫头你看,那城头上那么多人,该有多少盏天灯啊!”
是呵,我又天真了,那么多平凡的愿望,仙人们又如何成全得过来。
观城的城楼上挤满了人,一盏盏形态各异的天灯被点燃,徐徐升空,带着他们的愿望飞向天际。其中有盏红色的鱼型天灯,做得格外逼真,那眼睛在蜡烛的映衬下,像是一眨一眨地会说话。放这灯的年轻小姐,在看到鱼灯缓缓升起后,很虔诚地闭上眼睛,在心底默默许愿。待她睁开眼睛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我不禁细细打量起了她,像许多辰渊未出阁的女孩一样,她也将脑后一部分头发用头巾裹住,余下的披散了一些在胸前,剩下的似乎拢在了坎肩内。她身上穿了一件绯红色带花窄袖上衣,往下围了一条暗红色螺旋裙,看上去像是特地为这节日而穿的,显得一团喜气。
看到她笑得那么甜,我心里也有些暖意,便也真心地希望她许下的愿望能够实现。她安静地放了天灯,默默地许了愿,便带着身边的丫鬟下了城楼。她的安静和喜欢热闹的观城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我呆呆地站在岸边,远远地望着她离去。
“月丫头,这热闹呀,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去吧。”鱼伯的声音,把我从发呆走神中拉了回来。
“咦,百姓们的灯都上天了吗?”
“早放上去啦,人们都下来了,那城楼也快关了。”
“那,好吧。。。”望着已经走下城楼,往城内散去的人群,我只好打算回去。
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本已回到护城河中的我和鱼伯,都被这声音吸引得转身回望。这热闹的节日里,怎么有人还出城赶夜路吗?讶异间,却见从城内策马狂奔而来的人,在未出城门前先勒了缰绳,急急停住,惹得马儿嘶鸣不已。
远远望去,马上之人是位着明黄色广袖衫裙的少妇,从珠钗打扮来看,非富即贵。然而,少妇的脸上却饱含悲戚之色,以致让她毫不顾忌自身形象地从马上一跃而下,竟直冲城楼而去。
“丫头,别看了,走吧。”鱼伯倒像是见多了似的,催促我回去。
“等等,你不觉得那少妇的悲伤与这节日的气氛,极不协调么?”
“协调?”鱼伯有些不明白,反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摇了摇头,皱眉道:“我觉得像是有事要发生。。。”说不出那种感觉,有些不确定,又有些想急于知道。
正在我思索间,那少妇已上了城楼。按理说,百姓放完天灯后,城楼就不对外开放了,可是那少妇似乎并没受到阻拦,一直冲上了城头。只是,许多护卫都聚了上去,隔了几步之遥,杂乱地劝说着什么。
“住口!”少妇略带嘶哑的声音越过众人,破空而来。那声音里除了不耐,还有丝丝的绝望。
众护卫齐齐噤声,不敢再多言。那少妇缓缓转身面对城外,凝望了许久,久到我都想转身回去了,她才作出了一个令人惊呼的举动。
一掀裙裾,少妇冷不丁地跃上了城墙!她那月光映照下的脸,悲戚异常,发丝在寒风中随风飘摇,让人看了顿生悲凉之意。
“娘娘!”众护卫惊呼出声。那少妇却似浑然不绝,从袖袋中取出一物,茫然地看着。
忽然,那群护卫不知听到什么,纷纷转身,顿时嘈杂声又起。不一会儿,他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一个人影匆匆而上,在少妇身后几步处站定。
“皇妃娘娘!”那声音让我一愣,竟有些熟悉。
少妇闻得声音,也是一颤,倏地转过身去,却在看清那人身后再无他人后,显出无尽的失望,随即有些激动地惨笑起来:“他真的不来么?他真不念旧情了么?”像是诘问,又像是自语。
那人仍是努力保持沉稳,劝道:“娘娘还是先随下臣回府吧,一切待回府后再与大皇子商议不迟。”
“住口!你也帮着他!我恨你!我恨死你们了!”那少妇的声音已然不稳,虽在压抑,却仍带上了哭腔。她右手紧握,忽然高高举起,恨声道“所有山盟海誓都是谎言!”那先前在她手中握着的东西,便砸在青砖上,发出碎裂的脆响声。
“小。。。娘娘!”那人见状一惊,急急道,“这可是‘夏之星辰’啊!”
少妇似乎不想再看到那些已碎落一地的“夏之星辰”,别过头侧立于城墙上,从发髻上取下一枝钗来,往唇上一抹。不知那钗是不是制作得过于别致,有许多尖锐的地方,竟划破了她的唇,引来众人又一阵的惊呼。
“娘娘这是何苦!”奇怪,这人竟还能处乱不惊,是不是太有把握了?或者,难道真是我多虑了?
其实,有这么些年听八卦的经历,我已大概推敲出了那少妇的遭遇。那少妇--应该说是皇妃,与身为辰渊大皇子的夫君,在感情上有了摩擦,愤而登上城楼以作要胁,却没想到,她那夫君竟狠心不予理睬,以致于让她觉得心灰意冷,砸碎了那可能意义非凡的“夏之星辰”。至于那划破自己嘴唇的举动,估计她是自虐吧,又或许是另一种要胁?
我自想着,身旁沉默许久的鱼伯却突然开口了:
“月丫头,这么些年来,你一直拼命修炼,想要早日幻化成人,上岸去那观城内过人类的生活。起先我以为,你这丫头只是羡慕人类的生活,想尝一尝人间的美味,睡睡那高床暖枕;可是,你倒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弃修仙之途去做那凡间之人,究竟为何呀?”
“若真能做‘人’,你在他们中间又想如何生活呢?”
这第一个问题,我倒好回答,我本就不是一条小鱼,想要过回人的生活,那自是理所当然。只是要向鱼伯解释我从人变鱼的穿越过程,却有些麻烦,而我也不太愿提,便含糊地道:“做‘人’以后也还是可以修仙呀!何必急在一时。”
知我有唐塞之意,鱼伯也不多说,静待我回答第二个问题。
那第二个问题,我却没细细想过,以前只一味觉得,能先做“人”再说,至于怎个生活法,之后再考虑也不迟。可鱼伯怎么倒先替我想到这个?
“至于如何生活,我还真没想过。”我老实地回答。
“那你可得赶紧想一想啦。”
“呃。。。啥?”
此时,被我暂时遗忘的皇妃,在沉寂片刻后,又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望向她去,发现她又面朝护城河而立,唇上的血在她贝齿辗压下,更加鲜红刺目。
倒是她脸上已无任何表情,只是喃喃自语:“与卿画眉至白首,霜染青丝犹同心。”便毅然决然地从那城墙上歪下来。
“扑通——”沉闷的落水声。
“小莜?!—— 小莜!!—— ”
“娘娘!。。。。”
鱼伯极快地推了我一把,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看到那城头上有一人影迅速跳下,我不及多想,立即沉入水中,施展出了驭水术,在水下制造了一个漩涡,将那落入水中的皇妃卷入自己怀中。护城河说深不深,可也有好几十米,那人若有好水性,自保也许能行,想要从我手中救人,怕是不可能了。
我忽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当抱着皇妃的身体,与鱼伯一起沉入水底时,她已经没气了。原本鲜红的唇,变成了黑色,像是中毒的迹象。中毒?我记得刚才还是鲜红的血从她唇间溢出呀。我有些莫名地望了一眼鱼伯,他却也摇头表示不解。
钗,血,水。。。。我努力回忆着前世所学,无奈记忆太遥远,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不去研究。
“还想什么呢?赶紧试一试吧。”鱼伯先开了口。
事到临头,我倒有些犹豫了,却不是良心上过不去,是因为我还未有十分的把握:“能行吗?我还从未附身人体。。。”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呀,这可是少有的机会。”
心知机会难得,我也不再多想,坐下开始调息,将内力运行至内丹周围,准备附身那皇妃。耳边悠悠传来鱼伯的声音:“丫头,我再助你一臂之力。”便有一股绵厚的内力自身后传入我体内。鱼伯仍未停止说话,像是在谆谆教导着我:“往后,即便是做了人,也不可懈怠了修炼之事。想来用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将内丹逼出体外,到时候就可直接靠它吸收天地精华,助你修炼。不过你要切记,毕竟你的本身是鱼,内丹是你的半条命,千万不要有所损伤,将来想要修成人身,也要全靠了它才行。”
鱼伯从未对我说过这么多严肃的话,想来一定是很重要的,我不便说话应他,便微微点头示意。尽管离别在即,我也想说些什么,此时却也一并难以说出。
认真算来,鱼伯也算是我的授业恩师了,叫他一声师父也不为过。若不是他教会我修炼,我恐怕连这十几年都活不下来,更别说是重新做人了。人们常道,大恩不言谢,这说不出口的恩情,看来我只有将来有机会才能报答了。
集中精力,我缓缓靠近那皇妃,将自己幻化而成的身形,一寸一寸地附着上去。有那么一瞬,我想到了魂魄这个问题,这世间仙妖都有,那会不会还有鬼魂呢?若有,那此时皇妃的魂魄会不会还留在她体内?不过,此时已由不得我去深究,就算是她还有魂魄在体内,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占取这身体了。
终于,我完全附着了上去。
在鱼伯的示意下,我小心翼翼地站起,还未立稳,便感到一阵眩晕。我皱着眉,闭上眼睛静待这一阵子过去。鱼伯的声音里不免也带了一丝焦急:“已经费了不少时间了,难道还是不行吗?”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微微摇了摇头,其实我心里更急,若是隔得太久,这“皇妃”生还的“奇迹”就要有待商榷了。
这么想着,心中一狠,冒着过度损耗内力的危险,再次往内丹处运行。不料,这下果真麻烦了,顷刻之间我便感到体内气息紊乱,想收都收不住,未及出声求救,便干脆四肢一沉,昏了过去。只依稀听到鱼伯的一声叹息:“丫头,你可得自己保重了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