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非鱼》古临霜

6、第六章

　　好久没来这茶肆，今日才游来，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以往这个时候，正是人声鼎沸，笑声满座的，现在却是人们刻意压低了嗓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仔细辨听，说话的也就三两人，多的是静静听着的茶客。

　　“可不是么，怎么就这么不巧。。。”
　　“霜镜姑娘，也算是痴情了，可怜那么年轻就。。。”
　　“那小子醒来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啊。。。”
　　“也不知道会好不，要是还没救，那真是枉送了霜镜姑娘一条性命啊！”
　　“究竟是什么不治之症？”
　　“不晓得，听说浑身发烧。。。”

　　这一整天，我静静地窝在水里，坚持听到深夜人散为止。于是，为了一个曾经好奇过的女子，生出无限伤感。
　　回忆了有关她所有的听闻，拼拼凑凑出一个痴情女子的轮廓。

　　有一名女子，姓韩名霜镜，她似乎来自星海，却一直生活在辰渊。而辰渊的女子，多是受男人们疼爱庇护的，她这样一名以江湖人身份出现在人们眼前的女子，注定是人们谈论的中心。所以，几乎人人都知道她的名字，都乐于谈论有关她的事情。
　　她是辰渊人人都想呵护的女子，却不需要人去庇护，因此她一直是独来独往，添了许多神秘。但是，三年前，从星海来了一个姓华的年轻男子，她身边从此便多了这一人。
　　人们只道他姓华，是传闻中华云妆的儿子，使的功夫似乎出自寒门。幸好他也算是武林人士，不然怎配得上他们的霜镜姑娘？可我却很少听人们提起这华公子，终究描摹不出他的样子。
　　如今看来，这华公子却是身患重疾，淹淹一息了。否则，霜镜姑娘也不会为了他，寻那什么药而意外丧命。
　　这样一名女子，肯以性命相付，必是痴心一片了，该是怎样的一位华公子呢？
　　无来由地，我很想见到那华公子，并且很怕他就这么病死了，枉费了霜镜姑娘的性命。

　　在这之后很久，我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一个躺在病榻上的男子的身影，全因了那个名字－－韩霜镜。

　　茶肆的谈资并不因此而变少，渐渐地，人们的话题也就转到了别的上头。而我，也因为潜心修炼与学习附身大法，平复了心情。

　　没想到，这附身大法原是穿透术的进阶，只不过原本只要穿越物体而过，现在却要控制物体随自己一起移动，这可难了许多。
　　鱼伯渡了一部分内力给我，让我先习心法。有了之前的经验，我知道这回必定是要耗费很多时间的，便定下心来修习，也不去那茶肆了。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三年。
　　我在不经意间，未学会附身大法，竟先会了幻化人形。
　　这纯属意外，鱼伯见到也不禁愣了一阵，而我却兴奋得不能自己。

　　半响，“月丫头啊，看来你真是块修仙的材料，可这未必是好事呐。。。”鱼伯的声音里透了久违的凝重。
　　“鱼伯，这时候你怎么倒对我没信心了呢？”想起试炼那会儿，我心里暗笑。
　　“呵呵，大概是我多心了，你修炼的速度，就连那些上仙都赶不及呢。”
　　“还快吗？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死去活来了呀！”我无谓地笑起来。
　　“艾~~小家伙年纪轻轻，说什么死去活来啊！”鱼伯假意责怪道，与我一道笑了起来。

　　不过，鱼伯还是不让我上岸，因为毕竟是刚刚能幻化成人形，如同人的魂魄一样，并不是实体，所以只能再等，等到那附身大法有所成，或者像传说中的白娘子一般，修出一个人类的身体来。
　　自从能幻化人形，我便不肯再变回去，拾了一面不知哪个女子丢弃在河里的梳妆镜，左照右照，想要努力幻化出原来的模样。一开始，只有大略的五官，在镜中看来无比狰狞，渐渐地，有了细长的眉，俏丽的眼，挺直的鼻梁，与那略薄的唇。
　　九年了，巴巴地数着日子，不肯混乱了去。如今我终于看到了一些希望，虽算不上美貌，但这总算是我的脸啊！镜中的自己，一脸苍白，衬了披肩黑发，当真是黑白分明，毕竟是少了分人的生气，一眼望去便知不是活人。

　　忽然，我又想起了那个名字－－韩霜镜。她会是怎样的容颜呢？
　　这些年来，听得的许多事中，惟独对她格外上心，而她偏又红颜早逝，叫我伤感之余，满是遗憾。有时又想，她若还活着，我会在能上岸后就跑去找她吗？找到她是为了什么？我却不知道。
　　那时我以为，我之所以很想了解她，全是因为她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奇女子，而不是为了那华公子。许多年后，我才明白我颠倒了因果，那个曾经被人们提及、却再无音讯，甚至不知死活的年轻男子，才是我一心牵挂的人。我此时和将来的遗憾，全是为了无法认识这个他深爱过的女子。

　　三年里，有许多变化，那茶肆便是其一。
　　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护城河旁的茶肆被吹垮了。夜里，我在水底感受到浪涛汹涌，便隐隐有些不安，天一亮游去看时，才发现原来热闹非凡的茶肆，已成了一堆废木。如此一来，我便连个可以听八卦的地方也没了。
　　起初颇有些不甘心，乘着夜色偷偷上了岸去，结果不太好。

　　那晚，月亮隐在云层里没出来。
　　飘飘乎乎地，我从护城河里冒出头来，望着不远处的城头。这城名叫观城，因为离皇城不远，所以格外地热闹，即便是这样天色的夜晚，城中仍是隐隐有曲乐声传来。
　　听说观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便是那辰渊大皇子的府第，而内城外才是市集商铺和寻常百姓的家。整个观城呈回字型，外头又绕了护城河，颇像是皇城的一个缩影。
　　我悄悄地靠近城墙，想着怎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城门。毕竟还是不太敢在岸上施展法术，谁又知那城墙能否轻易穿透呢。。。想着，在墙根找了一块石子，往城门方向丢去。

　　“谁？——”守卫应声而出，到城外察看了一番。
　　我借着这点空隙，往城门内闪去。转身看了一眼莫明其妙的守卫，得逞般地一笑。

　　“姑娘何必捉弄那城门的守卫呢？”
　　我一惊，抬头朝城头望去。夜色太浓，只看到那城墙之上，立了一个人影，似乎刚才那一幕，全落入他眼中。
　　那人见我不出声，起了疑心，一下子从城墙上掠下，衣袂翻飞，直朝着我而来。
　　“你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带入了警惕。
　　我慌忙退后两步，不知道如何作答，心里却懊恼不已：我已幻化成人形，刚才何不大大方方地进来？真是当久了小鱼，做人反而不习惯了。
　　但眼前这男子，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又靠近一步逼问：“姑娘夜深入城，不知有何紧要的事要办？”说着，手已向腰间的佩剑握去。

　　莫非要动手不成？原本只想偷偷进城，找处地方听听八卦的我，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眼见着他渐渐靠近的脸，已看得清五官，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真的要打上一架吗？我那些在水中已经娴熟的法术，能打得过他吗？万一，没掌控好，把人给打死了可怎么办？
　　我正胡思乱想间，却见他忽然皱眉，迟疑道：“姑娘，你的脸色怎么那么苍白。。。”
　　我一愣，随即浅笑，是啊，我的脸是如此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小女子病急，入城求医。”也算是借这台阶下了。
　　“那你。。。。”

　　城外传来马车声，城门守卫急急跑来，打断了男子的话：“夏护卫，南宫大人回来了！”
　　“知道了，城门大开，准备迎接！”原来他姓夏。

　　乘着南宫大人的马车进城时的忙乱，我悄无声息地又闪了出去，再不作多想，匆匆扑入那护城河。
　　回去后，难免被鱼伯念叨了一阵，我也不敢再这么鲁莽行事了。

　　鱼伯说，若是再过个三年，我还是不能学会附身大法，那恐怕是要遇上修炼的瓶颈了。当年，他修炼时，也曾有过瓶颈时期，那是长达五十年的枯燥时光，学不了其他的，就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一个步骤。我问他，那么久，他怎么熬得过来？
　　鱼伯不答我所问，只是淡淡一笑，道：“月丫头，我看你也耐不住这瓶颈时期的烦闷，所以你可要有个准备啊！”
　　我要如何准备？也就是个心理准备罢了。听鱼伯的意思，我要是遇上了修炼的瓶颈，倒似让他松口气的感觉，这是为何？快些不好么，我实在是想快些练成呢。

　　可是，无论我怎样心急，三年过后，还是未能学会附身大法。鱼伯仍旧微笑，劝我道：“总会有学会的一天，无非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听了这话，我更加焦虑。
　　鉴于那次贸贸然进城的经历，我不敢随便上岸，只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到岸边人家放置了用作歇息的石墩上坐会儿。
　　我的脸依旧苍白，白如皓雪。我的唇稍带了些血色，是浅浅的红。身上着了一件幻化而成的棉布衣裙，白色的底，简单配了点碎花在裙角，腰间系了根浅红色腰带，像个怨妇似的坐在那里，望着那观城。
　　不会有人注意我的，即便有赶夜路进城的百姓，也只是望我一眼，就匆匆而过。无论对谁而言，那观城内的一切，都比我有吸引力。

　　总有一天，我会进去生活的！

　　终于，这个愿望，在我来到辰渊皇朝十三年后，得以实现。那时，我学习附身大法已有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