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非鱼》古临霜

4、第四章

　　话说这修炼，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我要是生来就是条小鱼，那我也就认了；可我是从人变过来的呀，要我夜以继日地竖起身子悬浮在水中，咕噜咕噜－－咱暂且称为背诵口诀地念叨，不是要我的命么！
　　鱼伯一看到我肚皮朝上，大咧咧地躺在河底咕噜，就要抓狂：“艾，我说小家伙呀，你这么躺着能背下口诀吗？”我不理他，继续躺着。
　　“快起来啊，只有死鱼才翻肚皮呐！”我又想白他一眼了，不自在地翻了个身，改趴着！
　　鱼伯无奈，装做仰天长叹，道：“看来没个千八百年，你是修不成正果啦。。。”千八百年，我的天，算你狠。。。。我不情不愿地用尾巴扫了扫河底的细沙，竖起了身子。

　　修炼伊始，与其说是修炼，还不如说是在学习怎样做一条小鱼。也许鱼伯有看出来，可他并没有问过我什么，只是断断续续地跟我讲过他的经历。
　　经过我的拼凑和推敲，大致如下：
　　很久以前－－我猜是千八百年，鱼伯还是天界一名小仙，地位不高但颇受领导器重，可谓前途无量。某一天，撞见领导下凡私会情人，帮其隐瞒，不想隔墙有耳，有人告发，结果鱼伯被推出去背黑锅。于是给贬成谪仙，级别和凡人差不多，混迹其中，但由于还不知道人心险恶，给暗算了一把，所以华丽丽地挂了。事出突然，阎王大意没仔细调查，把他给划到了畜生道，投胎成了鱼儿一条。
　　由此看来，鱼伯的经历比我还曲折啊。。。

　　“小家伙，口诀背熟了没呀？”鱼伯耐心地问，“这可是打基础的，后面才是正题呢，你要是会了，就摇摇尾巴呀。”
　　我无语，只好摇摇尾巴。这所谓的口诀，其实我觉得倒像是水里呼吸的方法，我若天生是鱼，自然不用去学，但对于之前在水里呼吸像喝水一般的我而言，学了之后，用鳃呼吸果真变得顺畅许多。唉，我在一点一点地向事实屈服。不光如此，我还在试着啃一些水生植物的茎叶，来填饱肚子，尽管那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土腥味，但我还是咬咬牙给咽下去了。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努力去适应一条小鱼的生活方式，怎样呼吸，怎样吃饭，怎样在水中保持平衡，甚至怎样逃避敌人。也许是因为鱼伯的关系，一般的水生动物都不敢靠近我们所处的这块地方，但人类除外。
　　这里似乎是个垂钓的好地方，隔三岔五地，总能看到水中悬浮着各色杂物，而上面都会连着一根细细的鱼线。看到那些还在扭动的蚯蚓，或者油腻的菜饼，我恶心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上钩呢？况且我有人的思维呀，没见过水下的鱼饵，总见过岸上的垂钓者吧！不过，每每看到我小心地绕开那些鱼饵，鱼伯总会夸上一句：“小家伙，果真有灵性啊！”惹来我黑线无数。。。

　　慢慢地，我能够在水中自在地控制身体了，尾巴也成了我不可或缺的工具，它能帮我竖起身子悬浮于水中不动，而这是修炼的必备条件。所以，在看到我这些进步后，鱼伯终于开始传授我正真的修炼方法。
　　凡人修仙，先要修身养性，淡泊名利是其中的一条常规途径，其他还有大彻大悟、试炼、仙人点化等等。而作为一条鱼，既无名利可谋，何来淡泊之谈？大彻大悟又是要机遇的，不经过些沧海桑田，难成正果；试炼嘛，修炼初期显然不太适合；鱼伯他本身还只是个妖精的级别，虽是从仙人变过来的，却不再有点化的能力。所以，他决定教我最原始的修炼方法：采天地之精华，行吐纳之法。
　　听了鱼伯的解释，我差点真的翻肚皮。如何个采法？要我白天浮上去晒太阳，晚上在水里捞月亮？还是说，要像西游记演的那样，吃个成千上百的童男童女？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鱼伯见我把原本已经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有些了然地笑笑：“别担心，自然有办法让你吸收天地精华的。”还跟我卖关子呵，继续白眼。。。

　　原来，这“办法”还不止一种。其一，啃食黄花鸢尾的茎叶，这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干过了，味道不咋滴，但起码能填肚子，既然能有助修炼，那再好不过了；其二，找到那些孕育过珍珠的蚌，把它撑开，自己钻进去蹭啊蹭，蹭得鱼鳞上都是粘液；其三，见到水底起了漩涡，就往里头钻，穿梭来穿梭去－－这不找死么？其四，闲来没事就往水面蹿，试试用皮肤呼吸，高难度啊。。。。据鱼伯说，这些还都只是修炼初期，后面还有更离谱的。好吧，为了我做“人”的远大理想，就姑且一试。
　　于是，打那时候起，人们常常发现生长在水里的黄花鸢尾冷不丁地倒下，而来垂钓的闲人们就会看到，一条小鱼疯了似的跳出水面。莫非，将会有什么天灾人祸降临？人们开始惶惶不安。。。。

　　而我，在最初卯足了劲头疯干了一阵后，也渐渐冷却了热情。因为我感觉不出身上有什么变化，从内到外，我还是一条普通的小鱼。
　　情绪低落，忽然，我又想起了那个流露出怯懦神情的孩子。我想去看看她，便向鱼伯摇摇尾巴，往那条小溪游去。

　　花园还是那花园，只是池塘里已没了那些残荷，更显得空旷了。我小心地靠近池塘边，游了一圈，人影都没看到一个。不过，我发现了上回来没注意的一条水渠，不知通往何处，且游过去看看。那水渠弯弯曲曲的，却也不窄，上游处竟还有一个人造的小型瀑布，水流激荡。幸好这两个月我没少在漩涡里瞎转悠，这点程度的水流，我还是优哉游哉的。
　　瀑布的一侧，是一间笼罩在翠竹林中的阁子，我在水中望去，颇有些缥缈的感觉。
　　沉浸在美景中，我过了许久才发现，阁子中隐隐有人声传出来。

　　“真打算留在辰渊了？”是女子透着些希翼的声音。
　　“不留在这，还能去哪？难道你还指望星海能容下我们南宫一族？”这应该是传说中“老爷”的声音，奇怪，听起来很年轻嘛。
　　“可我们毕竟是。。。投靠辰渊，这好吗？”
　　一阵沉默。
　　“你以为，不收为己用，他们会放任我们在辰渊好好生活么？”
　　又是沉默。
　　“所以，你早就有了打算。。。她是你的棋子吧？”声音里有着故意的轻松。
　　“邀月。。。不管怎样，灵儿总是我的骨肉，我也不能太亏待她。”呃，他们的话题跳跃得也太快了吧？我刚了解到这里叫辰渊，他们便已开始谈三角关系，我有些脱节啊~~~
　　“我知道，你走吧！”女子声音略微提高，似有隐忍。
　　再次沉默，有门帘掀起的声音，想来那老爷出了阁子。但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拂袖而去，却听他在门外道：“现在是稳住阵脚的时候，你也别想太多。”说完便步履沉稳地离开了。
　　许久，门帘又是一掀，一个曼妙的身影闪了出来：“裴羽——”

　　这一趟，我没见到那叫灵儿的孩子，倒听了些八卦回来，心里也不似先前那般惆怅了。虽然现在是小鱼一条，但比起那对夫妻，我所需要忍耐的，也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艰苦修炼，而他们，似乎还要承受某些类似国恨家仇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得到了一个对我来说有用的信息，那就是，这个国家叫辰渊，而不知晓的某个方位，还有一个地方叫星海。

　　日子就在啃啊，蹭啊，穿啊，蹿啊之中，如流水般而逝，累了便翻了肚皮躺河底睡觉。醒过来就继续修炼，或者绕着鱼伯要他讲些天上的旧事。可是，天上那些神仙聚会喝酒跳舞的事，听多了也会让人失去兴趣，何况鱼伯他讲来讲去就那么几件事，我也就不想再听了。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不光能听最新的消息，而且听的大都是八卦！~~~

　　某天，睡醒后，习惯性地绕着鱼伯游了几圈，发觉他又津津有味地讲起了旧事，便悄无声息地开溜。我一直往上游，一路有惊无险，居然游进了护城河，因为我看到了一座城镇。河边有间简易搭建的茶肆，座椅不多，却是挤满了人，站着的都有。
　　肯定有热闹可以凑，于是，我又好奇心大涨，慢慢地靠了过去。怪了，自从我变成了鱼，见啥都好奇，看来有空要自我反省。心里虽这么想，我还是很快被茶肆传出的人声吸引了。

　　“哎哎~~那算什么，我还听说，三公主刚出生那会儿，体弱多病，皇上下旨招他进宫调理，他都敢抗旨呢！”
　　“他比太医还有能耐？”
　　“那倒不见得，我猜啊，八成是有人看不惯他那怪脾气，故意在皇上面前举荐，艾~~钱哥，你说是吧？”
　　那被唤做钱哥的，等众人的七嘴八舌停了下来，才清了清嗓子道：“各位，我们跑江湖的，多少都有些情非得已，那位既立下规矩，只医江湖人，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原来这位钱哥也是个江湖人士。
　　“钱哥，是什么隐情啊，给咱透露透露？”
　　“咳咳。。听说－－我也是听说啊，那位年轻时，和一位官家小姐交情菲浅，可惜小姐的爹娘要他入赘，并且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你们想想，血气方刚的一少年，要他早早退出江湖，整日里为娘子描眉打扇，怎么受得了？”我黑线满脸，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挖掘陈年绯闻上去了。
　　“难怪了，原来他一直记恨着呐！”“他怎么不干脆劫了那小姐就跑呢？”
　　“他医术好还是下毒厉害？我怎么听说他很会下毒啊！”“我倒听说他功夫不怎样。。”
　　“。。。。。。”“。。。。。。”

　　茶肆里乱哄哄的，到后来，我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便摆摆尾巴回去了。此后，我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这儿听一会儿八卦，小到哪家的孩子周岁抓阄，大到皇宫举办的庆典，都一一落入我耳中。如此一来，我的日子也不再那么无聊了。

作者有话说

　　黄花鸢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