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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身上裹着的素袍,我本是当寝衣来穿的,但现在就上床睡觉,似乎早了点,不如去看看心儿那孩子吧。
      于是,我脱下素袍,重新穿好里衣、中衣,换上一件淡紫色的广袖曳地外衫,又随意拣了一条藕色百褶裙系上,才在梳妆台前坐下。原先那落地镜已经被我的脑袋撞裂了,小妮怕我触景伤情,叫人搬走了。而这梳妆台上因为那落地镜的缘故,竟没有再镶嵌铜镜,弄得徒有虚名。我只好一手拿着柄小巧的靶镜,一手用犀角梳别扭地梳头发。

      人说三千烦恼丝,还真是不假,这一头青丝长至腰际,我歪着脖子,反手伸直了手臂,才勉强一梳到底。镜中的这张脸,在乌黑长发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苍白,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放下犀角梳,用手使劲在脸颊上拧了一下。脸上立刻显出两道指印,我揉了揉,指印褪去后,留下一抹微红。这点血色,更像是病态的嫣红,我学着涵熙勾起嘴角,漾起的却是无奈的笑。原本美艳动人的容貌,到了我手里,竟变得有些清冷而又妖娆,果真是灵魂的区别!但是,我恐怕也不是原来的我了,那个刚走出校门没经历过大事的女孩,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从护城河里上来的鱼妖,是一只渐渐有了妖性的鱼妖啊!

      我放下靶镜,抚着青丝,慢慢平复下来。平时都是小妮为我梳头挽发,我连最简单的发髻都不会挽,只好费力地扎了个长长的马尾辫。又照了照靶镜,发现虽然扎得挺高,却是扎歪了。我也不太在意,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走到外室去唤小妮。

      小妮应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道:“小姐,小妮进去收拾了。”
      我见她神色有异,忙拦住她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发生了么?”
      听我这么一问,小妮原本强作镇定的表情,马上垮了下来,忐忑不安道:“小姐,大皇子殿下方才临走之前说,说。。。。”我也不催,等着她自己措词。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小妮一鼓作气说了出来:“殿下说三月初三上巳节将迎娶南宫小姐为平妻,皇上已经恩准了!”说完,紧张地睁大眼睛瞪着我,却发现我一脸的愣怔,迟疑地问道:“小姐,你不生气吗?”
      我回过神来,想起确实听说过他打算娶平妻一事,不禁有些茫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夏之星辰”,皱眉道:“生气?。。。噢,是的,我很生气!”说着,对小妮扯出一个笑容,环顾四周,看中了茶几上的一个长颈花瓶。
      看到我如此冷静地“生气”,小妮关切道:“小姐,你没事吧?。。。”我瞥她一眼,摇了摇头,仍旧盯着那花瓶。小妮不明所以,忽而又问:“小姐,这身打扮。。。”未等她问完,我便走到茶几前,将花瓶捧了起来。花瓶里插了几支开得正好的杜鹃,我把它们抽出拿在手中,然后把空花瓶往屏风上一摔,哗啦一下,两边都碎了。
      小妮吓得呆望着一地碎片,说不出话来,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很欠削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只是生气而已。你把这里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我出去走走。”不等她答话,我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笑话!这时候我还去看什么孩子,当然要趁此机会溜出去了。于是,躲躲藏藏地避开那些丫鬟仆妇,我终于靠近了佐君府的大门。可今晚的大门似乎比往日多了些人看守啊,我一眼望去,竟看到了夏墨殇的身影。看来想从大门走出去,是不可能的了。
      我往角落的阴影处退了几步,心中暗笑,谁说非得走大门才能出去?我不会爬墙么?于是,我悄悄靠近一处僻静的墙根,凝聚起内力环绕内丹运行,使劲一跃,便落在了佐君府外。唉,看来是该继续修炼了,才这么点高的府墙,也要拼足了力气方能翻过,当真是懈怠不得。倒不如今晚便出城去找鱼伯,问他为何将内力灌注入内丹居然会咯血。

      又费了许多劲,我总算没有暴露身份,出了观城,来到护城河边。沿着护城河往下走,碰到的路人越来越少,待走到我曾经生活过的河段,只剩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了。手里的几支杜鹃早已被我扯光了花瓣,将光秃秃的花枝随手一丢,我迫不及待地朝水中喊去:“鱼伯~~~鱼伯~~~”
      喊了半晌,河水仍旧是波澜不惊,我心里纳闷不已:搬家了,还是正好出门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就那么不巧?

      不过,失望归失望,当看到更远处那一大片黄花鸢尾时,我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吃到黄花鸢尾了,自从当了皇妃,我一直不沾荤腥,吃得很清淡,如今看到这么一大片,还会不嘴馋?
      心动不如行动!于是,我把宽大的衣袖撸到最高,把长长的曳地后摆撩起掖在腰间,脱去鞋袜甩在一边,想了想,又把百褶裙系高到肋部,露出光滑的小腿,便欢快地下水朝那大片的黄花鸢尾跑去。

      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我闭上眼细细品味,露出无比轻松的笑容,喃喃自语:“真好吃。。。。”

      “黄花鸢尾很好吃么,小姐?”
      “是啊。。。。”我莫明其妙地应了一声,忽才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去。

      月光映照下,岸边赫然立了一名男子。一袭青色长衫,略嫌宽大,衬得他有些单薄。头发在颈后松松地束着,夜风一吹,大半都散了开来,向后飞舞着。这是人么?我脑海里竟跳出这么一个念头。明明背月而立的人是我,他的脸却同样叫人看不清晰,像是拢了一层纱,能一袭辨别出五官,却怎么也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也许是见我不语,岸上的男子又开了口:“初春河水尚冷,还请小姐顾及一下自己的身体。”话语间虽无一丝温度,但我还是感到心头一暖。低头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小腿,略一踟躇,我便折了一枝黄花鸢尾,朝岸上走去。
      穿好鞋袜,放下衣摆,我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站定,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醒示,小女铭记在心。”虽是神情自若地说着,我还是担心他会起疑,毕竟夜深人静,一个衣着打扮怪异的女子,出现在郊外河水中啃食植物,任谁看见都会觉得不正常吧?
      看着他步履轻盈地走近几步,我心里更是泛起了一丝凉意,唉,刚才就觉得他不似凡人,莫非真是有些道行,早已将我看穿?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奇怪自己刚才为何不保险一点,直接潜入水底,如今可是自投罗网了。
      仿佛意识到什么,男子收住脚步不再靠近。此时我已能看清他的容貌,眉似竹叶,目黑如渊,鼻挺若峰,唇薄胜我,饶是我还在为自己处境担忧,也不觉一怔。然而,如此俊逸的脸上,却是全无表情,接下来的问话倒是直白得很:“小姐贵姓?”

      这,好像是搭讪吧?。。。。

      不知他有何用用意,权衡之下我回道:“小女姓夏。”唉,月明星稀,夜黑风高中,向一个陌生男子道出自己的真名,的确很是浪漫,但,也很危险。其实这已等同于道明了我皇妃的身份,因为整个辰渊只有夏长老与我两个是姓夏的女性。这源于四大长老家族中,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譬如夏长老嫁人,丈夫得改姓夏,所生子女皆姓夏;儿子娶妻所生的孙辈,男孩姓夏,女孩则不可以;女儿嫁人所生的孙辈,一开始都随父姓,但若有一天继承了长老一职,则需恢复夏姓。而现任的夏长老只有夏墨莜一个女儿,将来夜心大概也是要改姓夏的,但夜心毕竟是皇孙,恐怕会有不少的阻碍。
      可眼前的男子并未显现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声音里的认真又多了几分:“夏小姐,请恕在下直言,你面色苍白,身形单薄,不宜因贪食异物而下水。”若不是他说得认真,我还真怀疑他是在讽刺我有异食癖,虽然从某个角度来看,的确是这样。
      在不知说真话好还是假话好的时候,最好是有所保留地说真话。所以,我勉强自己镇定下来,道:“一时贪嘴,让公子见笑。夜已深,小女就此别过。”看他微微点头,转身我便想离去,背后却又传来他的声音:“若有机会,在下会去贵府替小姐诊疾。”我心中一颤,回转身去,却见他已步入黑暗中,隐约有马蹄声伴随着远去。
      一时之间辨明不了他话中的含义,我闷闷地啃着手中那枝黄花鸢尾,慢慢走回观城。

      很快便是月底,再过三天就是上巳节了。跟在我身后充当尾巴的丫鬟仆妇少了许多,大都忙着去采买大婚所需的物品了,这些日子府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气氛非常热闹。不过,这些热闹与我无关,除了时常过来看我而总是欲言又止的夏墨殇,其他人包括小妮,我都能打发多远就多远。因为,那晚回来后,我又开始调息内力,继续修炼;同时以观赏为由,命人在毗邻琴瑟居的“歇雨池”中栽种了一大批黄花鸢尾;当然,我并不在乎是否能修炼成仙,我只是想有自保的能力。

      午后,我在内室调息了片刻,觉得空气不太好,便披了件坎肩走了出来。本来想去歇雨池边走走,但刚走出琴瑟居,就看到涵熙身边的小斯急匆匆地跑来。
      “娘娘,大皇子殿下请您到前厅去。”
      涵熙已经好些天不过来找我了,现在这么急地把我喊去会客的前厅,不知有什么事呢?
      “殿下有客?”
      “是的,娘娘去了便知。”

      还有三天便是他迎娶南宫毓灵的日子了,这个时候还抽出时间来见客,想必是十分重要的客人。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人,连我也要出去见,难道是皇宫里来的?
      一路走一路想,脚下倒没停歇,很快便来到了前厅。跨进门,首先便看到坐在上首主位的涵熙,依然是一身明黄色的衣袍,束发金冠。而旁边客位上坐的人,我刚看过去,便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我心中暗惊,那夜留下的话他竟然说到做到!

      我收回视线,朝着涵熙慢慢走去,低低行了一礼。涵熙微笑着轻责:“爱妃怎么又拘礼了,快坐吧。”我回他淡淡一笑,走到上首另一张主位前坐下。今日,小妮为我梳的是妇人的发髻,与涵熙相视而笑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很是相敬如宾。
      涵熙脸上似乎比往常更添几分喜色,人逢喜事精神爽么?“这位郎中,皇妃已到,可否先告知尊姓大名?”
      客位上的人站了起来,朝我这里简单一揖,淡淡道:“在下姓风,名青出。”他语调平淡,一如他的表情。
      “你姓风?!”涵熙却有些掩不住的激动,“冒昧问一句,风澜风神医是你的什么人?”
      “是已逝的家父。”

      “原来是风神医的后人,皇妃的病看来是有得医了!”涵熙眼中满是笑意,我不满地望了他一眼,心道怎么说得我好像久病缠身一般。
      我轻声说道:“臣妾只是偶感风寒,休养多日,已经无恙,不必给风公子添麻烦了。”说着,眼风悄悄飘向风青出。
      涵熙过来拉起我的手,轻缓地说:“难得风郎中路过,听闻爱妃身体抱恙,前来问诊,爱妃就让他诊下脉,也好宽了为夫的心。”我脸上淡淡的笑容,忽然有些挂不住。。。
      他既这么说,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头道:“那有劳风公子了。”

      在椅子上端正地坐好,提着袖子将手腕露出放在桌上,早有识趣的丫环去取了一方丝巾来,盖在我白皙的手腕上。涵熙做了个请的姿势,风青出便在我面前刚置的圆凳上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搭在了我覆了丝巾的手腕上
      他微微阖目,手指时不时地隔着丝巾轻按一下,若有若无的触感沿着手臂向上爬,传到脑中时,我不由地将投向窗外虚无处的视线收了回来,重新打量这位神医之子。他今日穿了浅蓝色长袍,外面罩了件灰色的郎中褂,头发老老实实地在头顶挽成髻,用方巾扎好。若是没有那晚河边的一面,他现在的样子还真像个行走郎中,但我感觉得到,决非如此简单。他的眉眼依旧,神色却平淡得连漠然都没有,仿佛我只是个普通的病人,他只是在中规中矩地尽着医者的本份。一丝受冷落的感觉突兀地浮了上来,我下意识地看向涵熙,他正看着远处忙忙碌碌的仆从,眼中含了七分笑三分若有所思;我与他,又是谁冷落了谁呢?

      桌上的茶渐渐凉透,风青出才睁开眼,把手指自我手腕上撤去。涵熙发现他动作,立刻收回了视线,带着关切问道:“如何?”
      风青出看了我一眼,面向涵熙道:“皇妃之前感染风寒,外寒入侵,服用过许多温热驱寒的药物,按理说对症下药早该痊愈了;但依在下所见,皇妃面色苍白不似常人,却是内寒外溢所致,所服药物未能驱寒,反将内寒催发,所以才会久治不愈。”
      涵熙笑容渐隐,又问:“皇妃曾经咯血,已经调养了一月有余,不知风郎中能否医治?”
      风青出站了起来,略一低眉,缓缓道:“能否医治,先要找出内寒之因。在下医术不精,与家父相去甚远;依脉象看,皇妃体内似有寒源,却一时无法诊出是何缘故。”稍作停顿,眼风扫向我,便又道:“不过,在下愿竭尽全力替皇妃找出寒源,请殿下允许在下先回去作下准备。”
      涵熙沉吟片刻,投之以专注的神情,道:“风郎中不如就在府中小住,所需药物皆听吩咐。”
      风青出道:“殿下客气了,风家在观城有处别院,在下另有家事须作处理,就不叨扰殿下与皇妃了,在下暂先告辞!”说罢,朝我们一揖,转身便走了出去。

      我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拂下袖子将手隐于袖中,侧目而视,果然见涵熙还立在那儿,脸上有未收拾的尴尬。方才,风青出的话可谓是不识抬举,若换作他人,至多是婉拒好意,他却是直接利索地拒绝走人。

      “小莜,你说风青出还会再来么?”回过神来的涵熙,仍旧望着门外。
      “他想替我医治,便还会再来的。”他会来的,那夜他便说过。
      涵熙闻言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脸上,他不笑的样子还真有些不习惯,特别是现在类似于迷茫的表情。不过,他这表情是在看着我后才显露出来的,连带得我夜有些不自在起来。趁着他还未再说,我垂下眼睑,勉强一笑:“今日还未午休,现在有些困了呢,当真是春天来了,我先回了啊。”说罢也不去看他,草草行了一礼,便顾自离开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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