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远大志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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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志向
山遗一行人离开孟家村已过半月。三人一路向西，途经大运河，眼见的凄惨景象比在孟家村的见闻更胜一筹。直教人怀疑这已经不是人间。
面对这千里白骨，饿殍遍野，山遗与李淳风已经不知哭过多少次。被大水泡软的荒野上常有庶民呼天抢地，其声悲切，其情动人。不分妇孺老幼，觅夺吃食，状若野兽。虽未见率兽食人者，民风已大变。关东之剽悍不逊于北地。
裴真灵走走停停，阴阳之能大涨。李淳风已不见当初怯弱。山遗呕吐横涕，却越发软弱。控水术因为常常使用而日见熟练，但所耗心神无暇温养，精神也渐渐萎靡起来。
等到裴真灵发现不妥时，山遗已经强打精神哈欠不断。裴真灵不敢入城，在荒山寻一偏僻洞穴，置山遗于此处静养。李淳风在旁照顾。
山遗醒来时，只见山洞干燥温热，洞中薪火烧的恰到好处。李淳风身披长衫，坐在洞口望天发呆。
他起身走近，李淳风挪出位子，向他微笑。
山遗感受到座下温热，心下一暖，不由生出惭愧之心。他一个大男人面对惨状，全然失控，不知量力而行，累人至此。反倒是李淳风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刻冷静从容，举止有度。他不如李淳风处甚多。
山遗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张合合，犹豫间，李淳风替他解围。
“裴师叔去慰藉阴灵了，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哦。”
“你已经躺了两天了，恢复过来了么？”
“还好吧。”
……
“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两天？”山遗满怀歉意地问。
“嗯。你很好照顾，只要生好火就可以了。裴师叔每日回来一次给我带些吃的。”
“很无聊吧。”
“呵呵，刚开始有点难熬，不过静下心来想想事情，也很不错啊。”
山遗看着李淳风略带忧郁的笑脸，心下怅然。
李淳风还是个孩子，过去一月的经历对他来说未免残酷。连自己都经受不住大病一场，李淳风还一直坚持着，堪称坚强。但是再坚强的人，经历了这些也不可能毫无感想。
“是吗？那…想好了吗？”
“嗯。”
李淳风点点头，突然看着山遗的眼睛问。
“如果我以后不做道士，你会不会很失望？”
山遗愣了一下，摇摇头。
“怎么会。以后要做什么是要由你自己决定的，只要自己想好就好。”
“是吗？”李淳风低下头，应道。
山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说的似乎哪里不妥，又加了句。
“但是，以后你不做道士的话，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吧。”李淳风这个史上著名神棍不做道士确实可惜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推背图。
“异人其实不想做道士的吧。”
李淳风轻描淡写一句，惊了山遗一下。山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这样吧，如果不是在茅山，在这里，他根本没有想过做道士的。
可是，自己不想，又说希望李淳风做的话，不是又太……了吗？
山遗停了半响，干巴巴地回答。
“大概吧。但是不做道士似乎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完，觉得太没有气势。随便加了句，“这就是命运。”
李淳风哧了一声，似笑似讽。“大概真是命运什么的吧。”没有理会山遗回答的敷衍，李淳风的语气认真起来，“该做些什么，异人还没有找到吗？”也不等山遗接话，他径自说了下去，“我已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段日子，我跟着裴师叔和你周转各郡县。大灾来临，我不如裴师叔道术有成，也不如你天赋异禀，可是我也不妄自菲薄，尽力救济。但是就算裴师叔、你、我三人竭尽全力也不过杯水车薪，想要扭转乾坤的话，也是不可想象的。可是我知道朝廷可以的。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反应。地方官员全想着兵员的任务，非但无益于灾情反而加重了灾民负担。可是，如果朝廷有心的话，就不会这样了。要是我是官员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无能为力。明明府库里屯满粮食木材，为什么没有人去动呢？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的话……”说着说着，李淳风的眼睛泛起了光。
山遗没有想到李淳风竟会有出仕之心。他有心劝阻，大业年间的官员不是21世纪的公务员，其中危险处山遗都可以想象得出。
“不要出仕。”
山遗感觉到自己语言的软弱。
暗光中，李淳风唇边的笑三分犹豫七分执着。
“你知道吗？这次和你出来，是和你最后的相处，临行前王法主告诉我，回来后我就要去阁皂山，陆宗主已经决定传我衣钵。”
灵宝派分裂多年，南派宗主陆永欣收下李淳风这个岐州人，大概是想统一灵宝派。而师叔王远知也参与其中，恐怕他是倾向于行走于世的灵宝派能够牵制武帝灭佛后日益猖獗的佛门。
李淳风以后就要担此重任吗？
“原本我觉得既然是长辈期望，我也无所谓，但是……”说到这里，李淳风沉吟了下，“天下将要打乱了吧？”
山遗一惊，盯着李淳风。不只是要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还是问他为什么要跟他确定。
李淳风笑笑，“其实你根本藏不住心事，当日你下山本就下的很突兀。而且一路上你对人躲躲闪闪，偏偏在齐郡又对王薄那么好奇一定要给他望气。那个王薄一脸枭雄气，不甘平淡。他想要谋反吧。你说他未到极盛，还有浮木难定，其实不止他一处吧。”李淳风语带不确定，脸色却越发肯定。
“其实谁都能看出来，一路上惨状分明是乱世景象。庶民沦落至此，一旦举事，定是望风景从。况且高门大阀还会在一边添油加火。杨家窃国何易失国何易。”
山遗早平静下来，“那你还……”
“正是知道乱世将至，我才萌发此心。真是乱世，哪家顾得上庶民？到时，官员踌躇者不知几何，我愿为官，尽我所能，不寻良木，不惧巨浪。”
山遗才发现李淳风眼睛深处的光亮的耀眼。
山遗闭上眼睛，心情复杂。
明明刚见面时还是个孩子，现在已经成长到可以左右自己人生的样子。明明他自己还没有找到方向，他却已经立下了大志愿。明明李淳风将走的路是那么艰难，他却没有办法阻止。
其实，李淳风才是主角吧。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远大志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