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生如梦》石海

4、第四节

　　每天傍晚时，天色渐暗。主人和她的同事们会把整条街的垃圾箱清理出来，散落的垃圾也会装进塑料袋，然后集中堆在一起等待垃圾卡车将它们一并拉走。临街小区有个老院子，盖的都是平房，平房外大概有几十平米种着低矮的松柏，老院子的保洁们此时出门也会随手将生活垃圾扔进里面，有时带着香味的骨头或是别的残羹剩饭也会混在其中，难免会吸引来周边的流浪狗在此觅食。

　　流浪狗们为了吃食也没个规矩，乱翻整理好的垃圾袋。工人们拿着扫把驱赶它们，但狗们一个个饥肠辘辘，不顾一切的也要抢着叼根食物。我本不该混进它们的队伍，好歹我也是有人管的狗。但有时气味异常香，站在街道上也没别的什么再能吸引我的兴趣。

　　垃圾车在路边停好，从车上跳下来两名工人，一名打开仓箱另一名捡起地上的垃圾袋就往里扔，有被狗拆开的垃圾袋散落在地上，工人还得用铲子将它们铲到车仓里。眼瞅着垃圾袋将被装完，流浪们又一哄而上各自叼一口垃圾后四散奔逃。我尾随在一只黑狗后面，见它将嘴里的垃圾叼到小树丛中，胡乱翻腾一阵，没多久又扫兴的离开了。我跟上前，在那一堆垃圾中翻找半天依然无所收获，但却被一根链子挂住嘴巴。我甩动脑袋又用嘴在地上蹭，可无济于事，我的嘴像是被链子绑上一样，我焦急难受，赶忙往主人那跑。

　　主人见我滑稽的努嘴，这狼狈的样子，引的她哈哈大笑。她蹲下身子，从我嘴上解链子，正解着主人竟发出一声惊叹：“呀！这是啥，是一条金项链啊。”主人的手脚变的更加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链子解开握在了手中。我看到主人仔细的观察着链子，满脸荡漾着一种喜悦。我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肯定是好东西，而且是主人喜爱的东西。我得意的摇尾巴，喊叫两声，提醒主人是我找到的。主人高兴的抚下我的头并许诺回去给我买肠子。这时旁边的店主也凑了过来，询问我们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主人见躲不过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东西是怎么来的。店主颇为惊叹，竖着大拇指对我大加赞赏：“果汁真厉害，是条福狗啊。照这样子还能帮你捡出一大堆好东西呢。”主人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哪能天天捡到呢，这也估计是谁丢的，或许过几天还会有人来找。”店主凑到主人身旁给她出主意，让她把链子卖掉或是换成其他金饰品也行。若真有人来找就当没看见。主人没有言语，而是稍稍的把链子装进口袋。

　　没出几天，我捡到链子的事就传遍了周围。认识主人的过路者都会随口问句“你家狗会捡宝了啊！”对于这样的打招呼，主人显然有些厌恶，每当别人这样问时，主人脸上就显现出难堪与尴尬。

　　这天中午，路边小区院子里的住户，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气势汹汹的冲到主人面前问道：“我能看下你捡到的链子吗？”“什么链子？”主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吓到了。女人说：“哦，不。是你家狗捡到的链子。我能看下吗？”主人知道自己狗捡到项链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她既然要看就给她看下呗。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然后打开纸包里面一条明晃晃的项链。女人看了眼一把抢过去，没等主人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就知道是你偷了我的项链。”主人急着想解释可对方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又喊到：“别想狡辩，人赃俱获，不是你还有谁，你说你一个扫垃圾的就不能干点正事，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能让你致富吗！”声嘶力竭的喊声引的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水果店老板也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主人满心委屈，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我不能看着主人如此伤心，我愤怒的朝女人吼叫。店主老板了解后也向女人解释：“不是偷的，是她家这条狗捡来的。”“捡来的？我怎么捡不到，人是小偷，养的狗也不是什么好狗，人和狗串通一气，做些不要脸的事。”女人根本不听店主的解释，一边骂还一边喊着要报警。围观的人群也开始议论，有的说可能冤枉人了，有的则说应该找警察来处理。

　　此时我忽然想到，我得为我的主人证明些什么。我丢下主人跑出人群，跑进树丛，幸好那堆藏在树下的垃圾还在。我叼起它们又跑回人群，将这堆垃圾扔在女人脚下，并朝她吼叫两声。女人低头一看，是一个揉坏的奶茶杯装在白色塑料袋里，袋里还有用过的卫生纸球。女人像是恍然大悟，站在那不知该说点什么。旁边的店主说道：“狗把这个叼过来，可能就是从这堆垃圾里捡出来的。”女人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实在难于出口。她走近主人，低些头轻声说：“对不起啊大姐，我可能搞错了，刚才话有点重，实在对不起。”说完女人红着脸跑出了人群。

　　人群虽还在议论，也都散了围观。主人一下午都没有说话，沉着脸一直在干活。我围着主人转了几圈，她也没有搭理我。我稍稍的卧在旁边，可以看出主人内心的失落与委屈。想到周边不明事情真相的人们说三道四，的确是黑暗的恐怖压力。我有点难过，想到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把灾祸带给了主人，主人内心一定也在恨我。谁会愿意留一只爱惹事的狗在身边，想到这我十分难过，或许我应该离开，不再给主人添麻烦。

　　又到黄昏，主人累的坐在水果店门口。中午闹事的女人又走了过来。但这次她面带歉意，手里提着箱牛奶，没等主人站起来，女人已经开始连连致歉。女人说道：“那天晚上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散步，走累了就坐在门口长椅上休息，孩子不听话就将我脖子里的项链拽断了，我随手就放在刚喝完的奶茶杯上。后来家里有事催我进去，我一着急就忘了链子的事，顺手把杯子和纸就扔进塑料袋里。谁承想东西找不到了还挨了老公的一顿骂。后来听说有只狗被主人专门训练到院子里找这些东西，因为夏天天热，所有住户的门都没有关，我当时真没想起来东西是在那丢的，所以一时糊涂竟会联想到是狗在院子里偷的。”主人听到后连连摇头说：“只是狗在垃圾堆里翻出了东西，竟然会被说成专门训练的，这不是往人身上泼脏水吗。我拿到东西后就用纸一直包着它，想说不定哪天失主就会来找。，可等来的确实小偷的罪名。”女人羞愧的握住主人的手说：“大姐，真的对不起。当我看到你家狗叼过来那堆垃圾时才恍然大悟，是我错怪您了，您可一定要原谅我。这盒牛奶您就拿着，就当我给您赔礼了。”主人没有收但还是原谅了女人，因为我看到她笑着向女人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