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阴阳》向竹日葵

3、云梦乡家宴风波

　　界门再次开启时，林篠与两个少年已经到达了云梦乡。

　　虹桥之上，一位拿着莲纹折扇的英气女子正负手而立，不怒自威，面朝着林篠。

　　“阿姐。”林篠看见林竹织就觉得安心又亲切，还有这么一位亲人尚在，真好。

　　“阿轲清芓，你们先进去吧，我跟云梦君说会儿话。”林竹织放下了负着的手，示意两名少年先离开。

　　林阿轲林清芓对视一眼，径直进了林家仙袛。长辈们的谈话，他们这些做小辈的，也只能回避喽。虽然还是蛮好奇的说。

　　“阿姐，你想说什么。”林篠有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昭儿，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林春大人都跟我说了。还不承认？”林竹织一折扇敲在林篠头上，是该打。这次却没有下重手，只是轻轻一碰。

　　林篠捂着头，万分委屈。杏林春，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嘴巴那么大，果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枉我还自我忏悔，现在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亲切！这下阿姐知道了，还不抽筋活剥了我……咦惹～想想都毛骨悚然好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林春大人是为了你好，不可辱骂。”林竹织斜眼看他，那眼神仿佛能洞穿林篠整个内心活动。手中莲纹折扇规律的敲打着另一只手，像是下一秒就会落到林篠的脑门上。

　　林篠是打心底畏惧这把折扇，忙道：“阿姐，灵力的事我……我不想解释，还请阿姐不要再问了。”林篠是真的头疼啊……这件事真的不要再问他了，他根本不想记起！

　　“唉，”林竹织叹了口气，一只手帮林篠理了理有点凌乱的头发，道，“傻弟弟，阿姐不是要怪罪你没了灵力，而是怕你没了灵力该怎么撑起这个林家，你要怎么自保，就算现在有阿姐保护你，但阿姐迟早会离开你的，那时你又当如何？阿姐只是希望你能向阿姐诉说你心中的委屈，你外出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姐很担心你啊，究竟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林竹织和林篠一样，对方是自己唯一在世的，相依为命的亲人了，不能再失去了。她对这个弟弟，是真的很在乎。

　　“阿姐，别说了，我头疼。”林篠揉着太阳穴，那些不好的记忆又要开始浮上心头，不要，他不要记起，快忘掉，忘掉！

　　“你怎么了！”林竹织看着弟弟痛苦的模样，有点于心不忍，“罢了罢了，你不想说，阿姐便也不问了。”心中却暗下决心，她，一定把那个害他弟弟灵力尽失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林篠总算冷静下来，望望天边，一轮下弦月似把弯刀，洒下一片银色光辉。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晚了，他一整天就吃了一个桃子，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想吃东西啊……

　　揉了揉还在叫的肚子，向林竹织撒娇般，“阿姐，我饿了。”只有在阿姐面前，他才会像个小孩吧。

　　林竹织无奈，拉着林篠往虹桥那边的大门走去，“走吧，正好，今晚有家宴。”林竹织把腰间的杏穗流苏环向大门上一抛，瞬间一道白色的光环环住两人，光芒消失后，两人也就进了仙袛内部。如此，若没有杏穗流苏环，打开大门后也只是一片杏林而已。

　　家宴啊，他似乎好久都没有参加过林家的家宴了。上一次在林家家宴，还是十五的时候吧。回到林家的这几年，不是忙于公务就是外出处理请灵事件，期间若是有家宴，一般都是没时间去，其中也有他不想去应付那些林家长老的私心。毕竟这些林家大人物，都很难应对啊。比如他阿姐就是一个。年纪轻轻就是林家长老了，不过也不只阿姐一个，林家一共三位长老，阿姐，杏林春，还有一位他记得是叫林泽坤吧，貌似是他同辈来着。

　　林竹织看着弟弟游离的神情，微皱了好看的眉，“在想什么？”这孩子，最近总是发呆不在状态。

　　思绪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林篠尴尬的笑了笑，道：“在想以前的家宴是什么样。”

　　“哦，变化不大。”原来是想这个。林竹织释然，还以为林篠又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两人穿过弯绕小路，行走在林家的美丽景象之中，不一会儿，就到了正殿。正殿灯火阑珊，殿外有一棵银杏老树，在灯火之下愈显迷人光泽。殿内传出谈话之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恭维敬语也有调侃玩笑话。殿中两侧有许多红木小方几，上面摆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吃食。小方几后各坐一人，一字排开，两侧各三竖。在座都是林家有点辈分的人物，而小辈，都在另一处聚餐。殿中向上，一处檀木方榻，则是林家家主的位置，也就是林篠的位置。

　　林篠与林竹织分别落座，林家人都用一种诧异惊奇的眼光打量林篠，似是对林篠出现在家宴之上觉得不可思议。云梦君也会来参加家宴？以前不是从不来的吗？

　　见众人自从他进来后就没了热闹气氛，反而都把注意放到他身上，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搞得林篠尴尬的咳了好几声。“那什么，继续啊，不必太在意我。”不要再看他了好不好，真的只想好好吃个饭而已，要饿死了啊…

　　“真是稀奇，难得云梦君来一次家宴，大家都热闹起来吧，别搞得死气沉沉的。”林泽坤用手指敲了敲小方几，开口解围道。

　　林篠看了看坐在他左下侧也就是林竹织对面的男人，身穿林家家服，头发松松垮垮的束在身后，眉眼带笑，乍一看去竟也不觉得邋遢，甚至让人有点莫名的亲切感。想必这就是林家三长老之一的林泽坤了吧。林篠对他报以感谢的微笑，多谢解围。随即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桌上美食。

　　林泽坤也不动筷子，就是有意无意的看着林篠，云梦君啊，不过如此嘛。早先听闻他灵力尽失，也不知是否真事。且看我试他一试。想罢便拿起红木方几上的两根竹木筷子，在手上飞快的转了两转，而后化为一道疾风从手中掷出，飞向吃着东西的林篠。

　　这边林篠正吃着东西，猛地发现一股杀气正向他袭来，抬头便看见两根竹木筷子，以破军之势向他刺来，而筷子的来源方向，林泽坤正微笑看着愕然的他，他的方几之上，已然没了筷子。卧槽卧槽卧槽，笑面虎啊这是，他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要用筷子光天化日之下（其实是晚上）丟他，他就是想好好吃个饭而已就这么难吗！

　　林篠还没来得及做出应对，那两根竹木筷子便被一把飞过来的莲纹折扇尽数打回。筷子被林泽坤稳稳接住，后者竟也不嫌弃，还用那筷子夹了块鱼片往嘴里送去，正嚼的津津有味。似乎刚才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夹菜而已。一派悠然自得。

　　殿内众人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僵在了原地，原本恢复的热闹气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瞬间鸦雀无声。刚才发生了什么，冶川君（林泽坤）向云梦君投暗器被南嬳（yue）仕（林竹织）挡下了？众人不解，望着三人。

　　（ps：林家中，男的敬称为“**君”，女的敬称为“**仕”。此称为作者自定，非历史上，原有称呼哦。）

　　林竹织瞳孔迅速变暗，戒备的盯向林泽坤，抓过挡住竹筷后飞回来的折扇：“冶川君这是何意？”林竹织口气也变得危险起来，对着满脸微笑吃饭的林泽坤质问。

　　“泽坤，你怎么回事。公然挑衅家主可不是什么好作风。”杏林春摸着他那一把黑胡子，也望向林泽坤，在等他的解释。

　　林泽坤放下了手中筷子，摆摆手，道：“哎呀呀，都别那么严肃嘛。我只是听闻云梦君灵力有损，想测测是否属实罢了。”他敢搞事情就不怕出事情，毕竟，他说的也是事实嘛。

　　这边三人一听皆是一阵愕然心虚，这冶川君怎么知道这事，莫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林竹织猛一拍桌：“荒唐！家主岂可是我等妄自揣测的，冶川君此举未免有点瑜矩了。”林竹织气不过，这拍桌力道差点把红木方几打成碎块，还好及时收敛，饶了这可怜的桌子，被当成冶川君做了出气筒。明明是个女人，还是个美女，本该柔弱万分惹人疼爱，却如此这般脾气与力量，着实不容小觑。众人已经看呆。也不知那位贤才会是南嬳仕的夫君，那真真以后不仅是妻管严……

　　“阿姐，不妨事，火气太大对身体不好。”林篠也停了筷子，安慰着林竹织，阿姐的脾气，好像又变大了。而后对林泽坤道，“冶川君又如何知晓此事？”他倒是很好奇，这林泽坤什么时候对他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杏林春和阿姐肯定是不会出卖他的，莫非，他身边有林泽坤的人在角落里检测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有，刚才那竹筷袭来之势，像极了梦里那竹叶暗器。难道是他？

　　然后林篠又抛弃了这个想法，十多年前他与林泽坤无冤无仇，又都是少年人，怎么会有杀同门这种作为，而且，天下暗器使用得如此之人，又不止一个。

　　“我如何知晓此事？云梦君外出闯荡几年，又回到云梦乡几年，不说本事，便是请灵都处理得够呛，怎么，还不许身为林家长老的我质疑质疑？还是，林春大人与南嬳仕有意隐瞒实情呢？”林泽坤拢袖，眯着那双慵懒的眼睛，掷地有声。

　　显然众人很赞成他的说法，纷纷附和，家宴上，一片悉悉索索的谈论之声。

　　这冶川君，着实难对付。

　　“够呛？云梦君可是刚处理了桃川请灵事件，一天不到便解决了。”林竹织轻哼一声，这句话可真打林泽坤的脸。后者显然也不觉得脸疼，脸比肚皮厚，只是继续说道，“哦？那便请云梦君再使出一次〔破神〕，也好让大家信服。”

　　什么？！一直没说话的林篠躺枪，就这点儿不知何时就会消失殆尽的可怜灵力，使〔破神〕怕是会被反噬的连渣都不剩吧……他真的只是想吃个饭…就，那，么，难？

　　见林篠迟迟未有动作，下面质疑之声越来越高，林竹织与杏林春的脸越来越黑，林竹织刚要大喝却被林篠拦下：“好。”竟然答应了！

　　“昭儿！”林竹织担忧之意表露于外，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怕她这个傻弟弟又做傻事！

　　“没事儿，姐，他们只是想要个证明而已，我便给他们一个证明。”林篠强颜欢笑，答应，只怕小命不保，不答应，怕是林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不仅让阿姐杏林春为难，可能还会引起骚动。他这个家主，便没人会信服。他，宁愿受点伤也不愿阿姐杏林春如此为难。

　　林泽坤双手撑桌而起，还是笑着：“那便移步殿外，请云梦君做证明吧。”说完第一个走出殿门，众人也纷纷起坐，向门外走去。

　　林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才走出了殿门。

　　也不知道行不行，毕竟〔破神〕的反噬根本不是嘴上说说好玩儿的，只希望不要察觉他异样才好。

　　来到那课银杏老树之下，一手平举胸前，一手二指伸出做如意状，林篠念咒，一股风平地而起，围绕身侧，林篠周边的众人衣袂飞扬，林篠更是整个人被这股风带到了半空，忽的，林篠合掌，喝道：“出！”话音刚落，地上出现了一个血阵，密密麻麻写满了神秘而古老符文，正发着耀眼的红光。

　　血阵之中，开始出现六个漩涡，极像没了眼睛的之后的血洞，随后，有六具身穿白色阴阳服的苍白骷髅缓缓从血洞之中上浮，直到与林篠齐高，头戴黑色纸冠，有四个白色的大字“邪魔退散”，浑身金光，在这月夜里，竟是盖过了月光，照亮了大地，像是在白天一般。六具骷髅都是一模一样的姿势，一只骷髅手平举胸前，另一只伸出二指做如意状。

　　林篠额上已经出了密密细汗，合掌的手有点微微颤抖，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从空中衰落。这些，底下的众人都是看不到的。

　　林泽坤淡淡看着六具泛着金光的骷髅，视线扫过林篠好看的眉宇和紧闭的眼睛。看来，传闻不见得是真的。不过他倒没想到林篠会答应，毕竟，〔破神〕一出，其反噬之力也是不容易小觑的，若灵力不足不纯，是会丧命的。当时林篠说好时他已经信了八分，如此看来，是他小看云梦君了。当即不在看，默默转身离开了正殿。

　　众人也心服口服，如此神力，真真不愧为林家家主！林竹织和杏林春则是担忧不已，深怕林篠一个不小心坠下来。

　　林篠收了掌中符印，送回那六具骷髅，缓缓落地，竟是一个踉跄站不稳，揉着心口：“不妨事，些许是反噬太大，我身体不适，先行离开。”说完就走，头也不回，不知是小路弯绕还是脚步虚软，走一步晃一下，却走得奇快，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他的住所秋苑。

　　林篠刚打开房门，就猛得跌倒在地，吐出一口憋了好久的血，红红的一滩洒在木板地上，还带着林篠的温度。林篠强站起身来，解开衣服，拨开心口处的衣服：红黑色的细小符文自他胸口开始蔓延，像条枷锁也像条毒蛇，就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到了锁骨和大腿根部。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看来，这反噬是避无可避了。

　　忽觉手腕处微微刺痛，拉开衣袖，符文已经爬满两只手臂。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脸上也已经有了符文，遮住了他好看的脸，露出的脚踝上也有，已经爬满全身了。样子真是丑陋极了，现在的他像只缠满血色绷带的怪物，除了头发，全身上下都是刺目的红。

　　丑，真丑，这是他自己么……林篠摸着镜中人的脸，是，是他自己，一个怪物！！林篠心里已经崩溃了，他从来没有过这么严重的反噬啊！

　　“昭儿！”林竹织在秋苑外远远喊道。恨不得马上过来看他怎么样了。谁知她刚走到廊下，就被林篠从里面挡住了门，怎么推都推不开。“昭儿！你干什么，快让阿姐进去！开门啊！”林竹织大力的拍着门，可屋里的人比她更大力的挡着门，死活不让她进。林竹织心下一惊，怎么回事，她居然打不开这一道门。

　　林篠没有回林竹织的话，因为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反噬的锥心之痛已经在他身上降临，血液正慢慢的从符文处流出，身上像用锋利的刀开了无数条细小的口子，血弥漫了整个地板，样子极为骇人。林篠痛苦的蜷缩着身体，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鼻息之间尽是血腥味。他怕，怕阿姐进来看到他既丑陋又肮脏的不堪模样，可是他现在，连回应阿姐一句话都做不到，痛，实在太痛了，像被万虫啃噬，被千刀万剐，被数百万的细小针扎。

　　也好冷，失去血身体就会变得好冷，他怕冷，怕极了。

　　林篠不由得把身子蜷缩的更小了，空旷的屋子里，竟是如此的无助与可怜。

　　忽然，他的后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抱住了浑身血污衣衫不整的他。尔后那人把他横抱起来，林篠已经没有力气抵抗了，任由那人抱走，直觉告诉他，这人是值得他依靠信赖的。林篠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目光却对上了那双眸子，是很好看的星目，左金右紫，看样子是异瞳，疼得失去意识之前，他还看到了那双眸子里满满的悲伤，愤怒还有担忧。是为他吗？

　　本章完。

　　〔梦境〕

　　又是梦。

　　梦里，一个黑衣男子撑着一把水墨纸伞，脖颈用红绳系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杏叶纹金铃，黑发如夜，两只狐耳高高立起，身后拖着九只黑色尾巴，正在细雨绵薄之中向他走来。

　　是谁？

　　看不清脸……

　　他走的近了，向他伸出一只手：“阴阳乱世，我定携你，护你，爱你，那些伤害你的，我定阉了他们喂狗……”

　　谁，你到底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