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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悦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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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接连几日,离悦果真雷打不动地为玉柏玄送药,入夜时倒是好说,玉柏玄通常都在书房读书。清晨时若是在甯蔚羽或者夜有霜的房里,梆子声刚过,敲门声立刻响起。若是她歇在书房,连敲门都省了,睡眼惺忪地就被拉起来吃药。
竹园除了玉柏玄和甯蔚羽,平时并没有人来此,门口两名小仆正在聊天,看见一身玄色的夜有霜远远走来,连忙噤声好奇张望。
“劳烦通报一声,夜有霜拜见离悦公子。”
离悦正在树下捣药,余光瞥见水苏引着夜有霜来到跟前,头也不抬。一阵静默,夜有霜拱手道,“离公子,在下有事相求。”
“不敢当,有话直说。”
“......请问离公子可有祛疤生肌的药,借在下一用。”
离悦放下手中的药锤,斜身靠在身后的树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嘴角噙着笑,“何止祛疤生肌,起死回生的药我都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借你一用,你用什么还?何况我为何要借你?”
又是一阵悄然无声,“离公子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在下唐突,打扰了公子,请公子见谅,告辞,”玄色的身影疾步而去,离悦满不在乎的拿起药锤“叮叮当当”锤起来。
午膳时分,玉柏玄坐在厅中,催促裴音去看离悦为何迟迟不来用饭。正在这时,离悦走进门,挑了位置坐下,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开始吃饭,玉柏玄亲手盛了一碗鱼汤端到离悦面前,“此时的鱼肉最是鲜美,你快尝尝。”
离悦三口两口吃完碗中的米,放下筷子,“诸位慢用,以后用饭不必等我。”玉柏玄的手还在空中,那道青色的身影带着薄荷香已经消失在门口,甯蔚羽连忙接过,“这汤好香,鱼肉也嫩。”
夜有霜点头附和,“嗯,就是有刺。”
玉柏玄丝毫不觉得尴尬,呵呵一笑,夹起一颗去了核的山楂,“有霜啊,这个没有刺,还特别和你的胃口,多吃点。”
又夹了一个鸡腿放到甯蔚羽的碗里,“蔚羽最好。”甯蔚羽笑眯眯地给玉柏玄盛了一碗汤,一面吹一面用用木勺搅拌合适了,放到她面前,又盛了一碗递给夜有霜。
“你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真好闻。”
“我净过手的,你来尝尝。”
“这处院子最大,还能种草药,你喜欢么?”
“你莫要生气,要不打我几下出出气。”
“你我之间情义深厚,旁人无可比拟。”
离悦一头栽进柔软的怀抱,突然惊醒,熟悉的体香近在咫尺,玉柏玄脸如凝脂,双眸似水波光熠熠,离悦看得入了痴,只见她朱唇微启,“你怎的睡着了?”
离悦猛地后退,从矮凳跌落在地上,玉柏玄伸手去拉他,似乎闻到什么东西糊了。离悦从地上跳起来,连忙去看药罐,里面的药汁还在翻滚,玉柏玄的后襟却被烤糊了。
“我见你午膳用得少,就来给你送汤,看见你守着炉灶昏昏欲睡,幸好我拉了你一把,否则被这火炉烫了,教我如何向武鸣先生交待,”玉柏玄将外衣脱了丢到一旁,从食盒里取出鱼汤,“这汤现在喝着正好,里面还有鱼糜,我挑过刺了。”
“我不饿。”
“你的肚子在叫。”
离悦面上一红,然后反应过来玉柏玄在逗弄他,坐在炉旁不再理她。玉柏玄看见离悦眼下暗青,似是睡眠不足,“你若是恼我,又何苦跟鱼汤过不去,你喝了,我告诉你有关你师父的消息。”离悦满心期待,将信将疑地接过鱼汤几口喝下,“说。”
玉柏玄坐到离悦旁边,“我只道每日用药不胜其烦,却不知这药要熬足三个时辰,你如此下去,我的病好了,你的身体也坏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旁人,你师父当年收你为徒时,也是手把手地教导你,才有你今日成就,水苏虽然没有你的天资,但也聪慧过人,你不想收个徒弟么?”
玉柏玄看着从门框探出的脑袋,“水苏,你想不想作神医的徒弟?”
水苏早就等在门口,听见玉柏玄唤他,连忙跳出来忙不迭地狂点头,“愿意!愿意!”
离悦想张口拒绝,瞧见水苏殷切地看着自己,话到嘴边,“帮忙可以,收徒的事以后再说。”玉柏玄又使个眼色,呼啦啦进来十来个小仆,离悦皱着眉头瞪着玉柏玄,“又耍什么花招?”
“你再挑两个学徒。”
“没完了是不是!你不是说有师父的消息吗,到底说不说!”
“你挑了我再说。”
“我不听了。”
玉柏玄瞧着离悦又要生气,“我说我说,下个月初我要去淮城主持品酒会,十日前告示已经发出,我在告示里用了暗语,以武鸣先生的聪明才智,定能参透,到时为了美酒,他再忙也会现身。”
离悦莞尔而笑,继而敛住,“你的药不能停。”
“所以我才教你挑学徒,你将稀有的药材带足,容易买到的到了淮城再置,现在你教水苏如何添火,然后去补眠。”
离悦交待之后还是不太放心,玉柏玄板起脸,“这药我不吃了,大不了以后不生孩子,旁人若是问我,我就说神医技术不好,害得我生不了孩子,”说完摸着下巴琢磨,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劲。
离悦的脸红到了脖根,愤愤地转身而去,“无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从袖中掏出一只药瓶,丢给玉柏玄,玉柏玄连忙接住,“这是什么?”
“你那后背粗糙不堪,好像枯树皮,回去擦一擦,别磨坏了我的手。”
玉柏玄下意识摸摸后背。
“我的皮肤真的如此粗糙吗?”玉柏玄窝在夜有霜的怀里,半信半疑地问道。
夜有霜抚摩着她吹弹可破的冰肌,“你倒在意他的话。”
“这你也醋,山楂没吃够?”
“山楂吃腻了,啃啃树皮也不错。”
“你还是先吃我一记寒冰掌,”玉柏玄趁夜有霜不备,将魔爪伸进夜有霜的衣领里试图偷袭,夜有霜轻轻一带就将她钳制,“你这两下子都是我教的,还想着偷袭?”
玉柏玄气急败坏,“我是公主,我得在上面,你的武功再高,也得叫我一声‘妻主大人’!”
夜有霜低声笑着,翻下身来,仰面在榻上躺好,一只手垫在脑后,“公主请。”玉柏玄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玉指捏着柔软的发梢,轻轻掠过夜有霜的耳后,沿着绝美的轮廓来回拨动,挑了挑尖尖的下巴,接着在喉结处画了两个圈,继续向下延伸至精美的锁骨,扫过之处泛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夜有霜双眼逐渐迷离,两只手搭上玉柏玄的腰,玉柏玄觉得满意了,翻身下来,“突然感觉有点乏,我要睡了,”然后躺下闭上双眼,故意不去理会夜有霜铁青的脸。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玉柏玄心想这傻瓜不会真睡着了吧,忍不住回头去看,果真看到他呼吸均匀睡得酣畅。玉柏玄越想越来气,抬起脚想把他蹬下榻去,脚刚抬起就被夜有霜的两条腿钳住,接着被他压倒在身下,柔软的唇瓣带着甜香侵袭而来。
“我说过我要在......上面......”声音逐渐微弱,轻弦浅吟罗纬春深。
城郊阳光正暖春意融融,甯蔚羽拉着玉柏玄的手依依不舍,又反复叮嘱裴音,玉柏玄好生安慰,才让他将快要溢出的眼泪收回,她侧头看看站在不远处不辩神色的夜有霜,心中猜测,莫不是嫌自己不带他一同去?
两人对视良久,夜有霜快步走过来,玉柏玄窃喜,正想上前好好粘腻一番。谁知他从她身边径直走过,来到正在检查装药马车的离悦身边,“多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
众目睽睽之下,玉柏玄也不好太过主动,尴尬地咳嗽几声,转身登上马车。
“他为何要谢你?”玉柏玄上车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暗昧之事?”
离悦忍住想把手中的膏药贴到她脸上的冲动,“他是谢我将你这个无赖弄走,大家都清净了。”
玉柏玄叹了口气,“我是舍不得,可总不能处处都带着他,想来他是怨我了。”离悦看着玉柏玄垂头丧气的模样,嗤笑一声,“你可真能自作多情,此事与你无关。”
玉柏玄立刻揪住话音,“那是何事?”随后凑近了压低声音,“你说吧,我不会告诉他的。”离悦一把推开她,“离我远点,要不我换辆马车。”玉柏玄不甘心地坐回原位。
水苏上手很快,随行期间在马车上照样生火煎药,队伍行进至斐城与淮城的边界时停下休整,小仆来报,日落之前就能到达官舍,玉柏玄掀开车帘看看日头,转身问道,“你会骑马么?”
离悦骑在马上,对着兵长说道,“公主有令,命我等先行入城,为公主置备所需药用,”说完,带着一名小仆,两骑绝尘而去。
玉柏玄回头看到队伍消失在视野里,在疾驰的风中大笑,“瞧你刚才一本正经的模样,我都被你骗过了。”青色的衣袂犹如玉蝶在风中翻舞,凤眼微斜,“小心看路。”
淮城中街人声鼎沸,两旁的屋舍装扮一新,街上叫卖声起此彼伏,好不热闹。玉柏玄拉着离悦拥挤在人群里,伸着脖子东瞧西看。
“你哪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离悦看着口中塞满食物的玉柏玄,一脸的嫌弃。
“大家闺秀是什么,就是你们那里温婉贤淑的女子么?”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是不是这样?”玉柏玄用手帕擦擦嘴,用袖口将手拢住,眉目含羞地俯身作揖,“郎君安好。”
离悦怔愣地望着玉柏玄,她歪着头笑靥如花,月牙似的眼睛闪着波光,周围的行人在两人身后穿梭而过,他的耳边再也听不到熙来攘往的声音,只有一句“郎君......”
“这人低眉顺眼的,太过宠溺夫侍,一点气概都没有,估摸在家中就是个软蛋包,”有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指指点点。
玉柏玄发觉有人议论,无可奈何地拉着离悦离开人群,“你看到了,在后央,就得像我一样才受欢迎,你若喜欢那样的,也不是没有,待我给你寻。”
离悦阴晴不定地问道,“你都是从哪学的?”
“武鸣先生教给我的。”
“那我师父没告诉你‘郎君’不是随便叫的么?”
“就是她教的,她说前齐的女子同男子打招呼,便是如此称呼的。”
离悦的脸黑如锅底,“你也是这样唤别人?”
玉柏玄瞧出他面色不善,但也不知哪里说错了,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也没遇到过前齐的人啊,就你一个......难道这话不中听,容易挨揍?”
离悦脸色稍霁,硬邦邦地丢下一句,“东西乱吃,话也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玉柏玄恍然大悟,“我就说当时武鸣先生一脸坏笑,幸好有你提醒,现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要做正事了。”玉柏玄拉着离悦悠闲地向人群逐渐稀少的前街走去。
街边的一间客栈窗前坐着一位服饰奇异的女子,圆眼已经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旁边饮茶的女子约莫二十岁左右,无奈地摇摇头,“师父,你见我时可没有这么高兴,徒儿千里迢迢追随师父来此,却看到师父如此偏心,教徒儿好生难过,”嘴上说着伤心,脸上可是悠然自得,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慵懒中带着雍容典雅。
“谁教你跟着来的?还不是你惹毛了你那几个夫侍才仓皇而逃,你师弟的脸皮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厚,为师何至于如此忧心。”
“呵呵呵......”池非干笑几声,低下头摆弄手里的茶盏。
前街不似中街一般繁华,米铺油铺坐落在这一带,远远瞧去都是店门大开,进出的百姓却不多,玉柏玄随便挑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宽敞的米铺。
“卖光了,明日请早。”
玉柏玄还未张口,就被堵了回去,她走出店门,与离悦商量了几句,两人分作两路,沿街询问,一直到街口两人碰头,玉柏玄得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米铺虽都开着门,却无米可卖。
她再次回到那家米铺,“店家,我出两倍的铜币。”店家摆摆手,“铜币不值钱,要换拿枣子来换,青梅也行,三斤果兑一两黍米。”玉柏玄虽没有在民间居住过,但自打主管治粟以来,对货物的衡量还是知晓的,“三斤兑一两,哪里定的规矩?平准令么?”
“什么令不令的,能当饭吃?你换是不换?好心提醒你,今日不换,兴许明日就是五斤兑一两了。”
玉柏玄和离悦分头去寻果铺,关门的关门,开着的店铺里面只剩一些歪瓜裂枣,就这些还是离悦施展美色好说歹说,用去了好几串铜币才买到手,她捧着这些果子来到米铺,店家用手扒拉半天,“这些只能给你一两。”
玉柏玄登时忿然作色,“你不是说三斤兑一两么,这些足足有五斤!”
“你也不看看这些果子的成色,能用上的有一半就不错了,我是看你诚心换才收的,不换就赶紧拿走。”
玉柏玄手里拿着米袋身无分文地站在街上,瞧着来往的行人,与中街不同的是,这些百姓面带菜色无精打采,她本想拉住一个询问一番,听到身后传来喧哗之声,“都回家去,不要在街上乱逛,待会公主驾临,惊到了公主谁担待的起!”
守城卫哄撵前街上的百姓,留下了一些看起来红光满面衣着光鲜的,装模作样地来回走动。离悦在玉柏玄的身后低声说道,“那些人手指软嫩皮肤白皙,根本不是普通百姓,至少肯定不是整日劳作的农户。”
淮城品酒会每年都会引来八方宾客,守城卫看到玉柏玄和离悦也不奇怪,当他二人是来游玩的闲客,上下打量一番便离去。玉柏玄见她们走远,拉着离悦四处查探,胡同里一个小童探头探脑地张望,玉柏玄瞧见了快步走上前去,小童见有人发现掉头就跑,没跑几步就撞在一个身着青衫的人身上。
小童面色慌张,口中磕磕绊绊地唱到,“三月春,酒香浓,八月秋,五谷丰,披罗被锦,天佑吾乡。”玉柏玄与离悦对视一眼,这歌谣在他们初入淮城时便听到孩童吟唱。
眼前这个小童面黄肌瘦,衣服虽是新的却并不合身,张口时能闻到酸腐之味,离悦蹲下身,用手搭上他的手腕,吓得他连忙缩回手。
“你多久没吃粮食了?”
“我午饭吃的米饼。”
“是这个么?”离悦不知从哪弄来的米饼,拿在手中在小童眼前晃动。那小童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眼珠却随着米饼来回转动。
离悦将米饼收起来,看着小童黯淡下去的目光,“你若告诉我实话,我保证不告诉旁人,而且会给你两块米饼。”
小童经过剧烈的挣扎,终于低挡不住米饼的香味,“阿爹给我们煮粥,还是十多天前的事,后来每日吃的只有果子。”
“刚入春哪来的果子?”
“都是去年秋天存到地窖的。”
“那没有种果子的人呢?吃什么?”
“我家种苹果,去年屯了一些,支撑了一阵,那些只种粮食的,已经吃了一个月的果子了,果子是郡仓里的,大部分都是坏果,吃完了放臭屁拉肚子。”
玉柏玄接着问道,“她们既然种了粮食,怎么反而还吃不到米了呢?”
小童说话比方才唱歌时流畅了许多,“口粮都被兑走了,都是郡守用果子兑走的,一斤兑一斤。阿爹偷偷藏了一些,如今也全都吃完了。”
玉柏玄袖中的手攥的发白,离悦继续问他,“去年收成不好么?”
“粮食年年丰收,可酿酒需要太多的粮食,我们到最后只剩勉强能活命的口粮。去年打仗,征了好多的粮,郡守怕饿死人,就把囤在郡仓的烂果子分给我们,好果子留下酿果子酒。”
离悦悄悄地握住玉柏玄紧攥的拳头,玉柏玄克制着怒火,声音低哑,“那米铺不是有米么?”
“那些都是做样子的,家家如此,米缸上面铺上苇席,苇席上盖上一层米,等公主走了,这些米是要还回去的。只有最大的那家米铺有米,价高者得。”
小童说完,看见眼前的女子愈加阴沉的脸色,胆战心惊地想要逃走,离悦一把拉住他,将两块米饼塞到他的怀里,“不要跟任何人说今日的事,你的阿爹阿娘也不行,就说是遇到有钱的游人施舍给你的,记住了么?”
郡守一行守在城门殷切张望,见到公主仪仗从远处行来,纷纷整理衣冠。郡守望着眼前高大的马车,点头哈腰道,“微臣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随行之人纷纷附身作揖,等了半晌不见动静,郡守抬头看看车门纹丝未动,斟酌着说道,“公主金体舟车劳顿,请公主移至官舍歇息,微臣为公主引路,”郡守走在马车前,众人小步跟随在马车后,浩浩汤汤行至官舍。
“公主殿下,请公主移步下辇,”小仆将车櫈准备好,郡守在櫈旁殷勤等待,依旧没有动静,众人正纳闷发生何事,车门终于打开,走下一名小仆,裴音面无表情地说道,“公主有令,酉时会赶到官舍,诸位无需等候。”
众人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瞧见玉柏玄和离悦骑着马,慢悠悠地从城门方向而来,虽说两年前都见过公主的画像,但总归与真人有着差别,再加上天色昏暗,一时竟无人反应。
公主守卫整齐划一单膝跪地,这才惊醒众人,乱七八糟跪了一地。众人平身后,郡守瞧见了玉柏玄身边的离悦,心思翻转揣摩,脸上带着谄媚,“公主殿下,请移步舍内,微臣已备好晚膳和浴汤。”玉柏玄提起裙裾踱入门内。
玉柏玄望着案上的饭菜,神色莫名,郡守以为她嫌弃饭菜粗陋,唤来小仆要将饭菜撤换,“公主恕罪,微臣这就去重新置办。”玉柏玄缓缓说道,“不必了,只是连日乘车,有些食不甘味,”一面说一面用筷子夹了跟前的菜放入口中,眼前晃动着小童面黄肌瘦的脸和望着米饼垂涎欲滴的双眼。
离悦去水苏处取药,玉柏玄泡在浴桶中,脑中百转千回,一时怒气攻心一时长吁短叹,听见门响以为是离悦回返,“想得头痛,你能不能帮我捏一捏。”
一双柔软的小手贴着玉柏玄的鬓角反复摩挲,在太阳穴附近轻轻地按压,玉柏玄舒服地长叹一声,“你的手这样软,我之前怎么没觉得,”丝丝芬芳氤氲在水汽间,带着水中升腾的皂荚香气钻入玉柏玄的鼻孔,“咦,这是什么香包,好香啊......”
“是月桂。”
额前的手指突然离开,玉柏玄恋恋不舍地挣开双眼,觉得声音的方向似乎不太对劲,回过头一看,离悦靠在屏风一侧双手环在胸前,再往后看,一个只穿着红色薄衫的少年跪在她的身后,正在瑟瑟发抖。
玉柏玄先是一惊,然后勃然大怒,“放肆!谁许你进来的!”
跪在地上的少年听到玉柏玄的呵斥,抖如筛糠,“公主息怒,是奴婢仰慕公主,才......才斗胆闯入,求公主恕罪。”
仰慕?玉柏玄冷笑一声,“你何时见过本宫,何来仰慕一说?”
少年小脸煞白,惊恐的双眼噙满泪水,先是下意识地摇头,接着又慌乱地点头,“回公主的话,奴婢见过公主的。”
“何时何处?”
少年张口结舌,六神无主地拽着前襟,红衫本就轻薄,又只在腰间松松束了一条丝带,交领大开露出白嫩的胸膛和红色的砂印,玉柏玄用手扯了浴巾蒙到他身上,语气也软了下来,“本宫无意为难于你,只是你穿成这样夜闯本宫的卧房,实在有失体统。你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