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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亡母遗言 ...

  •   永昌三年间,农户姜家诞下一子,取名姜明河,自小聪慧,有经商头脑,及冠时,姜家已是京城有名的富贵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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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过子时,夜深雾浓,京城一片祥和安宁。

      姜家灯火通明,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吵闹间,一个女娃穿梭着,来到一户门前,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

      “母亲。”

      一声轻微的呼唤,使床上卧着的女子睁开眼来,模糊中瞧见一身穿嫩粉色衣衫的黄口小人,正探头巴在门上。

      此人正是她唯一的女儿,姜落儿。

      “快来。”

      女子强撑着身子,冲着女儿招了招手,苍白的脸上带着苦涩的微笑。

      她本是医家女子,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从前便是三好两歹,如今五脏六腑都像是百八十岁的老人,恐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落儿是她唯一的孩子,也是她活于世上唯一的牵挂。

      “娘!你要快快好起来,您给落儿的医书已经背好了,等娘身子利索了,随便考我。”

      “好,娘的落儿真乖。”

      张婉如伸出干如枯木的右手,轻轻抚在女儿头顶,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愣了神。

      想到自家丈夫姜明河,虽然精明能干,性子却是个软的,若要叫他持家,是要垮的。女儿虽从小便有天赋,读书写字均是好的,奈何年纪太小,不得管家。

      姜明河他母亲何氏也是个霸道的,自己死后,定会让她的宝贝儿子续弦,若是寻个肚量大的,那也没什么。一旦娶个骄横的,肯定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落儿恐难以生存。

      思至忧虑处,眼泪忍不得断了线般落下,又牵引了气力,五脏六腑跟着绞痛起来。

      “咳咳咳咳咳。”

      看着母亲如此痛苦的样子,姜落儿紧忙上前询问:“母亲,母亲怎么样了?”然而张婉如痛的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来人啊!来人啊!”

      凄厉的喊声,使得刚刚平静下来一会的姜府又喧哗起来,门外脚步声接连不停,下人忙上忙下的端热水,张婉如汗出得勤,眉头也紧皱着,嘴巴一张一合的,看着像是梦魇着了。

      丫鬟绿意拧着帕子,细致的擦拭着张婉如额头的汗,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印着两道河沟。她是从小跟着夫人的,两人年龄相仿,情同姐妹。

      夫人还只是张家小姐时,她就跟在身边打理药草,时间长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她个小丫鬟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了。

      张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因为世代从医,那也是清流人家,不愁吃穿。

      自从进了姜家后,日子却过得憋屈至极,姜老夫人事事刁难,姜老爷又是个妈宝,自是帮不上忙,就这么苦哈哈的过了几年,直到小姐有了身孕,才得了闲工夫,安心养胎。

      姜老夫人日盼夜盼这个孙子的出生,每天燕窝鱼翅的上桌,就为了十个月后的这一哆嗦。

      没成想哆嗦是哆嗦出来了,不过不是个带把的,这可把老夫人气坏了,从此小姐便如同姜家的下人般,还要给老爷老夫人洗衣做饭。还在坐月子的人,就这么烙下了病。

      直到近几年,老爷的生意从苏州一路做到了京城,为了方便照看,才离了老家,夫妻二人带着几个家仆,定居了大京城。

      没了老夫人,小姐虽然不用受气操心,但病却是越来越重,连今年小小姐的生辰都没能起身参加。

      如今看着,怕是.....怕是.....

      “快快,我请了京中退休的李太医来,都让开!”

      老远的,门外传来了姜明河的声音,听了这话,张婉如床前簇拥着的几个人,立马散开来,乖顺的站在了两旁。

      紧接着,姜明河便踏进了门。身高八尺,头梳便簪,虽身材瘦弱,胜在面庞清秀。

      他身后还跟着个头发花白的长胡子老头,身穿一件洗的发白的青色长袍,斜肩背着医药箱,看上去倒是有那么点风仙道骨的神医样子。

      “哎呀,姜老爷莫急,老夫一把骨头都要散架了。”

      “对不住,对不住。李太医,请你看看我家夫人。”

      “好,我来瞧瞧看。”

      李太医摸了把胡子,在窗前的圆凳上做了下来,不紧不慢的打开了医箱,取出一个淡黄的脉枕,先是垫于张婉如手腕下,又拿出一巾方帕,三指隔着帕子开始了诊脉。

      他沉思的听了一会,面带凝重的摇了摇头:“夫人的身子早已油尽灯枯,恕老夫医术不精,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李太医,您别这么说。您要是都医术不精,那这京城里还能有几个大夫?求您再给想想办法。”

      “哎。”李太医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医箱中拿出一布包,打开来是长短不一的两排银针,他拇指食指捻住针头,滑出一根来,轻轻的扎在张夫人手腕处。

      “现如今,我只能吊住她一口气,你们还有什么话,快快同她说吧。”

      姜落儿只觉心中一阵刺痛,她忍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抬手蹭去了泪,跪在床边一遍一遍的喊着娘亲。

      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张婉如动了动手指,睫毛也颤抖起来。

      “娘!娘你醒了吗!”

      “落儿,我的落儿。”张婉如紧紧抓着姜落儿的小手,喃喃道。

      “娘!我在,落儿在。娘你不要死,不要!”

      “落儿,对不起,娘不能陪你了,以后要乖乖听爹的话,莫要任性。”

      她的话断断续续,显然已经没力气了,忽的又眼睛放光,回光返照似的看向了姜明河,喊道:“夫君。”

      姜明河凑到床前,坐到了床沿上,声音隐忍而低沉:“宛如,我在。”

      “请你......请你照顾好落儿,她还小,有什么做错了,也请不要计较。”

      “自然,落儿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待她极好。”

      “那我就...就放心了。”姜老爷的承诺是一颗定心丸,张婉如笑了笑,仿佛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女,她看着一旁泣不成声的落儿,抓着的手紧了紧,小声哄道:“落儿不哭,娘最爱听你唱清平调了,唱给娘听听吧。”

      “呜呜,娘,我不要唱,我要娘。”

      “落儿乖,给娘唱唱吧。”

      “云.....云.....呜呜呜。”

      望着娘亲慈爱的脸庞,姜落儿心中涌起无限的悔恨,她从小识药读书,娘的病却治不好,是自己没用,如果她肯努力,如果她不偷懒......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巷口外,更打了五下,已是卯时。姜府里一片宁静,只有角落的清院里,隐隐传来清亮的歌声: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
      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呀无限恨
      沉香亭北倚栏杆

      下葬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初雪消融,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出街的人尤为的多。姜家送葬的队伍被围的水泄不通,本是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是拖到了午时。

      姜家女儿姜落儿,坐在小小的马车里,小脸上黑一片白一片,显是哭了一上午。

      绿意是她母亲生前的贴身婢女,两人同坐一车,相对而视。

      “小姐,苏州的祖母已经赶来了,说是怕您太过伤心,所以来京城住两天。”

      “我知道。祖母虽待母亲苛刻,可是对我却是极好的,我不会不懂事的。”

      “小姐长大了。”绿意露出欣慰的笑容,夫人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小姐,也会很开心吧。

      在马车里随便吃了点茶水糕点,队伍便到了郊外,土地不平,在车里待着快被颠吐了,姜落儿索性下地同绿意走着。

      姜家只是个普通经商人家,不得铺张,连下葬的地点也是偏远的郊外。好在张婉如喜静,这也不失为一块好归宿。
      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地儿--------一个长方形的坑洞。

      这是姜老爷前天便叫人预备好的,幸而这几天没下大雪,所以没被掩埋。

      棺材入了土后,又是一系列的繁文缛节,折腾到了傍晚,一行人才归了家。

      许是今天太过于劳累,姜落儿倒是睡了最近唯一一个好觉。一直睡到了隔天的未时,醒来时身边只有绿意在候着,便开口问道:“绿意姐姐,春桃呢?”

      “还好意思说。”正靠在床边刺绣的绿意回过头来,白了姜落儿一眼:“你一觉睡到这个时辰,午饭端来也没醒,我让春桃那丫头隔一刻就去厨房热一次,好让你醒来就能吃上热乎饭。”

      被说的微微有点害臊,姜落儿只好认错道谢。

      没一会春桃便急匆匆的独身进了门,姜落儿看她来,还以为能吃上饭了,又看她两手空空,不禁埋怨道:“春桃,你这丫头不会又偷懒了吧,小姐我都要饿死了。”

      春桃见落儿醒了,松了口气,又听到小姐的话,气得跺了跺脚:“小姐,你可不要冤枉奴婢。是老夫人到了,老爷请您去前厅呢。”

      “可是我还饿着呢。”

      “小姐,就是叫您去陪着用膳呢。”

      “不一气儿说完!”

      姜落儿急急忙忙开始梳妆打扮,三人快步向前厅走去。

      她虽是姜家唯一的女儿,住的院子却十分的偏远,走了几分,才将将看到走廊房顶的砖瓦。不过离得前厅老远的,就见着了浩浩荡荡的一群奴仆,搭怂着脑袋,一溜直的杵在门口。

      知道又是老太太追求所谓的牌面,姜落儿只是打量了几眼,便迈入了厅门。

      “家祖母安好。”福了福身,姜落儿看向正前方高堂之上,正襟危坐的老太太。

      半百的发丝全部规规矩矩的梳与脑后,平常严肃的脸今日却是带着笑意,双手交叠放于腿上,藏青色的长裙上有零星几朵白花,勾边的缝合处镶着金线,好不雍容华贵。

      “落儿啊,我的好孩子,可苦了你了,快到祖母身边来。”

      说了几句体己的话,姜落儿便落了座,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个面生的人,此时正同她一般,当这儿是自己家一样,自顾自的吃着菜。

      发现她看她,那女人抬起头来,冲着姜落儿勾了下唇角。

      是个美人,不过怕是个蛇蝎美人。

      “哦对了,落儿,这是林家小姐,林歌儿。她父亲跟咱们姜家也算是世交,小时候跟你父亲在一块玩泥巴,后来举家进了京,就很少来往。今儿正好我来,便把她一起叫上了。”

      何祖母抿了一口茶,笑盈盈的冲林歌儿点了头,眼神略带犀利的扫了姜落儿一眼,那意思到不像是介绍,只是知会你一声罢了,就算心头有不满,也得忍着。

      这姜落儿还有什么看不清的,怕是祖母给姜父找的续弦,可怜自己母亲刚死不足一月,尸骨未寒,自己还未调整好状态,这祖母当真是戳人心坎。

      “祖母放心,我定与林姐姐好生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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