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明月》雪中炭

3、第三章

　　第三章

　　韩氏姐弟俩的努力没有白费，数日后的早晨，那少年的手指终于可以弯曲微动了，虽然依旧没有力气，离能拿笔写字还有时日，不过不妨碍他已经能够哆哆嗦嗦地在床边用指尖比划出了多谢两个字。

　　姐弟俩个相视一笑，甚是欣慰，韩月道：“可方便告知姓名，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啊，小兄弟？”

　　那少年心念一转，细长白皙的手指抬起一根，韩啸将手垫过来，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写在自己掌心上。

　　那少年会意，在他手心缓缓地，歪歪扭扭地划拉了三个字“木小七”

　　“小七？”韩月微笑道：“你排行老七吗？”她指指自己和弟弟：“我叫大寒，他叫小寒，别见笑，我们就是那个节气生的，奶奶给取的名儿，好记。”

　　好随意的名字，木小七心想也是，自己是七月七日生人，抛开大名，他爹火大骂人的时候，不也直接叫他小七么。

　　韩啸自然知道姐姐瞒着真实姓名的本意，不是刻意要骗谁，只是他们确实有不得不瞒的苦衷。

　　似乎有点对不住小七了。

　　不过好像那孩子并未纠结于此，他应该是信了吧？

　　次日秋高气爽，天气大好，才刚初秋，风并不凉，韩啸用毯子裹着木小七，将他抱到堆着不少柴火的院子里，放在木椅上晒了会儿太阳，这孩子失血过多，阳光下脸色仿佛是透明的，血管都能看清。

　　等他稍有倦意，再将他抱回屋，连续几个大好的天都是这样，木小七神色一直淡淡的，脸上不喜不悲，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安静。

　　韩啸也问过他年纪，木小七据实相告：“快十一了。”

　　比我小好几岁呢，韩啸想。

　　那天韩月回来得早，他俩还在院子里，韩啸在劈柴，小七半躺在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他劈，见韩月进院子，小七也没什么表情变化。

　　韩月先摸摸他的脉像，还算平稳，便放下背着的竹筐，向韩啸道：“我去镇上买盐时听老百姓们在议论，说朝廷派了人手来清理战场，总算谢天谢地，再不管不顾下去，将士们的魂魄都要散了。”

　　韩啸把劈好的柴火捆成一札在一旁堆放整齐，又架上新的来劈，一斧子下去，比碗口粗的木柴应声化作两半，手法相当稳健有力，听姐姐这样说，于是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说，咱们大齐这次到底伤亡如何？”

　　韩月轻轻摇头：“别提啦，说了都让人难以置信，太惨了……”

　　韩啸干脆停下斧子来：“怎么个惨法？死的那些都是皇上从京城带来的将士么？是谁的人马？统领是哪位将军？”

　　“有两路不是”韩月道：“原本跟随皇上出来巡边的，应该是四王高携的禁卫军，羽林军，京畿的队伍好像都由他统领，他是皇上的四子，一直手握兵权，又有战功，且为人口碑极佳，听说还是太子的最佳人选，皇上很是信任他。”

　　“这么优秀的人，肯定会遭人嫉妒”韩啸心里这么想。

　　“结果不知道蛮人和周国怎么就得到了消息，竟突然大兵压境，来了个前后合围，而且兵力十倍于我。”韩月叹道：“一下子就将咱们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皇上也懵了，一方面边打边退，一边赶紧派人突围求救，听说敌人围得跟铁桶似的，冒死出去搬救兵的信使死了一拨又一拨，最后，只冲出去两路，一路向西北，求助魏王，一路向南，去求云南的穆王。”

　　“这两位王爷德高望重，手下将士训练有素，是我大齐的精锐之师，但是，离咱们这儿的距离，可不近啊。”韩啸皱了皱眉。

　　“就是”韩月道：“两位王爷想必心急如焚，救驾如救火，晚一步皇上都可能有危险，据说两位不约而同地放弃大队，选择率领轻骑千里奔袭，但求速度，赶来驰援，结果，敌我两军兵力到底过于悬殊，虽然奋力救出了皇上，他二位却......”

　　韩啸惊道：“两位王爷...难不成，都、都阵亡了？”

　　韩月黯然道：“更惨的是，不止他们，还有各家带来的两位世子，魏家两个，穆家两个，都战死疆场，以身殉国了。”

　　“啊？”韩啸不由得一呆，果然，结果比他们想得更惨烈。

　　“听说”韩月道：“魏王与穆王，每家统共也就各两位世子，这么一来，怕不是两家都就此绝了后。”

　　国家栋梁，股肱之臣，竟落个这样的结局，着实让人唏嘘。

　　韩啸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忙回头去看时，见小七一直握在手里的他自己的那把乌金小刀已经跌落在地，发出脆响，而那孩子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脸色惨白，眼睛一闭不省人事了。

　　韩月惊得手里的药材洒了一地：“怎么了这是？刚刚不还好好的？”

　　韩啸扔了斧子，抱着小七旋风一样进了屋，韩月一同跟进，两人手忙脚乱地忙活半天，总算又把那条小命从鬼门关给生拽了回来。

　　可不能再有下次了，韩月擦擦额头冷汗：“我的天，差点前功尽弃，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反应？”

　　韩啸把木小七身上收拾清爽后，给他换了件自己的衣物，衣服自然大出不少，每次他都细心地帮小七卷好长出来的那些衣袖和裤腿，让那衣服看起来尽量贴身些，他自己上山打猎，下河摸鱼，也受过七七八八各式各样的伤，他从未在意，可木小七的伤却着实让韩啸心惊胆战颤到现在，战场的无情从来都远远超乎想象啊。

　　韩月喝口凉水压了压惊，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阿音，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奶奶吧，她...”

　　韩啸心里“咯噔”一下：“奶奶怎么了？”

　　韩月叹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我怕是...”

　　“怕是什么？”韩啸猛地睁大眼睛：“阿姐，你、你是想说......可是、可是你不就是最好的大夫吗？”

　　“再好的大夫，也拿生老病死没办法呀...”韩月无奈：“你也知道，奶奶她老人家的心结，那么多年了，可曾解开？她能坚持到现在，还不是因为你我的存在，让她有割舍不掉的牵挂，否则，她恐怕早就追随爷爷和爹爹而去了吧！”

　　韩啸知道她说得没错，不由得扭头看向他们这间小木屋的门框上，那里有他小时候听他奶奶的话用小刀刻在上面的几个字。

　　“避世之室”

　　避世，才是长存之道，才能明哲保身，与世无争！才能长长久久地保住韩家的血脉，一代又一代。

　　韩啸向姐姐点点头：“明天我就去看她老人家，阿姐你照顾好小七，这孩子似乎心思很重，咱们不好乱猜他身份，但是保他性命要紧。”

　　“放心”韩月道：“姐姐我心中有数，倒是你，从来你都有自己的主意，你怎么想的姐姐我懂，可是...那个，奶奶那边......”

　　“阿姐，我明白”韩啸接口道：“我绝不会给她老人家填堵，她是过来人，她老人家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我都会听。”

　　“难为你了”这个弟弟虽然年轻，却无比懂事，心智也远比同龄人成熟稳重，韩月心疼又欣慰，想起祖辈父辈们的经历，她也无可奈何，她把目光转向木小七，但愿这个被他们救回来的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