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霁月》我是预言家

4、第4章 白老板

　　“我小日子来了，不陪你去逛街。你看到什么好吃的给我带一份。”

　　两人在成衣店量了尺寸，幺鸡便坐在会客厅笑道。

　　黄桃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嘱咐幺鸡几句要注意身体，便不见了影子。

　　这家成衣店是很时髦的，追求摩登的年轻人都喜欢来这里。金玉楼的姑娘也是这里的常客，故而成衣店老板与幺鸡很熟悉。

　　打了一声招呼，幺鸡坐在里间喝着茶等黄桃逛街回来。茶水是英国的红茶，用白瓷镶金边装着，显得很国际化。

　　就在幺鸡喝茶的空档，一个身影悄无声息从窗口翻了进来。

　　等幺鸡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被一双大手给抓住了脖子。

　　“老板。”幺鸡不慌不忙，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她认出来了，是当初金玉楼里请过的青衣。

　　青衣有片刻的愕然，看到幺鸡不挣扎，便也放开手，瘫软在一旁的椅子上。

　　这下幺鸡才发现，青衣的腰上全是血，看起来中了枪伤。

　　好似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浑身是血。幺鸡对青衣的身份不好奇，这种世道好奇就等于找死，她大仇未报，还不想死。

　　从怀中掏出小瓷瓶，幺鸡趁着青衣不注意，解开他的衣衫。

　　青衣反手一剪，将幺鸡制服了，这一下功夫青衣的喘息声更大，好似忍着巨大的痛苦：“不要轻举妄动。”

　　“再不处理，可能就要昏倒在这里。我担不起窝藏你的罪名，一个弱女子也抬不动你。”幺鸡认真分析。

　　方才在一瞬间，幺鸡看到了青衣胸膛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心下也是有些胆颤。怎么样的人才有这么多伤？

　　青衣松开手，妥协了。幺鸡顺势拉开他的衣衫，这才能看到全貌。

　　那些伤口有的贯穿到了背后，跟着结实的肌肉线条交织在一起，整个身体如同碎抹布拼凑在一起般。

　　幺鸡给他上药的手有些抖。

　　“这是我自己配制的，能够快速止血。你要尽快去医院取弹，不然子弹会跟着肉长在一起，取出来就难了。”幺鸡说得认真。

　　现在手头没有工具，幺鸡怕贸然取出来会把伤口崩裂伤及肾脏。

　　上好药粉，幺鸡重新坐回去，看着红茶的颜色，好似鲜血兑了水一般，没有了喝下去的欲望。

　　两人都在里间沉默着，青衣好几次失去意识，靠着过人的意志力醒了过来。

　　看看墙上的挂钟，直到响了四下，青衣这才站起来。

　　幺鸡控制自己的视线尽量不要黏在青衣身上，低着头看鞋。这双鞋是谢三娘绣的，十分精致好看。

　　“我姓白。”青衣突然道。

　　“白老板再见。”幺鸡顺从。

　　“你不好奇么？”青衣突然问道。

　　幺鸡笑了笑，原本就稚嫩的脸上显出一些老成的样子：“不敢好奇，想要活命就没资格好奇。”

　　“听说你要做司程昱的小妾了？”青衣饶有趣味。

　　幺鸡面色一凝，接着道：“没有的事，司大少只不过是觉得我有趣，过阵子就忘了。”

　　幺鸡注意到，青衣是直呼司大少名字的，似乎对司大少十分不屑。

　　“不要做他的姨太太，我给你前途。”青衣慎重说着，对着门口看了一眼，又从窗口翻了离开。

　　青衣没走多久，里间的门便被推开了，是黄桃逛街回来，手里面提着个蛋糕。

　　外面很热，黄桃一坐下便端起茶杯往嘴里灌，幺鸡想到那是方才青衣用过的茶杯，抬抬手却又放下了。

　　“你猜我在街上瞧见谁了？”黄桃说道，脸颊被晒得熏红，很愤愤的样子。

　　“司大少吧。”幺鸡含笑。

　　“你怎么知道的？”黄桃惊呼，接着倒豆子一般，一股脑抱怨道：“男人真是多变，才刚刚来约你骑马，一回头便和别人逛街去了。那女伴是白家的二小姐，一股子狐媚劲，还好幺鸡你没把司大少的邀约当真，不然……”

　　说到一半，黄桃自觉失言，怯怯扭头看向幺鸡。

　　白家是做军火生意的，除了管家的几个老爷，基本上其他人都深居简出，黄桃却能一眼认出白家的二小姐。

　　像是刻意为了转移幺鸡注意力一般，黄桃喝了一口红茶：“这些洋玩意难喝的要命，真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多人追捧。”

　　幺鸡静静看着黄桃，不搭腔也不追问，这让黄桃心底发毛。

　　这个幺鸡，年纪轻轻，像个妖精一般。黄桃在慌神的空挡，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黄桃，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也是，我也是。但是有时候逃避改变不了问题，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最后很可能会连累整个金玉楼。”幺鸡像是知道什么，语句十分零碎，然而黄桃却听懂了。

　　黄桃的脸色沉寂下去，幺鸡结了账，两人搭上黄包车。

　　拉扯的师傅是个健谈的，不知道为什么频频回头看幺鸡，还带着局促的笑意。

　　回到金玉楼后，黄桃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帮幺鸡买的蛋糕都忘了给。

　　傍晚时分的金玉楼渐渐热闹起来。

　　天边还未发黑，金玉楼里的灯笼已经亮起。熏得屋子里亮堂又暧昧。

　　“吴姐夫里边请。”幺鸡笑意盈盈地将吴中道迎进来：“您要开盘子不？”

　　吴中道身上隐隐带着怒气，他看了幺鸡一眼，让幺鸡去把金玉枝叫来。

　　幺鸡看了一眼点卯单，有些不自在：“杨二爷开了玉枝姐，姐夫要不我让人上瓜子儿？有几位新来的，水袖甩得特别好。”

　　“浑话，既然你叫我姐夫，说明金玉枝就该是我的。”吴中道说话十分强势，只有幺鸡知道，他这是色厉内茬。

　　上次被青衣拿枪指过之后，吴中道对幺鸡都有着说不清的恐惧。这不许久才鼓起勇气来金玉楼，却没想到金玉枝被旁人开了。

　　“不过是个督察院家的，难不成你还怕了？”和吴中道一同进来的，不停撺掇。

　　果然吴中道面子挂不住了，让幺鸡把杨二爷和金玉枝一齐叫来，他非要当场训斥一顿这对不要脸的男女。

　　到底是谁不要脸？

　　幺鸡委委屈屈地答应了，金玉楼时髦一点叫娱乐场所，其实就是窑子。

　　来逛窑子的，有几个是要脸的？亏得吴中道能说出这种话来。

　　等一转身的时候，幺鸡的脸上神色变成了鄙夷。

　　虽然吴督军远在山西，却是十分有势力的。吴中道身为吴督军的养子，自然是十分霸道。杨二爷果然屁颠屁颠地来了，身边还带着金玉枝。

　　看到吴中道的脸色，金玉枝就觉得自己要倒大霉。

　　狠狠瞪了幺鸡一眼，金玉枝心中暗怪幺鸡没有提前知会。

　　“吴公子，近日是否太过繁忙了，多日没来看玉枝呢。”金玉枝不顾杨二爷还在场，顺势坐在了吴中道的腿上。

　　那杨二爷脸色变了几番，最后堆起笑容，也赞美道：“听闻吴督军要做总统了，吴公子是前途无量啊。”

　　得了这两个狗腿子的奉承，吴中道果然忘了要训斥他们的事情，大手在金玉枝身上游离。

　　幺鸡缓缓退了下去，隔着门，还能听到杨二爷那谄媚的声音。

　　幺鸡去茶水间端瓜果的时候，却听到有人说起司大少来了。

　　紧接着，那说话的人一看到幺鸡，立刻闭上嘴巴。

　　“有时间在这里嚼舌根，还不如多去前院服侍恩客，若是做得好了，指不定还能捞个姨太太当。”九姨走在幺鸡的前头，将这些人的闲话给听得清清楚楚的。

　　茶水间的两人对视一眼，伏低做小说了一声是，急匆匆走了。

　　九姨一把抓过茶杯，如牛饮水般咕隆一下喝干了，抬眼看到幺鸡还没走皱了皱眉：“你这一身的血腥味，别说姨多嘴，不该管的别管。”

　　幺鸡想起白日里青衣那番血淋淋的模样，开口问道：“上次咱们请的那个戏班，是哪一家的？”

　　这还是幺鸡第一次问起楼里的事务，九姨狐疑地看了幺鸡一眼，道：“请的戏班太多，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还是不愿意她多管闲事。

　　幺鸡不在意地笑了笑，扭身走了。

　　身后传来九姨长长的叹气声，又是咕隆喝下一杯茶水。

　　晚上的金玉楼总是人来人往，今日更胜，因为白老板又来唱戏了，许多跟着捧角的随之而至。

　　“又见面了。”幺鸡对着青衣点点头。

　　此时的青衣脸上画着浓妆，丹凤眼挑起，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媚。

　　随手放下托盘，幺鸡忽然喊住青衣：“白日里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青衣愣了片刻，却是绽开笑容：“随时可以兑现。”

　　“好，”幺鸡下了决心：“帮我弄个身份，名门之后，不愁吃穿的。”

　　青衣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在客人的哄闹中上了台，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恍惚中，看着红红灯笼下的青衣，幺鸡忽然想到他动作这般流畅，还真看不出白日里受了伤的。

　　一手水袖甩得席间所有人的心都要酥了，幺鸡拍了拍裙子上的瓜子屑，找到了后边招呼客人的九姨，一开口就是：“我大概要走了。”

　　九姨沉默了半晌，许久才应了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