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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怀赢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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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国奇女
我是秦国宗室女子。
我嫁给晋公子圉的时候,将将未满17。他更小,只有10岁,在平常人家,这还是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年纪,可圉的晋国太子身份,注定了当他父亲晋惠公在战争中被秦军俘虏时,圉必须作为人质,漂流外乡的命运。圉的运气不算坏,因为晋太子的身份,秦公还是重视的。
秦国如今是穆公当政,辈份上那是我的伯父。可是他自己的公主王子就几十口,宗室中有几百子弟,怎么可能记得我?
更何况我并不美丽。
美丽是稀缺资源。任何年代都是。
我有异常美丽的堂姐堂妹,她们都出嫁到异国,做了异国的嫡王妃。最后成为太子的母亲。因为她们一出嫁就身份尊贵,所以离开的时候,王室不仅有异常丰厚的赔礼,还会配给她们智囊团。
而我嫁给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大型的婚礼。圉的年幼,使他的未来充满变数。一场伤寒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而且他虽是太子,上面还有父亲姬妾所出的几个兄长,在这个礼乐分崩的年代,不在国内,就没有跟基人脉,随时都可能变成弃太子,前废太子,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清楚。
即使诸事顺遂,有一天他成了国君,那时我年纪大了,不用说别国,我的母国就会送上年轻美丽的公主,正夫人怕是也轮不到我。
世人趋炎附势的多,所以没人看好我,我明白,也理解。
真是一把烂牌,然而生活何来选择?我只能坦然面对,有时候也暗想,当事情糟到不能再糟,也许会有转机?
可是命运总会雪上加霜,更糟的事情还在后面。
我的童年
我童年的时候,家族的男孩子们都在一起上学。上学这事本来与我无关。可我忍不住,经常偷偷跑课室门外偷听。
老师上课,就是选出一段话,解释含义后,一遍遍的带领学生们念。所以那些字我没见过也不认识,但是听过太多遍,那些老师教过的文章,我都能背下来。含义则似懂非懂。
到了年底考试时,老师挑出一句,起个头,学生再接着背。然后讲出其中的道理。
那天考到大哥,老师选的是兵法中的一句,大哥答不上来,我在外面真着急,很小声的接了句。
老师大喝一声:
“谁在外面?”
我赶快跑了。直到晚上,大家才找到我,我心想这下惹祸,以后不能再去旁听,恨不得大哭一场。
父亲一向严厉,那天更是面如冷冰,说:
“今天真是你替老大回答?那学问不浅,你如何知道的?”
我心里忐忑不安,心想挨揍免不了了。我总被母亲打几下,父亲专打男孩们,每个挨过的都得在床上趴几天。
我想,与其提心掉胆的等着,不如交代了,痛快挨一顿。反正要不了命。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偷听的事。
父亲面若冰霜,说:
“这样的话,我现在考考你。你要答不上来,就是和人串供,你们都一起打死!”
他提了几个问题。我都答了。有些稀里糊涂的地方,我就按自己的想法胡说一通。
父亲听着,脸色缓和。忽然哈哈一笑:
“咱们家世代子弟,都是武功出身,不想这小丫头片子竟是块读书的料。”
他一顿,斩钉截铁说:
“从明天起,你一起去上学。”
从那之后,父亲经常和我讨论国家大事。
最初,他时时笑话我:
“小丫头异乡天开,胡说八道,想的到也有点意思。”
我年纪渐大后,他就经常感叹,
“你性格如此刚毅,看事情又深远,兵法韬略都懂。若生为男儿,驰骋战场,或是朝堂争锋,定是名将良臣。可惜你是女子,只能嫁人生子。”
我记得让父亲不再感叹的,是一次慷慨激昂的回答,我当时大声说:
“世间诸事,都难定论。当年我们祖先在骊山下养马时,效命给舜以至夏商西周,牺牲多少性命,也无封赏。哪会想着日后建国立业?周天子当年如何英武?如今也偏安一隅。咱们的开国公,获封之初,也就一个空名头,周天子封给的周朝居地,岐山到丰镐,那一寸土地不是洒满秦人鲜血,耗时百年从狄人手中夺回来?我虽非男儿,上不了战场,一样满腔热忱,一样报效国家!”
昔日壯语由在耳边,结果我嫁给一个孩子。
太子弃妇
圉自幼长在深宫,又养在妇人手上。他真是赢弱。
他虽然弱,脾气却大。屡次在朝堂上冲撞秦王。若不是秦王厚道,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我只能想方设法安慰他,保存他,生活中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转眼又是一个春夏,晋国国内传来消息,惠公染病。
我看到圉每日忧心冲冲,一面努力开导。一面暗自行动。
最近偏偏父兄都出使陈国,我竟然找不到使力的人。我想来想去,从母亲处骗来一块来传家的璧玉,直和她要,她肯定不会给我。我骗母亲,说秦王的宠姬听说了这块玉,想要去鉴赏。其实是我亲自把璧玉送给她,拜托她探下秦王的想法。
我看来,目前是圉回国的一个机会。秦王一定希望有一个可控制的晋王,此时派出一队护卫,护送秦婿回国探病再好不过。所需要的只是一个请求。
圉那个傻小子,什么话都能让他说死了。他开口求人时,一贯态度倨傲,足以让人想揍他一顿。
当夜,我还在思索此事,感觉应该万无一失。又想,万一秦王不允,此事不成,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我正思来想去,圉走进屋里,他往日见到我,总是抱怨不停,今天竟然黯然无语。
片刻后,他忽然落泪,说:
“我母亲是梁国人,梁被秦国灭了,我在这里,谁都看不起我,都嫌弃我没有依靠。我在国内又无援助。父亲病重,卧床不起,晋国大夫各个心怀叵测,说不定就改立其他公子为太子。我若是不能登上王位,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不语,静静望着他,这话听似只是抱怨,必有下文。
果然,他哭了一会,说:
“俗话说,飞禽走兽都要落叶归根,何况于我,我死也要死在晋国,请你放我回家。”
我心中一口热气直冲眼眶,自己殚尽竭虑,他压根没有看见。我说:
“我嫁给你,一直照顾公子起居,小至一茶一饭,大到筹谋出路,无不尽心尽力。公子今日可曾有一点顾念恩情?你想私下逃走,秦王怪罪下来,我如何交待?我不能稳住你的心,就是失责。”
我顿一顿,尝试挽留:
“今天我已经打点了穆姬,请她为你在秦王面前说好话,先等等消息不急。晋国国内现在并不稳定,贸然回去,也许会有灾祸。”
然而圉久居秦,他心怀恶意的看待外界,满心狭隘。他只怕秦国不放他回去;又或者在外已久,晋国人把他忘了。总之他脑子里只想着他最恐惧的画面——失去晋国王位。
圉情绪激动,唾液横飞说个不停。
忽然他脱下丝质外衣,露出里面的一身走卒服饰。凭他自己本事,猴年马月也不可能行动,更不要说如此的神出鬼没就搞定这些事。
肯定有人背后捣鬼。
事已至此,我若强留下他,轻易也能纠出圉背后的人,然而有何意义?
他这一番动作,外面接应的人,怕是早已惊动侍卫,今夜不走,秦王明天一定察觉,秦王纵然想放过他,那些文臣武将的阴招?他这举动,真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我不禁长叹一声。解下身上配的一块玉环。我不喜奢华,这是唯一饰物。也是我身边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我递过玉佩,说:
“你拿去吧,或者路上用的到。好自为之。”
圉走到门口,又回头说:
“不如你和我一起逃?”
孩子心性,不能说他坏。
我心里酸涩,摇摇手,说,
“现在我牵绊不住你,是我的罪过,若和你走了,就是弃家背国,致父母兄弟如何?我不会和你走的。”
我顿一顿,又说:
“你放心,我若把此事上报,就是违背夫妻情义。我也不会这么做。现在情况不明。虽然我不和你一起逃,我不声张也不拖累你就是了。”
他对我一拜,说:
“我这一走,有人追我,请你替我拦下。此日之恩,来世相报。”
我心如刀割,我如此仁至义尽,这傻家伙提都不提它日迎我之事,分明不曾想过。只为我这几年心血,白白付诸流水。
来世?手边若是有刀,我就给他一下。让他现在就去投胎!
我狠狠说:
“罢了,今日你走,我不拦你。从今往后,我都不知道圉是何人,要做何事,去向何方!。”
说完我转过头去,再也不曾看他一眼。
当夜他化装成小贩,连夜逃回晋国。他赶上葬礼,并无一点波澜的当上了晋国国君,就是晋怀公。
我成为太子弃妇。
我出嫁八年,一朝分别,再没见过他。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思虑
长夜漫漫愁无寐。
第二天我身穿丧服,跪在殿前服罪。一夜思量,我只能自己承担。
秦王得知太子圉逃跑,果然发怒。据说派出骑兵去追。
我跪在大殿地下,说:
“大王追上太子圉,准备如何处置他?若是能杀了他,我昨夜就能动手。太子圉在晋国内并无份量,杀他,只能置秦国于不公不义。若是囚禁他,难道晋王只有这一个儿子吗?”
秦王冷静下来,吩咐召回追兵。又问我:
“你不怕我治你的罪?”
我坦然答到:
“小女子今日身穿丧服,并不打算活着回去。然而大王仁厚,天下皆知,又怎会难为区区女子?”
秦王微微一笑:
“你这女娃,不光会说话,胆子倒是大。”
我再叩头:
“太子圉逃回晋国,若无意外,必坐晋君之位。他的性格,易被臣子左右。臣强主弱,未必不是秦国的机会。”
秦王哈哈大笑:
“小女子妄谈国事。你放走太子圉,虽不治你的罪,但你还是要在家闭门思过。禁足三个月。至于你父亲,教女不当,降爵一级。”
这已是最好结局,然而我心里依旧苦闷。
我只能窝在家中的一处偏院,每日读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一夜秋雨,满院金黄落叶。寒意浸心。
忽然门口出现一人,竟是父亲。我一见之下,满心委屈悲愤涌出,奔跑过去,拉住父亲衣襟,跪在脚下,放声大哭。
良久,父亲拍拍我的背,说:
“有话进屋去说,地下湿寒,小心身体。”
本来眼泪止住,一听这话,又是泪如雨下。
重耳
父亲告诉我,他出使途中,听说晋国的另一个重要人物,重耳。刚刚到达楚国,楚王以诸侯礼招待,惊动世人。
这重耳是太子圉的亲叔,是他王位的有力竞争者。秦王正在犹豫,是否去楚国迎他。
我说:
“秦王总想自立晋王,这样控制晋国,才有问鼎中原诸国的机会。只是晋公短视,以前是太子圉的爹晋惠公,以后就是太子圉。他们难成大器,对我们说不定是个好机会。这重耳流浪多年,能活的下来,必然历经炎凉,眼界怕是不一般。他若是当上晋王,恐怕秦就没机会了。”
父亲道:
“你看事一向与众人不同。但这是国家大事,裁夺都由大王决定。大王想要召重耳,我们只能尽力办事。”
秦王无非担心两点,一是楚王不放人,二是重耳不愿来。
在我看来,关键在楚王,若他让重耳走,谁敢留?楚王无非想得些利益,楚晋相距遥远,中间隔着数个国家,如果出兵攻晋,助重耳登位,单借路这事就不好办,再说行军打仗,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我建议父亲,派一个聪明伶俐的人,携重礼,日夜兼程赶去楚国,贿赂楚王身边的人,游说楚王。
后来秦使到的时候,果然一切水到渠成。
身为棋子
秦王对待重耳是以未来晋国君的规格。他把宗室的五个女子嫁给重耳,我竟然也在其中。
我清楚中原礼规,这有悖伦理,纵然万般不愿意,有办法吗?
太子圉是重耳的侄子,重耳能拒绝那是最好。
他的随从之一,司空季子劝说:
“圉的国家都要去取了,何况他的妻子!与秦国结亲是为了重返晋国!拘泥小礼节,不顾大羞耻,如何成就大事业?”
重耳顺命。
秦王把我嫁重耳,其实有自己的打算,如果重耳拒绝,说明他不好控制。秦王不希望再有一个控制不了的晋君上台。
重耳刻意冷落我。不同我说话,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对其它四位夫人就温暖和煦。
甚至有一次,我看他洗手,在旁边奉上毛巾,他都故意避开,自己甩手风干。
我心中不快,放下手帕,整理衣阕,拜道:
“公子不满,连我奉上毛巾都不愿意用,恐怕看见我就更不舒服了。但是既然行过大礼,就是秦晋结姻,还请公子禀告秦王,送我回去吧。”
搬出秦王,重耳顿时汗如浆出。这是他人生的最后希望,怎敢有一点冒险?于是重耳对我行大礼,跪在地上,说:
“请夫人原谅在下无理。”
我沉吟片刻,嫣然一笑,上前扶起他:
“公子何必如此?我视夫君为天,唯愿你早日达成心愿。”
从此重耳待我谦恭有礼,但是并不把放我放在心上。我心中清楚。也不曾在意。
生活冷如冰喾,大约命运亦是如此。人生的寒冷冬季,我耐心等待。
诗歌的作用
这样过了月余,新年临近,饮宴是每年大事。人人忙碌。
我沉静如水,直到盛宴前夜,我唤来婢女,交代她说:
“你到了公子房中,只说我求见他,他必然说忙乱,有空再来,你就向他身边的赵先生说:
\'先生可备好明天宴席上的歌曲?我家小姐说,归乡虽然动听,却不应景。\'
然后你就退下。”
婢女问:
“赵先生一定在么?不在的话怎么办?”
我答:
“他一定在,这几天他们日夜商议大事。”
没多久,重耳过来,进屋以后恭身行礼:
“听说夫人召唤,不知何事吩咐?”
都如我所料,包括他的态度。他差点就向我磕头了,何曾有一点当我是妻子?
我悠然说道:
“明日宴请,诸国礼官到场,是提出起兵的大好机会。赵贤士准备的归乡歌,乃是晋曲。并不合适。”
重耳犹豫,说:
“赵衰几位,研究数日,才选定这首歌。”
我说:
“秦晋前年一战,今日朝堂之上就唱起晋歌。况且你归乡事小,出兵事大,总要显出气度。思乡之情固然动人,却英雄气短。秦王对昔日周天子的伟业心中无限景仰,又常感叹召伯的忠心耿耿。所以我特地找人谱歌一首,用的是秦地的调子。你拿给赵贤士他们看看吧。”
说完。我递给他一卷竹简。重耳打开看完,又行大礼,说:
“谢夫人恩情。他日若能成大事,必不负此恩。”
他急匆匆地走了。
我是故意的。我早就准备好了诗,曲调也谱好。我总是心怀希望,希望晋公子贤名天下,本人可以像他的名声一样开明,不存嫌恶,不说恩爱,只需与我相敬如宾,不过空有痴念而已。
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失望吧?
第二天,宗室高官,各国使官都到了,咎犯先唱, 归乡。
歌毕,秦方上下面色沉凝。
然后赵衰唱了我给他们的《黍苗》诗: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
悠悠南行,召伯劳之。
我任我辇,我车我牛。
我行既集,盖云归哉。
我徒我御,我师我旅。
我行既集,盖云归处。
肃肃谢功,召伯营之。
烈烈征师,召伯成之。
原隰既平,泉流既清。
召伯有成,王心则宁。
这诗歌说的是,召伯是周公昔日臣子,拥兵外出后,依旧归付周公的恳切。歌咏周公和召伯的丰功伟绩。
秦王一心想如歌里描述的当年周公一样,统一天下。重耳唱这首歌,相当于自比召伯,表明自己永远依附秦国,现在需要建功立业,请秦王出兵。
他们如我所料,一夜之间,背熟歌词曲调,一点没错,渴望成功的殷切之心,足以克服任何困难。
果然,秦公听完后,激动的说:
“恭祝天子圣明,我一定助爱婿返回晋国。”
赵衰与重耳离开了座位,再次拜谢说:
“我们这些孤立无援的臣子仰仗您,就如同百谷盼望知时节的好雨。”
重耳在外逃亡十九年,终于在秦国重兵护送下返回晋国,这时他六十二岁。
我知道他能成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我助他一臂之力,无非是把他成功的时间提前。
生活里总有苦涩委屈,我能做的,就是咽下悲伤,勇往前行。
救命之恩
晋怀公,就是遗弃我的前太子,被我的现任老公晋文公带秦兵杀死。
本来重耳返晋,诸事不明,我是女眷,不应该同行。不过自从献歌事件后,他对我刮目相看,重耳待我与往日不同,我能感觉到,我不再是他的夫人,是他的妻子了。
所以当重耳邀我与他返回晋国时,我内心不是不感激的。
他说:
“夫人心思谨密,此去晋国,诸事都要防备,夫人若能同行,我必安枕无忧。”
晋国纷乱,新老政权交替之际,人人自危。
怀公的旧臣吕省、郤芮不知所踪。
在这晋宫之内,我内心不安,总觉得有双眼睛看着,有种不详预感。每日除了嘱咐侍卫,严格检查。我也时时带着人,每个角落都详加勘查。
这天来到一个偏僻之处,隐约来一个声音,如訴如泣,呜呜咽咽,在日落后的黄昏,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
众人都怕,还有人嚷:
“有鬼。”
我本来心惊肉跳,看见众人慌张,反而镇静。我寻声找去,原来是个老宦官,又老又病,暗自啼哭。
我派人安排好老宦官。旁边有人说:
“这是前朝的人,大王吩咐让他们自生自灭。”
我说:
“ 众生皆苦,何必如此?大王怪罪,我担着就是。”
返回住处,灯下正在看书,一阵风吹的灯影闪动。只见一个人影拜倒在我面前。
我心里一惊:
这是何人?如何近身?
但看他不停磕头,微微放心,问:
“ 你是何人?夜闯宫地,不怕杀头吗?”
那人答到:
“ 小人叫做履鞮。当年奉丽姬之命追杀当今晋王,曾砍下他一条袖子。如今晋王归来怪罪,我只好逃跑。今天夫人您救的老公,是与我多年情同父子的师傅,他受我连累,眼看就要病饿而死。您救了他,小人愿意豁出命去,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我心里略觉安慰。说:
“举手之劳。大王刚即位,事事繁杂,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必会求情,赦免过往的下人。”
他又叩头,说:
“小人请求面见大王一面。”
我略觉诧异,并不表露,只说:
“ 我不知道你罪至何处,但定会请求大王亲赦。求情结果如何,你自有办法知道吧?”
履鞮叩谢离去。
我惊心如斯,这殿里把守森严,这履鞮竟然来去自如,我与文公的性命,如何是好?
思虑一夜,清晨已是胸有成竹。安排好一切,就去见晋王。
见到他,开门见山,说了履鞮求见一事。
文公想起往事,忿恨的说:
“当年我父亲惠公受丽姬蛊惑,要杀我,我躲在蒲城,半夜履鞮前去追杀,我爬墙逃脱,他砍掉了我的衣袖。后来,我逃到狄,跟着狄君去狩猎,他又去追杀。惠公命他三天到达,而他竟一天就赶到,何其快也?这人如此可恶,不能原谅。”
我说:
“履鞮是受过宫刑的人,对待旧主忠心不二。他全身心侍奉国君,只想完成任务,所以才得罪了您。这是何等的优点?我听说齐国管仲,昔日射中齐桓公的带钩,齐桓公即位后不计前嫌,重用他,才能靠着管仲得以称霸。今天这个履鞮想要谢罪,怕是有要事相告,您却不见,灾祸降临的话,如何避免?”
于是文公接见了履鞮。不出我料,这背后果然有惊天大事。
怀公旧臣,吕甥、郤芮等人,对文公杀死怀公心存怨恨,他们纠结党徒,计划放火烧掉文公居住的宫殿,要了文公的命。
履鞮是他们的内应。他想借用这个阴谋,趁告发的机会再谋出路。至于老宦官之事,不过是个契机。
文公对旧党阴谋毫无察觉。他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即可绞杀收拾吕、郤一伙。
我说:
“吕、郤等党徒众多,又藏在暗处。您刚回国,立足未稳。一旦风吹草动,有性命之忧,不如先隐藏起来。对外一切如常。我们既然知道他们计划,不如趁此机会,调兵遣将,设置圈套,把逆臣贼子们一网打尽,才能一劳永逸。”
文公果然易容改装,悄悄到了秦国王城。
晋国国人全然不知道他的行动。
三月份,吕郤党徒果真放了一把大火,烧了文公居住的宫殿。
大火之中,他们寻找文公,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哪有文公踪迹可寻?叛党们惊慌失措之际,布置好的卫兵从四面八方杀出。
激战片刻,叛党死伤惨重。吕郤几人拼死逃向西方。在外接应的人也一起逃亡。
这是故意留出的一条小路,在一处洼地之外,早有伏兵等着,全歼叛军,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之后,文公势力牢牢的控制全局,文公方才安心返回晋。
霸主之位
履鞮叛乱之后,我留在秦地。
夏季,文公从秦国接回几位夫人。他违反礼仪,亲自去河边迎接送亲队伍。
后来,他又不顾众人反对,昭告天下,封我为嫡夫人。
几年后,晋文公羽翼丰满,称霸中原。
自此晋国强大,完全阻挡了秦王进入中原的步伐。不知道冥冥之中,秦王是否记得当年的小女子见识,终于成为他的宏图梦魇?
如果说婚姻是女人的二次投胎,那么我投过两次了。
无论命运给我什么,我都无力改变,我所能做的,只有勇敢的面对它。当我怀着坚定的信念和决心,一张张亮出手中武器,命运对我露出微笑。
这就是我的前半生。然而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正真的名字。
我是秦国宗室,本姓赢,第一次嫁给晋太子,他即位后是晋怀公,所以世人用他的谥号怀,加上我的本姓,史书上记载我叫做怀赢。
我再嫁给重耳,他的谥号是晋文公,所以那段时间我叫做文赢。史书上给我最后的名字是辰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也许以后会讲给你们。
生命犹如尘埃微末,更何况姓名?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的,浩如烟海。
我希望你们记住一种精神。记住一个女子的苦苦挣扎,不妥协,不绝望,运筹帷幄,最后决胜千里。
人生犹如一场赌局,婚姻是其中的一场,无论何时何地,救赎还是沉沦,决定的都只有你自己。
愿赌服输。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