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梨白》陆成蹊

9、思念成灵

　　夜半三更，月儿偏西，星斗满天，四野寂静，万籁无声。

　　程梨半夜里朦胧醒来，总觉得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隐藏在屋子里，她心里有些发毛，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些，却觉得这感觉越发强烈了。
　　她轻轻地爬下床摸索着点了灯，而后环视了一圈，“啊！你你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程梨盯着窗口，突然大叫了一声，吓得心脏砰砰直跳。

　　只见之前明明关着的窗户大开着，窗台上有一团白朦朦的虚影一闪一闪的，好像被程梨的大叫惊到了一样，那团虚影也定住了一动不动地，过了没一会儿，又开始一闪一闪的。

　　一个听起来微弱又胆怯的声音响起，“那……那个……姐姐，你……你不要害怕，我……我还没有能力化成人形，我我我……我不是坏人。”

　　那个声音好像带上了哭腔，“我我……我真的……真的没有恶意！姐姐，你相信我……”

　　程梨大着胆子，慢慢靠近窗户，看着那一小团虚影，不知道什么化成的灵体，法力很微弱。她伸出手想碰一下，然而却发现那灵体好像在发抖，虚影一颤一颤的，似乎是在害怕。

　　程梨缩回了手，问道:“你是……？你来找我干嘛？”

　　虚影微微靠近了点，但还是在抖，说话语音也发颤，让人不禁想像如果它化形了，会不会就是一个局促脸红的小姑娘。“姐姐，我……那个……我……你还记得前天去郭员外家给奶奶看病的事吗？”

　　程梨疑惑：“记得。怎么了？”她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当时我总觉得老太太被魂灵一样的东西包裹着，一直想不通是什么，那就是你对不对！”

　　程梨感受到了它没有恶意，相反，它还很怕人，“魂灵长时间与人待在一起对人有害，你为什么要缠着老人家？”

　　那团虚影如果能化形，脸庞一定憋得红透了，它结结巴巴地连忙辩解：“不不不不！姐姐你……你误会了！其实……其实我是奶奶的念灵！”

　　“你是念灵？”

　　“是……是。我们念灵一族都是靠着人强大的念力而生的，我就是因奶奶对小儿子的思念太过于浓烈才产生了意识，我能够感知到她的悲欢，她却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存在。”

　　它应该是垂下了头吧，程梨感觉它周身雾蒙蒙的白光暗淡了下来。“可是我很没用，我不能帮到奶奶，我现在都还没有办法化形。”

　　程梨听出它语气里的低落，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它，她试探着用手碰了碰那团虚影，“那你找上我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虚影说：“姐姐我知道你是很厉害的树灵！你那天来的时候我就感知到了！”

　　程梨笑了，“小家伙挺厉害嘛，还知道我是树灵，说吧，你想干嘛呀？”

　　虚影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我想让你帮帮我……我的法力不够，可不可以请你渡我灵气，让我给奶奶编织一个幻境，全了她对小儿子的思念。”

　　程梨思索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行吧，不过你还得仔细地跟我讲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虚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十年前，奶奶的小儿子背着行囊进京赶考，从此之后，奶奶日夜思念着小儿子，经常对着他看过的书默默发呆，但是他从来没有回来过。我想幻化成小儿子的模样，让奶奶见他一面，完成她的心愿。”

　　程梨皱着眉头，“可是那样的话你就会消散的，你知道吗？”

　　虚影毫不在意，“我本是由念力而生，奶奶的思念就是我停留于世的全部意义。能够让她满足心愿，我就是消散了也没什么的。”

　　虚影对老太太一片赤诚，尽管知道自己最终不会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依旧毅然要去做，于它而言，这是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事情。

　　程梨明白它的心意，劝止的话不必再说，她愿意渡灵气助它一臂之力。

　　“小家伙，还有两日就是我与郭员外约定的去为老人家诊治的时间，届时我会渡你灵力，为你布阵，你可要加油啊。”

　　虚影周身萦绕的光都明亮了不少，可以看出它的兴奋，“谢谢姐姐！姐姐你真是大好人！”

　　程梨笑了笑，“快回去吧，念灵不能离开主人太长时间。”

　　“嗯！姐姐再见！”

　　虚影收拢了一身柔和的白光，与夜色融为一体，晃晃悠悠地从窗口飞了出去。

　　程梨等到看不加它了，关上了窗子，而后吹灭蜡烛，整个房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唯有清凉月辉，拥着群星与夜色。

　　约定好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程梨收拾好了药匣正准备前往郭员外府上。

　　她瞅了一眼那边跷着个二郎腿，拎着本话本子看地正起劲的穆晋珩，叫了他一声，谁知这人依旧托着脸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没听见。程梨又叫了一声，见他还是不答话，三两步上前把他的书抽过来。

　　“哎——”穆晋珩伸手去抢，没抢到，“怎么了？干嘛呀？”

　　程梨气鼓鼓的，“我叫你呢！你耳朵不好是不是！”

　　“程大夫，您说您说。”穆晋珩靠在椅背上，一副大爷样。

　　程梨把话本子扔回他怀里，“我要出门一趟，你留在医馆好好看门，注意着点行不行？别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穆晋珩疑惑：“你要去哪啊？”

　　“城东郭员外的老母亲病了，之前说好的我今天再去瞧瞧。”

　　“那我也去！”

　　“你去干嘛！你留在这好好看医馆！”

　　“那什么，郭员外和我大伯小时候是同窗，和我爹也有几分交情。这长辈生病了，做晚辈的理应去拜访一下，你说是不是？”

　　程梨犹豫了一下，“那行吧，正好老人家的病有些特殊，到时候我会让别人都回避，你帮我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人打扰。”

　　“得嘞！我们走吧！”穆晋珩从椅子上跳起来，推着程梨往外走，顺便把大门锁上。

　　到了郭员外府上，郭员外听到小厮来报，说穆家三少爷和程大夫一起来了，连忙迎了过来。

　　穆晋珩在人前端的是一副彬彬有礼的少爷模样，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身旁的小厮，对郭员外行了晚辈礼。

　　郭员外眼神意外，见穆晋珩拎了一堆礼物来拜访，脸上堆起慈爱的笑，“哎呦原来是贤侄啊！许久不见真是越发的俊朗了，你大伯还好吧？”

　　穆晋珩一听这话，笑地见牙不见眼，他就喜欢别人夸他好看，“郭伯伯，许久不见您还是这般硬朗，老当益壮啊！我大伯挺好的，您是不知道，他骂我堂哥的时候，中气十足着呢！”

　　穆晋珩指了指交给小厮的东西，“郭伯伯，听闻老夫人身体不太康健，我作为晚辈，特地来看望看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郭员外拍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贤侄啊，小辈里也就你最有心！”

　　程梨在旁边安静站着，她青着一张脸，硬是勉强自己挤出点笑容，拳头紧握着，她真的很想把穆晋珩揍一顿。

　　程梨心里快后悔死了，就知道不该同意跟这人一块来。路上他非要买点东西，说去人家府上空着手不好意思。可谁知道他一个男人竟如此挑剔，选个礼物耗费了好半天时间，到了之后又一肚子废话。

　　程梨不禁有些着急，不想再看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出口打断，“郭员外——令堂这几天病情怎样？”

　　郭员外这才扭过头来，对程梨说：“程大夫，我母亲这几天一直在喝你开的药，精神确实好转了一些。”郭员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皱着眉头，面带忧愁，“但还是不太清醒，有时候会自言自语，依旧吃不下饭。”

　　说着，郭员外引着两人朝内院去了。

　　“诶？贤侄，你跟程大夫认识？”郭员外想起两人是一同来的，有些好奇。

　　“啊，是，我在程大夫的医馆做事呢。”

　　郭员外一双眼扫过程梨和穆晋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也没再说什么，“呵呵，年轻人。”

　　到了老夫人的卧房，穆晋珩不便进去，守在了外面。程梨仔细一瞧，果然那团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虚影依旧在老夫人周身萦绕。

　　程梨告知郭员外为老夫人诊治的过程需要不被打扰的环境，于是郭员外带着几个侍候的下人走了。然后她又到门口来叫住穆晋珩，神色严肃，“你在门口帮我看着，千万不要让人进来。”

　　“放心吧。”

　　见人都没有了，老夫人周身萦绕的虚影汇集起来，像一处聚拢，成了一团火焰般的形状。程梨觉得它比那天夜里好像又明亮了一点。

　　程梨伸出手像安抚般触碰了一下虚影，“你可准备好了吗？”

　　虚影语气十分坚定，是不容置疑的决绝，“姐姐，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一定要帮奶奶完成愿望。”

　　“我一会儿把灵气注入给你，不属于自己的灵气大量涌入会非常痛苦，你可要坚持住啊！”

　　“嗯！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