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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太子心意已决,再多说什么都是枉然,担心的人只能想方设法在明天的死局中为他强开一条生路。
      金宁海亲自点了二百人,带上两个逃回来的平民,不顾可能遭遇辽军伏击的风险,去安迦和世初约定见面的地点勘查。
      出了城一路向北,穿过稀稀拉拉的树林,进入遍布石砾望不到边际的荒漠。失去了参照物,只能靠太阳辨别方向。金宁海问两个老乡记不记得路,两人摇头摇得快哭出来,说回来时黑布蒙眼,只知道走了很久,等押送他们的辽人没了动静,摘下黑布时已经在刚路过的树林中了。但他们被囚禁之处环境和这里差不多,白日里太阳炙烤,夜里抱团取暖,水和食物等辽人施舍的惨痛经历让二人不堪回首。
      进入荒漠后朝西北方向直行五里,即抵达约定之地。眼中所见只有黄沙废石,耳边风声飒飒,再往远处,一层迷迷蒙蒙薄纱般的幻影跃动,在那后面分布着几个高低起伏的沙丘,绝佳伏击地势。手下还想继续探路,金宁海扬手叫停。虽然看不到那么远,但直觉告诉他沙丘上张张长弓蓄满,只等他们走近。
      看来辽人对荒漠非常熟悉,他们的大本营应该就在附近。可惜来路一段地势低平,大军行动会轻易暴露,提前埋伏重兵几乎不可行。金宁海慨叹路康的算计方方面面滴水不漏,进而更为明日太子的境遇揪心。

      世初本人倒不在意,照例巡城,吃过晚饭窝在房间里写起了字。只有吴阒和左雁守候在侧,一个不熟练地研墨,一个站在后面默默注视,安静得连外面路过的人聊天都听得一清二楚。
      吴阒看着世初,生硬地开启话题:“殿下的字真好。”
      世初轻轻笑了一声,继续专注地写。
      吴阒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殿下写的是什么?”
      “自己不会看么?”世初这次头都没抬,吴阒太不善于搭讪了。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吴阒探着脖子念出了纸上的内容,“小时候好像背过。”
      世初点头,“嗯,《诗经》木瓜篇。”
      按吴阒的想法,临行前夜太子殿下怎么也要写写壮怀激烈的名篇,“殿下怎么想起写这个?”
      世初抬眼看着他,“怎么,太简单了吗?有人还因为不会背让先生罚抄呢。”说着说着就由衷笑了,眉眼弯弯宛如新月。
      吴阒跟着一起笑,“还有这么笨的?”
      左雁入宫伴读第一次被罚抄抄的就是这什么“木瓜木桃”,还抄了整整二十遍,抄到他梦里都能倒背,“那个!其实......”
      “嗯?”世初和吴阒同时转头看他,“其实什么?”
      对上世初清澈的目光,左雁不自觉蹭了下鼻尖,“其实......我听吴近卫长念吧,挺那个......拗口的!”
      吴阒想了想,说:“你听什么不拗口?人之初性本善都拗口吧?”
      左雁真实地第一次感觉到隐瞒身份的憋屈,有苦说不出,野性齐玉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没辙。
      世初看到他上翘的嘴角动了两下,又了解吴阒不是有意取笑他,打圆场道:“没读过书不是他的错。吴阒,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吴阒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郑重地对世初说:“殿下,我是有话说。我想了很久......明天让我替您去吧!”
      “吴阒啊,谢谢你有这份心。”世初表达了谢意,继续写字。
      这下轮到吴阒憋屈了,“殿下,我是认真的!”
      世初歪头看着他愤愤不平的样子,放下笔,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认真的?你?我?这替得了吗?”
      吴阒随着世初的手认识了自己和他身量间的差距,仍不死心,“辽人又没见过殿下......”
      世初无奈至极,双手拍到吴阒胸前,循循善诱道:“他们是没见过我,又不是傻。咱们能打听安迦,他们就不会打听我吗?你这个形象,再怎么着和我都不沾边是不是?”
      吴阒昂扬的脑袋瞬间耷拉下来,懊丧不已,自己怎么就长这么壮实呢!

      “我去!我比他白!”
      左雁准确找到了他和吴阒间的差异点,举手毛遂自荐。
      世初气笑了,“你更不行。”
      吴阒走过去端详左雁的脸,看看他,又看看世初,“确实比我好一点。”
      “不是样貌,你也说他连三字经都拗口,能冒充我吗?除开学识,还有讲话习惯,宫廷礼仪,诸多种种......”世初坐回桌前,单手撑着下颌,仰头看着门框上某处。
      左雁推开吴阒,在书桌前半蹲,视线和世初平行,恳切地说:“可以教我,我学得特别快!”
      世初眼中隐隐闪着辉光,双臂放在桌上,身体前倾凑近左雁,“这么想帮我,真心的?”
      “绝对真心。”
      世初抿嘴笑了,扭头对吴阒说:“你先出去,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吴阒出去前向左雁的后脑勺投去寄予厚望的目光,轻轻关上了门。

      世初往后靠在椅背上,朝着对面的椅子扬起下巴,“坐。”
      左雁撑着桌子站起来,看了眼椅子,“不敢。”
      “坐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那些君君臣臣的?坐,不治你的罪。”
      “都什么时候了”猛地扎在左雁心上,刺痛,他顺势坐下,希望再也不会从世初口中听到这种字眼。
      一张木桌,两人对坐。世初把字迹干透的《木瓜篇》折叠放至袖中口袋,才缓缓开口:“你想帮我,可你知道冒充太子的后果吗?”
      左雁当然知道,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也总好过世初羊入虎口。“知道,大不了回不来。”
      他说得轻松,世初定定望着他深邃的双眼,“不止如此,冒充太子等同谋反,论罪当诛九族。”
      左雁立刻说:“没关系,我家只剩我一个了。”

      世初嘴角上扬,出人意料地转换了话题,“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谁也替不了。”
      左雁不接话,静静听世初继续说。
      “代君出征,父皇给我的名头。不是以太子本人的身份,而是皇上替身。安迦掳去的百姓虽于我素不相识,但他们都是大周皇帝的子民,所以一定要救,由不得我做选择。我猜安迦一定看准了这点才做此豪赌,不得不说,他赌赢了。”
      完全明白了世初心中所想,左雁心里的刺扎得更深了,“殿下......”
      “喂!干嘛哭丧着脸?我又不是去求死,不过是抱定视死如归的信念。没什么害怕的,只是遗憾。”说到这里世初停顿了片刻,“我原本想着这辈子的意义就是替一位朋友复仇,可我到现在都没有头绪,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我仅有的遗憾。”
      左雁心中已经翻江倒海,“都什么时候了”,世初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他的事。不应当。他在桌下的手攥成拳,说:“殿下,有些事该放就放下吧,何苦难为自己?”
      世初身子重新靠在桌上,“那你呢?你的仇放下了吗?你说你们家只剩你一人了,那灵山上的老人家是谁?你说进右金吾卫是为了复仇,还说早早晚晚会让我知道。明天我就赴安迦之约了,现在还不能告诉我吗?没有比这更晚的时候了。”
      声情并茂说了这么多,感情在套我的话?左雁哭笑不得,也靠在桌边,“殿下,我保证你一回来就把所有的事告诉你,如果那时你还想听的话。”
      “哼!”世初身上绷紧的弦松掉,靠回椅背,“你怎么不说下辈子告诉我呢?”
      左雁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态度,一板一眼地说:“信我,你一定能回来,活着回来。我用性命担保。”
      世初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前所未有的真挚和悲怆,一直近乎不存在的求生欲莫名燃起,哪怕只为了听面前之人讲他的故事也要活着回来。

      第二天,温强率右金吾卫全体和左金吾卫一半人手留守贺州城,以防辽人调虎离山偷袭。金宁海和杜松带着其余的人护送太子殿下进沙漠。
      临行前,世初站上城楼最高处对所有将士说:“昔日先烈南征北战为我朝开疆拓土,此次四卫远征为保护边疆百姓免受辽人侵扰,今日赴辽人之约只为营救贺州千百子民,知其艰险而无悔。如若交涉不顺,请诸位不必顾我一人生死,先救百姓,再灭辽军!”
      城内外整齐列队的将士们听得群情激昂,有人不禁流下了热泪。不知谁喊了一声“救百姓!灭辽军!”众人齐齐挥动手臂喊了起来,“救百姓!灭辽军!救百姓!灭辽军!”
      在震天呐喊声中,世初走下城楼,到了城外的队伍前列,欣慰地对金宁海和杜松说:“大家都有这种觉悟,我就放心了。”
      温强假意相送,跟到了城门外,其实他更赞同前面一句,“殿下尽管放心!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右金吾卫一定全力杀敌,为殿下报仇!”
      “少放屁!”金宁海粗鲁地怒喝,“你有不测殿下都不会有不测,殿下长命百岁!”
      世初拍拍金宁海的肩头,“动什么气啊?他话糙理不糙,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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