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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回 私定终身后花园 劳燕分飞局中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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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府。
春雨淅沥,绵绵不绝,难得地处北方的京城,雨竟下得如此婉转柔情,颇得江南小镇,烟雨迷蒙之神韵。
胤禛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屋檐上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坠落的晶莹雨滴出神,像是在发呆,又好像是在沉思。站了片刻后,他又慢慢踱步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案几的两个角上,一边整齐地叠放着已经看完的公文,另一边则放着没有看完的,桌面上铺着几张墨迹还未干透的宣纸,想来是胤禛心里有事,不能完全静下心来处理公务,只能借着习字帮助自己平复心绪,却想不到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胤禛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一个精美的木盒子,手指轻轻用力,打开盒盖,莹莹的光芒从盒子里发散出来,不是刺眼的夺目,却是柔和的隽美,衬得眼前这黛灰一片的水墨写意仿如春日百花盛开般的锦绣灿烂。首饰盒中躺着一对上好的宝石雕刻而成的梅花形耳坠,随着光线照射角度的不停变换,就好像一颗颗晨间的露珠在花瓣和花蕊间不停地滚动,胤禛不知是被宝石的美丽所迷住了还是被这首饰未来的主人所迷住,久久地凝视着这副自己精心设计,再找最好的工匠打造的耳坠,眼神的焦点却落在很远地方。
“四哥,我回来了,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办妥了。”十三阿哥的叫喊声打破了胤禛和这雨声交缠在一起的绵密的沉思,他大咧咧地坐在对面,拿起胤禛刚喝了一半的茶就往嘴里灌。放下茶杯之时便看到了桌上的首饰盒,于是好奇地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好东西啊,打算送给凝眉的吗?不对啊,她的生辰还早着呢,莫非是。。。”
“好了,你办完了事就早点回去歇息吧,管这么多闲事作什么?”胤禛一把夺过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在柜子里。
“唉,四哥,这就对了嘛!你早就应该跟凝眉说清楚了,这样也好让皇阿玛早日赐婚,省得像现在这样,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我看着都觉得闹心。”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么?”
“怎么?凝眉她不愿意?”胤禛甚少和胤祥讨论他与凝眉之间的事,所以难免被勾起了好奇心。
胤禛轻轻叹口气,“凝眉不同于寻常女子,她说她害怕嫁给我之后,不是慢慢变成后宫中那些争风吃醋的庸俗女子,就是整日独坐空房,猜测自己的夫君在哪位福晋这里过夜。我和凝眉经历了那么多事,彼此的心意早就了然,也正因如此,我不得不考虑她的感受,不能勉强她做任何不喜欢的事情。”
胤禛苦笑着,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如此进退失据又难以割舍。
“原来如此!”胤祥沉吟道,“那你今日如何又会想到要去求皇阿玛赐婚?莫非是因为皇阿玛有意让凝眉去和亲准噶尔的宫中传言吗?”
胤禛收回落在雨雾中的眼神,直直地看着胤祥,“你也听说这个传言了?都怪我太犹豫,否则怎会落到如此这般被动的地步?”
“四哥放心,凭皇阿玛对你和凝眉的喜爱,想必不忍拆散你们。”
“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你还在犹豫什么,凝眉她固然不是寻常女子,那四哥你也不是寻常男子,以你的气度和能力,难道就容不下她在你的雍王府中自由快乐地生活吗?”
听了胤祥的一番话,胤禛觉得豁然开朗,他立刻打开柜子,重新拿出那个首饰盒,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喂,四哥,你去哪里?”胤祥还没有回过神来,对着胤禛的背影大喊道。
“我去帮你多添一位嫂子!”胤禛没有回头,快步向雨雾中走去。
德安堂内。
“你说的是真的?”凝眉拉住星儿的胳膊,惊诧地问道。
“格格,我也是听其他宫里的奴才说的,您听过就算了,作不得准的。”星儿小声地说着。
“怎么会这样?”凝眉跌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大脑一片空白,“皇阿玛让我去准噶尔和亲?不可能的!”
“格格,您别太担心了,这只是流言,皇上还没有最后下旨,再说了,四爷他一定比你更着急,他一定有办法的!”
“对,四爷他一定有办法的!”凝眉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星儿,你跟各宫的奴才都比较熟悉,替我继续去打听着,一有什么新的消息马上向我报告。”
“是,格格!”
“不行,我不能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倩兮,陪我去找十三阿哥,我得问问清楚。”凝眉站了起来,刚刚打开宫门就看见胤禛站在外面,好像是正准备敲门的样子。
“看你心急慌忙的样子,这是要去哪儿?”说着,胤禛已经走进了院子里。
“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凝眉追在胤禛身后没头没脑地问,还没等胤禛开口回答,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胤禛心疼地用指腹拂去凝眉脸颊上的泪,说道:“好啦,这天上的雨刚停,你这里又开始下了,我可是没有带伞。”胤禛一边故作轻松地缓解气氛,一边拉凝眉坐到回廊下。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凝眉仍旧低头抽泣,声音也哑了。
“其实嫁到准噶尔去也不错啊,四顾皆是苍茫戈壁,或是纵马天涯,或是漫步血色残阳,皆可算快意人生,不像京城,宫墙林立,仿似牢笼。”
“胤禛,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挖苦我,算我瞎了眼看错了人!”凝眉是气急糊涂,根本没听出来胤禛这全是玩笑话,反而认为是他因为自己当年拒绝赐婚而报一箭之仇,气得拍案而起,转身就走。
胤禛及时一把拉住了凝眉,紧紧地将她整个人裹在自己怀里,凝眉不明所以,还在推搡他,怎奈胤禛用足了全身的气力将她揽住,丝毫不肯放松。
“凝眉,这么些年我的心意你还要怀疑吗?正是用情至深,才让我时时处处都考虑到你的感受,不甘失去你,又不忍勉强你,始终犹犹豫豫,进退维艰,才会误了韶华,否则像你这样的年龄,寻常女子早就是儿女绕膝了,何至于还是孑然一身,待字闺中?”
“那你是嫌我老吗?”凝眉哑着声音小声问道。
胤禛笑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啊,我多么希望我们两个人如今都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那样也算是了了我和你白头偕老的心愿了。”
“白头偕老?皇阿玛会答应吗?如果其他格格都不愿意和亲,会不会真的让我去,毕竟。。。毕竟我不是皇阿玛亲生的。”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些都是宫中的传言,我现在就只问你一件事,”胤禛敛了敛神色,认真地看着凝眉,“你是否愿意嫁给我?只要你进了我雍王府,名义上虽然是侧福晋,但永远是我胤禛最爱的女人,只要你不觉得寂寞,完全可以不必和府里的其他福晋来往,逢年过节也不用按照传统礼教去向嫡福晋行礼问安。总之,你仍然是你自己,可以按你的意愿处世,但凡是你希望的,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竭尽全力,绝对不会让你感觉到是困守牢笼,变成像后宫中那些庸俗不堪,争风吃醋的女人。”
胤禛一口气说完,在等待凝眉回答的间隙,居然感到了紧张。
“我愿意!不论世事如何变幻,只要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在身边,哪里都是快乐的天堂!”凝眉开心地笑着,却流下了眼泪。
听了凝眉的回答,胤禛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既然我们已经私定终身,总得有点信物才可以,这个送给你。”
凝眉打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梅花耳坠,那精致的雕琢,那莹莹的光芒都是那样熟悉,原来,这对耳坠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正是这爱情的信物才能带自己穿越百年时空的轮回,来到自己所爱的人身边。
“怎么了,你不喜欢?”见凝眉怔怔地看着锦盒,胤禛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在我的家乡,男人求婚除了要有大钻戒之外,还要单膝跪地以表诚意。现在嘛,这大钻戒就算被你这对耳坠代替了,就差你单膝跪地了。”凝眉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想象着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四爷单膝跪在面前求自己嫁给他的情景。
“什么,单膝跪地?男儿膝下有黄金,岂可随意下跪!你不嫁就算了,大丈夫何患无妻?”说着,胤禛便佯怒拂袖而去。
“哎,哎,别呀!”这下轮到凝眉着急了,她拦在了胤禛面前不让他走,“不跪就不跪嘛,干嘛跑这么快,就当我没说过还不行吗?”
两人相视而笑,心里眼里都规划着将来婚后,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步影随月踏苍苔的甜蜜日子,总算是银河虽阔总有渡,牛郎织女七夕会,从此后,俏语娇音满室闻,如刀断水分不开。
连绵春雨终于停了,久雨初阳,特别可贵,凝眉不想错过这样舒适的天气,便走出德安堂去散散步。自从答应胤禛的求婚以来,她的心情并不像原来想象的那般兴奋雀跃,反而是感到一种特别的安稳和实在,这是她自从进紫禁城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仿佛一切都有了结局一般。从此后,凝眉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躲进胤禛的庇护中,看不见他们兄弟相争的惨烈,感受不到风云变幻的凄惶。将来有朝一日,胤禛顺利登基,自己或许会成为他后宫中的一员,或许他还会有比自己更年轻漂亮的妃子,但一路携手,风雨兼程,早就超脱了男欢女爱的情欲需求,升华成亲人间的相互依靠,不可分割,自己总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吧。
爱情让人变得卑微,从前的凝眉不屑与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她要的爱情有着绝对的排他性,曾经一个只存在于臆测中的假想敌年霜兰就让她辗转反侧,坐立不安,更别提往后那些实实在在存在于身边的各位福晋们。然而严酷的现实已经不允许凝眉继续自欺欺人地游走在中间地带,而是逼着她在成婚与分别这两者间选其一,当她正视内心,直面问题的时候,也很悲哀地不得不承认,相比雍王府里的莺莺燕燕,她更害怕与胤禛分离,所以才终于下定决心,放下纠结迟疑,听从自己内心的召唤。
凝眉走得有些累了,便坐在湖边,将头靠在假山边上,灿烂的阳光直射眼底,突然有些晃眼。凝眉下意识地把手遮在眼前,好挡住这刺眼的光芒,然而,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率先站在了她面前,瞬间投下的阴影阻隔了明媚的阳光。
“兴致不错啊,在这里晒太阳!”八阿哥胤禩笑着说。
“是你啊!”凝眉站了起来。
“没打扰你的雅兴吧?”
“怎么会呢?我也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而已。”
“听说四哥已经向皇阿玛请求赐婚了,你终于还是答应他了。”胤禩说话的声音像一声叹息,饱含着幽怨。
“其实早该如此,只是我自己一直在庸人自扰。”凝眉羞涩一笑,之所以选择如此直言不讳,也是希望胤禩能彻底死心,真真正正在心里放下两人的过去。
“你不必为了宫里的流言就匆匆为自己选一个归宿,能帮你脱困的也不是只有四哥一人。”
“也不是单单因为这一点,这只能说是一个契机,促使我下定决心。”
“为什么凝眉?难道四哥的府里没有其他的福晋?难道四哥能像你所希望的那样远离皇位的争夺?还是,还是你已经忘了我们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胤禩伤感的眼神让凝眉看了心如刀绞,不忍与他再作任何辩驳。
“胤禩,从前孰是孰非我都不想再去计较了,所有你的疑问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就当我是个无情的人,就当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你和我今生有缘无分吧。”
“不,我不相信什么命运和缘分,我只相信人定胜天!”说完,胤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凝眉望着他决绝的背影,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腾,外加胤禛已经上书请求赐婚多日,康熙那边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好不容易踏实下来的一颗心又变得摇摇欲坠。
早朝之上,堂上气氛一片肃杀。大臣揆叙与阿灵阿弹劾雍亲王在府中假借参禅修佛之名,实则招揽邪道术士之流,行巫蛊诅咒之事,而康熙、太子以及八阿哥皆是其下咒的对象,他们还有模有样地拿出几件那些揭发的奴才从雍王府偷偷带出来的人偶,个个都贴着生辰八字。
“老四,这件事朕想听听你怎么说。”之前一直沉默地听着两个大臣言之凿凿的康熙终于说话了,语气不疾不徐,听不出是怒是喜。
“儿臣回皇阿玛,”胤禛上前一步,郑重地跪在大殿冰冷的地上,“此事实乃空穴来风,儿臣的确闲来无事在府中参禅,也邀请过京城名刹的得道高僧来府中谈经论道,但绝非所说的什么巫蛊诅咒之事。所谓清者自清,辩解的话儿臣无需多说,还望皇阿玛能明察秋毫,找出这番诬陷之辞的幕后主使,还儿臣一个清白。”
朝堂上一片异常的寂静,让人耳膜发胀。
“好一番义正词严的回答。你应该知道,朕最痛恨的就是你们兄弟相残,结党营私,你还要搞这套巫蛊诅咒的把戏,可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即刻削其爵位,押入宗人府大牢,待案件彻查清楚,再行定罪。”
康熙从容而淡定地宣布了胤禛的罪行和处罚决定,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跪在大殿上的那个人与自己毫无血缘一般。
这个处罚可谓严厉到不分青红皂白,无论是太子党还是八爷党都倒抽一口凉气,让人始料未及。作为四爷的头号铁杆追随者,十三阿哥自然不会对这样的结果坐视不理,只见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刚想跨前一步去和康熙理论,跪在旁边的胤禛暗暗地拉住了他的袍角,并用眼神示意他退回去,什么话也不要说。虽然胤祥满腹狐疑,但是他一向都是听四爷的,因此也只能悻悻然退后,一句话也没有争辩,任由四爷被带到宗人府大牢中。
其他的阿哥参与争储的斗争,如果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或是造成恶劣的后果,大不了就是削爵停俸,至多也就是被圈禁,可是皇上一向赞赏有加的四爷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直接被投入了宗人府的大牢,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当然,凝眉也知道了,她急得直接在乾清宫外等候,截住了胤祥。
“胤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之间就这样了呢?”凝眉紧抓着胤祥的胳膊,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你别急,这件事的确事出突然,我现在正想方设法疏通关系,和牢里的四哥搭上话。你也别太担心了,皇阿玛现在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就会觉得这明显就是栽赃嫁祸,到时候事情查清楚,四哥他也就没事了。”
“会吗?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凝眉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别想太多了,在朝堂上,四哥也没有过多地替自己争辩,想来他也是觉得皇阿玛只是一时生气而已。”
“那四爷府上你有没有去过?可有乱作一团啊?”
“放心吧,我已经去过了,现在雍王府已经被监视起来,不准闲杂人等出入。不过还好,嫡福晋是个有主见的人,王府里虽然有些人心惶惶,倒还不至于乱起来。”
“那就好。我要进宫一趟,去见见皇阿玛,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不能坐着什么也不干。”
“这也好,皇阿玛一向都很疼爱你,你说的话他也愿意听,你去劝劝说不定有效果。”
“嗯,那我这就去!”凝眉得到了鼓励,就要立刻行动。
“好,那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皇阿玛,我继续疏通关系,想办法联系上四哥。”
“好!”说着,凝眉便转身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宫内,康熙正在批阅奏折。
“皇上,凝眉格格在门外求见。”李公公附在康熙耳边小声说。
“嗯。”康熙放下了手中的笔,“她终于还是来了,宣!”
凝眉没有在正殿上见康熙,而是被带到了内堂,李公公领她进去后自己也退了出去,整个内堂里只剩下康熙和凝眉两个人。对于这一异常,凝眉并没有多想,她现在的全幅心思都在四爷身上。
“皇阿玛吉祥!”虽然没有外人,礼数还是不能缺的。
“平身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皇阿玛既然这么说了,那凝眉就不拐弯抹角了。四爷的确是遭人诬陷的,他怎么可能在家里召集江湖术士之流来诅咒您呢?难道您忘了,您因为废太子的事情一直身体抱恙的时候,是谁一直在您身边端茶送药?又是谁为了办好您交代的差事,鞠躬尽瘁,甚至不惜以身涉险?您也一直说,四爷是最孝顺的,如果真如揆叙他们说的那样,人怎么可能两面派到如此地步呢?要是事实并非如此,四爷平白受冤,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英明如皇阿玛您,想必也只是一时生气而已,不会真的不查清楚事实真相,就随随便便冤枉一个好人的吧。”
凝眉一口气把话说完,换来的却是康熙的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仍在继续较量,一个沉静悠长,一个急促烦乱,凝眉已经输了。
“朕心里都清楚,”凝滞的空气倏忽间被搅乱,凝眉的心也跟着一沉,“老四是孝顺孩子,办事不偏不倚,铁面无私,为朕分忧不少,但也难免得罪了一些人,遭此诬陷。”
“皇阿玛圣明,四爷他的确冤枉!”听了康熙这番话,凝眉顿时像看到了希望,激动得跪在地上,郑重地磕头,“请皇阿玛还他一个清白。”
“这不是什么难事,关键要看你是否也愿意替朕分忧。”
“皇阿玛尽管吩咐,凝眉从小承蒙您的恩宠庇荫,才免于沦落到流离失所,孤苦无依的境地,如今只要皇阿玛有需要,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康熙一拍身边的案几,整个眉眼都舒展开来,“这些年来,看似国泰民安,朝政稳定,实则是内有皇子拉帮结派,窥伺皇位,引得父子君臣间相互猜忌,无心国事,外又有准噶尔部狼子野心,虽然目前边关内外一片祥和,实则是在勤修内政,相机而动。前些日子宫里的一些传言你想必也都听到了吧?”
“皇阿玛指的是。。。。。。”凝眉的头脑里仿佛有一座火山轰然爆发,滚烫的岩浆迅速流遍全身,要将自己的身体燃成灰烬,聪明如她,已然猜到了康熙的真正意图。
“不错,那不是什么谣言,就是朕的意思。”康熙斩钉截铁地说。
“不,不,不可以,我不能去和亲。”凝眉浑身颤抖,因为惊恐而圆睁的双眼忘记了流泪。
“早些年,准噶尔征战不断导致民生凋敝,此次又企图通过和亲来争取时间,使得自己有休养生息的机会,一旦恢复元气,定然又要犯我大清边境。所以,此次和亲,目的并不单纯,此人要能在未开战时积极搜集情报信息,笼络有二心的朝臣,为将来大清一举铲除准噶尔部取得先机。这么重要的人选非其他公主能胜任,而你,从小跟着父亲董青山在边关长大,智谋不输男儿,所以和亲的重任非你莫属,再说,难道你忘记了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边关那么多孩子和你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亲死在准噶尔的铁蹄下吗?难道你就因为儿女情长而忘了杀父深仇吗?”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凝眉捂住耳朵,失控地大喊,要不是康熙早有吩咐,恐怕外面的侍卫就要冲进来了,“我没有那么宏大的家国抱负,我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嫁给我自己喜欢的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为什么就连这点小小的要求皇阿玛都不能成全我啊。。。到底是为什么啊?”凝眉像是在问康熙,又像是在问苍天,然而除了自己悲怆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其他没有任何声响。
“你有这个能力,就要担起这个责任。”康熙冷冰冰地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与平时对凝眉宠爱有加,和蔼可亲的那个皇阿玛判若两人。
凝眉看着他,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横亘在两人中间,或许一直以来,自己都被表面的温情所蒙蔽,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除了是自己的长辈之外,更重要的他还是一个皇上,是青史留名的千古一帝,为了他的王朝基业,为了他的千秋家国,牺牲一个区区董凝眉的爱情又算什么?
“那要是我不答应呢?”两人的关系既然已经撕去了温情脉脉的伪装,那凝眉便不能放弃最后的挣扎。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权利吗?莫说皇命难违,就算能违,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雍亲王爷沦落到终生圈禁,郁郁寡欢的地步吗?”
凝眉浑身的气力都被掏空了,软软地瘫坐在地上,正如康熙所说,如今的局面,她一点主动权也没有,而四爷目前为止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还远非皇上中意的接班人选,如果凝眉不从,连累他陪上自己整个政治生涯也不是不可能。
“难怪你什么也不查,什么也不问,直接将四爷投入宗人府大牢,真正目的原来是逼我就范。”凝眉喃喃地说。
“不错,朕早就认定了你是此番和亲的最佳人选,但是依你的性格和胆识,恐怕不是这么容易乖乖从命,而揆叙和阿灵阿的弹劾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康熙停顿了一下,“朕知道你与老四已经互定终身,但朕扫平准噶尔的心意已决,只要你好好配合,到时候朕可以答应保你安全回到京城,如若彼时,你们还是郎有情妾有意,朕一定会赐婚,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策?”
“皇上果然是皇上,任何人都逃不出你的算计。”凝眉颓然地说道,面对这样一个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的棋局,虽然仍有不甘,但心里已然清楚了自己最终的结局。
“朕知道你一时心里还无法完全接受,也不逼你立刻赶赴准噶尔和亲,但是有一点必须明白,你穿上嫁衣奉旨和亲之日便是老四脱离囹圄之时。”
“儿臣明白!”
“跪安吧!”
凝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德安堂的,只记得那日的阳光特别刺目,早已经在屋里等候的胤祥焦急地问着她面圣的情况,可是凝眉只看到他模糊的面庞和一张一合的嘴,特别像沙滩上濒死的鱼,徒劳地张开嘴大口呼吸,她努力想集中自己的精神听清楚胤祥在说什么,却发现视觉也开始跟着混乱,胤祥、倩兮和星儿惊恐的面庞互相交错堆积在自己面前,仲夏的太阳没有为自己的身体增添丝毫的热度,却只带来铺天盖地的一片耀眼的白,让人睁不开眼睛,天与地也开始颠倒,意识终于脱离了身体,凝眉如蒙大赦般闭上了眼睛,这样便可顺理成章地将自己排除在这个疯狂混乱的世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