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任平生》鹿柒城

8、花灯曲轮引龙阳

　　“好了，哥哥。”
　　朴宪欢温柔的声音再从耳畔传来时，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苏子清眨眨眼，只觉得像是一瞬间般的短暂，又像是沧海桑田般的久，久到他都忘了松手，离开那怀抱。
　　最后，苏子清轻叹一声，微仰起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庞，那人唇线弧度极其美好，此刻微微上扬，灵动的双眸中映着个小小的苏子清，像是将这个人装进了他的所有视线，深情的有些过分。
　　“…”苏子清抿抿唇，淡淡的道:“这是哪儿？”他别过头似是在打量周围环境，但朴宪欢看的清楚，他的耳根又红透了。
　　对于自身的任何反应，苏子清自然也清楚，但他来不及遮掩，就看着四周有些愣神。
　　这并不是条他熟悉的街道。二人背后满是商铺，也有酒家，总之全都挂满了五彩的花灯，灯布上写着“中秋”二字，不过尽管这些地方灯火辉煌，却是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因为商人们都还在祭天台那地方。而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几米宽的河道，河水清澈，潺潺流向远方，一眼可见到河床上的碎石游鱼。河道的另一边也是街道，与这边的遥遥相对，不远处有一座木桥，连接两条街道。
　　两岸各是一排整齐的不知名花树，粉红色的花瓣洒落一地，也飘洒了不少在河水上，如一片小舟般悠扬，随着河面波光摇荡，时不时被水中游鱼冒出水面来□□，摇摇晃晃的煞是好看。
　　朴宪欢看着苏子清眼底的一片星河，柔声道:“忘川河，也是汴京的通天河。”
　　闻言，苏子清微微一愣，又重复了一遍:“忘川？”
　　知道他是想到了鬼界的忘川河，朴宪欢微微一笑，解释道:“不是鬼界的那条，只是这儿的叫法而已。从很久之前就有个习俗，中秋这天，人们可以买来花灯，写上祈愿放入河中，花灯便会顺流飘到天上去，叫那些神明看到。”
　　苏子清仍旧疑惑，显然是不了解这些，他道：“既然是顺流，又为何会通往天宫？”
　　朴宪欢耐心的道：“相传是很久很久以前，比这个习俗更久的以前，人间界灾难横生，难以生存，有一位创世神官便想办法挖通了七七四十九条河道，并用法力将它们连通到天宫去，以天宫的灵气滋养人间大地，后来相互形成了循环，那位神官陨落后大多通天河还是保留下来了。”
　　苏子清听得入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见状，朴宪欢忍不住笑了，他道：“哥哥，我也准备了一盏花灯，我去取来，我们一起放好不好？”
　　“好。”苏子清下意识应了一声，可愣着愣着又发觉朴宪欢迟迟不动身，正想问，忽又反应过来自己还抱着朴宪欢，脸颊顿时烧起两片红云，赶忙松手移开步子，整了整衣摆，故作冷静的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道，两手绞在一起，无从安放。
　　见他这模样，朴宪欢扬着嘴角，笑道:“哥哥可真是...难得的主动。”
　　明白朴宪欢这是在调笑自己，苏子清闭口不言，没打算搭话，只是自己调整着呼吸，想早些让脸上的热度降下来。
　　朴宪欢顿了顿，又问道：“哥哥可是有些恐高？”
　　苏子清没回头看他，道:“嗯。”
　　朴宪欢又道:“为何？”
　　“…”这回苏子清又没有应他了，只是不耐烦的摆摆手，道:“不要问东问西了，你不是要取花灯么？”
　　话音未落，一盏粉嫩精致的花灯便被一只手捧着，送到了他面前。朴宪欢一笑，道:“取来了，哥哥先写吧。”也不知他变得什么戏法，这盏花灯便出现在他手里了。
　　苏子清愣愣接过朴宪欢递来的一支细毫墨笔，手僵在半空，刚才了解了这习俗、以及这通天河的由来，想了许多事情，现在要实实在在的放花灯，却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哥哥，”朴宪欢柔声道:“想写到哪位神官名下？”
　　苏子清抬眼看着他，自觉方才态度不好，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喃喃道:“那就…龙阳神将，我只认识这个。”说完，匆匆在花灯的一面上写了几笔，犹豫片刻，才又在最大的一片花布上写下“龙阳”二字。
　　他的字很是不错，约莫是行、楷的结合体，显然是练过不少。写完后花灯便又落入朴宪欢手中，朴宪欢转了转花灯，想看看他写了什么。苏子清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没写什么奇怪的东西，便没阻拦他。
　　“嗯...安好？”朴宪欢看了苏子清一眼，笑容多了些调侃意味，“何人安好？”这问题自然是得不到回答的。
　　他接过苏子清递来的笔，在空白处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串字，还不忘在末尾处题上自己的姓名，末了，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苏子清理所当然的接过花灯转了过去，看着那一串字便忍不住笑了。
　　苏子清念道:“‘和哥哥在一起\'？”
　　朴宪欢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嗯！希望薛二世子能看到这花灯，这祈愿若是实现了，往后我必定日日给他烧高香。”
　　“噗哧。”苏子清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的左耳，只是心中暗道:若是他看到，不论能不能实现，恐怕连你的高香都瞧不上。
　　这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等到墨迹干彻，二人各用一手托着那花灯，慢慢欠身放入忘川河水中，今夜的第一盏花灯便这么和着花瓣在流水中打了个转，徐徐飘向远方了，直至看不见那柔和的光亮，他们才直起身子，抿唇带笑看着彼此。
　　苏子清调侃道:“想不到朴大将军，竟然是个断袖。”
　　朴宪欢笑道:“遇到了心尖上的白月光，纵然是铁树，也该开花了。”
　　闻言，苏子清微眯起眼，道:“牙尖嘴利。”
　　朴宪欢忽的捉住他的一双手，沉声道:“哥哥，不用再怕高了。”被他的动作与话语一惊，苏子清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目光有些闪躲的四处看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焦点放在面前人身上。
　　见他没反抗，朴宪欢便继续道:“今后，带哥哥飞的人是我，哪怕是刀剑相逼，我也绝不会放开这双手。”
　　这可是双玉手，这可是位心上人，他认定的心上人，他想认认真真护一辈子的心上人。
　　“…啧。”苏子清略别过头，眉皱着，嘴角却止不住扬出个好看的弧度，“真是个...傻瓜。”
　　朴宪欢挑眉一笑，向着苏子清凑近几分，他道:“哥哥，傻瓜想吻你。”
　　本想着以苏子清的性子，这次多半又要羞的避开，却没想到苏子清没有多余的言语，而是一偏脑袋闭着眼吻了过来，温软的舌有些僵硬的触碰在朴宪欢的唇角，透露着些许生涩。苏子清实际很少亲吻什么人，以往接客时都有规定，不与客人亲吻，说起来，他成年后真真实实的第一个吻，居然就是给朴宪欢的。
　　而朴宪欢先是一愣，旋即一条手臂环上他的腰将人儿往自己方向一带，而紧扣在一起的另两只手则一直未松开，只慢慢换了角度，改做十指相交。
　　二人的唇瓣先是相贴，细细厮磨，没多久朴宪欢的舌便灵活一转，先一步探入了对方的领地，夺取了此次亲吻的主导地位。不过与其说是霸道的攻城略地，倒不如说这是柔情满满的回归故土来的贴切，温软相缠相交，难舍难分。
　　被吻的七荤八素的苏子清睁开迷离的双目，正好对上相距甚近的一双眸，触目皆是柔情。
　　原来，他方才一直是这么看着他的。
　　不敢再深入的看下去，苏子清重又闭起眼，却配合着朴宪欢吻的更深了。
　　商铺上五彩的灯笼随一阵清风摇晃着，将最柔也最潋滟的光洒在他们二人身上，花树上本就摇摇欲坠的花也顺势脱离给予它们春夏的枝干，像是造了一场花雨，将这对拥吻的璧人拢在当中。
　　今夜，他们一不是皇城将军，二不是红楼头牌，他只是一个人的哥哥，他也只是一个人的傻瓜。
　　这次，方是真的沧海桑田了。
　　再松开时，气息再长二人也都险些没喘过气来，唇角都搭着一条银线，令苏子清不忍去看，也不忍回想方才自己开放的作为。
　　“哥哥…”朴宪欢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双手捧着苏子清发烫的脸颊，二人额头相抵，尚且在交换呼吸，“盛典，快结束了。”
　　这意思便是，小皇帝马上就要得空，来寻朴宪欢了。
　　用指腹抹了抹唇角，苏子清笑道:“陛下该等着急了。去吧，别让小李受牵连。”他可还记着，被他们二人丢下的小李呢。
　　朴宪欢却格外认真的道:“我会和陛下说的。成神之前，我要来娶你。”
　　苏子清似是不相信的道:“若是陛下不同意呢？”
　　朴宪欢正色道:“我只是通知他，不管他意见。”
　　“啧啧...陛下可得伤心了。”顿了顿，苏子清又道，“那若是，你成神在先呢？大将军的天赋这么高，指不定就忽然飞升了。”
　　没有多做思索，朴宪欢便道:“请一众神明做见证者，以神明的身份，再娶你一次。”
　　“……”这回，苏子清深吸一口气，眸中像映入一片星河灿烂，他沉默许久，才道:“傻瓜。”
　　朴宪欢又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松开手退后几步，笑道:“那我先回去啦，这边就在汴京的城东，往西直走就能回到红楼了。日后，我可又是红楼的常客了，哥哥记得和红姨说一声，别让她在白日我来访时扣押我哦！”
　　“知道啦。”苏子清摸了摸耳朵，笑着冲他挥挥手，道:“明天见，中秋安好，阿凛。”
　　朴宪欢微微一愣，复又笑得更灿烂了。他道:“中秋安好，明天见，哥哥！”
　　在他准备离开时，却又被苏子清唤住了。“朴凛！”
　　“嗯？”朴宪欢笑着回头，看着那素衣站在花雨之中的白月光，衣袍下一支长管洞箫依稀可见。
　　苏子清双手负在身后，墨发随风轻扬，他露着一小排皓齿，星眸中似乎多了些什么情绪，看得朴宪欢一呆。
　　他道——
　　“我姓苏，单名一个\'晗\'，字子清。
　　“‘晗\'是天将明的意思，母亲给取的。
　　“我与薛家并无关系，与龙阳…是旧识。
　　“恐高…确实是与曾经一些事情有关，但并无大碍。
　　“我…名唤苏晗，朴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