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枪与橙》馬乙鑫

12、Fool rush In（二)之 明天比今天值得过

　　经历了海边的告白原心多少有些忐忑，她并不想失去时路这样的朋友，对她来说这样的一位朋友太珍贵了，更别说得之垂爱。不过在偶有的见面时原心依是云淡风轻，意料之外是时路表现得比她更冷静如常，仿佛海边的告白都是她错觉。时路坦然自若地与她一道上课、吃饭，他们的关系在旁人看来更加扑朔亲密，但偶然眼神交集之间，原心也无法从他眼神里的察觉一丝复杂。这正是时路可爱与珍贵之处，她放了心，现在，他们的关系中又多了一件默契的秘密。
　　不过他们见面的机会进来逐渐减少，校园微电影要在毕业季播出，时路的剧组一直在加紧筹制，姗姗提前进入了实习阶段，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原心整个心思都扑在唐观身上，一没课她就去医院照看唐观，坐末班车回学校，世界仿佛又只剩下她和唐观两个人。
　　说是照看，其实不过是为了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唐观待在一起。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念书、沉默、看电视中度过。他们不看新闻，新闻在这里和时间一样没有任何意义，也不看冗长的电视剧，那需要奢侈的时间。他们看电影，原心避免选择激烈的动作电影和细腻沉闷的爱情故事，一个月内，他们重温了18部香港早期喜剧电影，周星驰系列占多数。不过她渐渐觉得一味的喜剧会让唐观乏味，于是他们也看其他类型电影。唐观最爱是《返老还童》，大卫林奇和大卫·芬奇《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中关于黛茜那段车祸的假说让他记忆铭心，原心则忧伤不止，因为这令她想起了离去的母亲；唐观在《蓝丝绒》滑稽的音乐响起那段心潮澎湃，他的动作细微到难以察觉，只有原心捕捉到了他的幸福。不过在看韩国电影《金福南杀人事件》那次他们被护士发现，护士禁止了原心再放这类电影。
　　总的来说唐观的状态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可原心却从细微间感觉唐观走在了她前面，提前跨入了生命的另一个阶段。他依旧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还是二十岁的模样，感谢神，疾病除了剥夺他的表情外没有让他俊俏的脸庞变得扭曲，如果不神情呆滞，他应该是一个美少年。可原心却觉得唐观一下老了许多，是老，而不是成长。她常常错觉自己是和一个无所不知晓的垂暮老人坐在一起。以前唐观会动三下手指，让原心和他说说话，聊聊她的近况，她是他和外面世界唯一的链接。现在他变得更容易陷入休息状态，电影结束后，通常是一段静默。时路闭上眼，原心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她更加享受和唐观在一起的时刻，真正的在一起，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时空，只在此时此地。以前她和唐观坐着，心却思考遥远的地方，她滔滔不绝地把很多心思托付给唐观，唐观是能庇护她走出这个世界的通道，这一度让他们亲密，可那些去世的艺术家，娱乐家的八卦，别人的事，别人的话，别人的一天，无数陌生的别人，阻挡他们真正的在一起，不重要的别人浪费掉他们大部分在一起的时间。现在，他们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用一种比语言更快到达的方式交流，人类的语言太容易出错了，他们放弃了这种方式。
　　不安让原心无法停下来，她继续在学校图书馆查询闭锁综合征的资料，但结果微乎其微。这种病史的记录在人类历史上属于小众，每阅读到一个康复的例子都会让她兴奋不已，哪怕案例中的康复是在发病三十几年后。
　　“情况在好转”，邓医生的话是原心唯一的定心丸。他总眯眼笑着说“一切稳定。”不过越是资深的医生越是擅长隐瞒，原心努力从他的表情中寻找蛛丝马迹的真相，最后但愿是自己敏感的毛病。她不再期盼唐观能站起来，只要他活下去，继续呼吸，她就会心满意足，用尽自己全部力气挽留他留在这个世上。
　　也有不乐观的时候，比如在一个周三的晚上，天空开始乌云密布，为了赶在大雨前到学校，原心在一部书中一个章节还没念完就不得不走。走时唐观状态不错，然而第二天接到电话时却得知唐观在原心走后开始高烧不下，昏迷不醒。
　　“看来只有你在这儿才是他的药。”护士半开玩笑地安慰原心，原心正看着宁静昏睡的唐观，觉得自己也像是得了发烧。
　　药水味令人疲惫不堪，外面的世界也好不到哪去，站在斑马线前，所有的车都在等待绿灯，看过去，一条街的车灯像洪水即将倾斜下来。医院和花花绿绿的世界，像是两个时空，看穿了才知道是同一个。
　　唯一安全的位置，是学校咖啡厅的那个角落。原心有空去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欣慰的是，每次去都能看见时路坐在那里，安静地低头看书，像电影里有关窗户的镜头。他不吝啬给予原心笑容。
　　“这世上还有人，且是美好的人，欣赏这样糟糕的自己。”

　　坐在那里的时路简洁的归纳了一切情绪，最后只剩一句——明天比今天值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