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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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
醉仙楼内，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丝竹之声、劝酒声、唱喏声靡靡交错，胡姬着罗衣轻步曼舞，吊腰低旋如同风中杨柳，婀娜摇动。她们脚踝上挂着的铃铛不时作响，与那筚篥的奏响融在一起，仿佛西域漫天黄沙中的一汪泉眼，叮咚流淌。
一男子走入席间，众人纷纷问好，男子落座，旁座的人便打趣道：
“许久不在醉仙楼见到少卿了啊，难不成大理寺最近事务繁多？”
这人说完，众人也纷纷起哄，说那男子确实许久不来了。
那男子一边将那长麾脱下，一边苦笑了一声：“诸位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宫里出了何事，圣上对此案重视得很，我在大理寺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
众人点头，是了，前些日子出的事情整个长安城上到八十老叟下到五岁小儿恐怕都有所耳闻。宋虞山宋将军涉嫌贪墨军饷被皇上关入大牢待审，除此之外，还牵连出一票武官，其中就有宋将军的属下张朔。朝廷顿时人心惶惶。
而宋虞山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民间一向名声甚好，百姓皆对此事颇为关注，希望圣上早日查明真相，还宋将军一个清白。
由于牵连诸多，永徽帝对此事十分重视，责令大理寺早日将真相查出，是以这些天里，大理寺的人皆忙得昏头转向。
其中就包括这位忙里偷闲来醉仙楼偷饮一杯的大理寺少卿邵愠。
邵愠将长麾递给小厮，然后举杯向众人敬酒：“近日公务繁多，推脱了诸位几次邀约，实在抱歉，邵愠自罚一杯。”
对面的客人笑着摆手，不甚在意：“言重了，快与我们说说那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杯下肚，邵愠觉得身子暖和了许多，一旁侍酒的胡姬将酒盏满上后，邵愠再次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道：
“有些进展了，那个张朔在审问下已全盘托出，大理寺卿已将结果呈上，相信不日圣上便有定夺。”
此话一出，众人便好奇：“张朔全招了？此事真有宋将军一份？”
邵愠：“此事不便公开，大家还是等后面的结果吧。”
众人有些唏嘘，但也十分理解邵愠的作法，于是又转了个别的话题，高高兴兴地喝起了酒来。
邵愠却有些愣神，脑中一遍遍地回忆着张朔招供的话，手指无意识地在杯盏的边缘摩挲。许久后他才轻轻喟叹一声，不由得为宋虞山感到有些惋惜。
*
太极殿。
大理寺卿正在向永徽帝禀报案情。
“……张朔说此次贪污乃是宋虞山所授意，依臣所见，张朔此言非虚，若宋虞山并未参与其中，他在审查账簿时何以未发现任何问题？那账簿上既然有他的印章，说明这账簿要么宋虞山没有仔细看过便将银子审批下去，此为玩忽职守，要么就是参与其中，与张朔为伙。”
“在大理寺的审查下，此前军队的账簿从未出现过问题，宋虞山不似容易疏忽之人，若真有疏忽，哪会如此凑巧刚好碰上这次账簿出问题便刚好没看见？”
“不过……这也仅凭张朔一面之词，若真要给宋虞山定罪，仍是没有更确凿的证据，还是要让陛下来定夺。”
永徽帝绷着脸听完大理寺卿的陈述，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那宋虞山呢？”
“审过了，但宋虞山坚称自己没有参与此案，并说他每次都会确保账目无误才会盖章通过，若账目有问题，他定会发现，所以他说那账目上的印章绝不是他盖上去的。”
永徽帝怒：“难道他随身携带的印章还被人拿去伪造不成？推脱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问题就出在这里，若宋虞山真有参与此案，他要找借口，便说印章有丢失过，很可能是有人偷走印章去干此等事，但他坚称印章一直随身携带，从没有发现丢失过，他认为极有可能是账簿有问题。”
永徽帝又问：“那他们贪污的那些银两可有招供藏匿之处？”
大理寺卿回道：“其他几人都招供了，只有张朔还未开口。”
永徽帝：“继续审，他若不肯说，那这里定有什么内情。”
大理寺卿称是，又禀告了些情况方才退下。
大理寺卿走后许久，永徽帝仍然坐在位子上久久不动。流逝的岁月在他脸上刻下印记，他只要绷着脸不说话时，面上的皱纹便十分明显，让人觉得威严尽显。
宋虞山在朝中算是一个能臣，多年来为朝廷南征北战，且不结党营私，只忠于他一人。对于这个臣子，永徽帝是十分满意的，否则疑心的他也不会同意让宋府与皇室结亲。
他的几个儿子中，刘丞确实十分有手段，在朝中长袖善舞，得到了许多重臣的看好和帮助，这一点也最像他。而刘郢从小便比较沉默，这也许是他母妃很早便薨逝的缘故，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又不屑于拉帮结派，是以那些一向唯利是图的大臣们，都不太愿意亲近这位主子。
要说到为大周所做的实事，始终还是刘郢多一些，但从他的眼里，永徽帝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他对皇位的欲望。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永徽帝认为，若一个皇子没有当皇帝的欲望，他又如何能把皇帝当好？
是以，永徽帝心里十几年来左右摇摆的那杆秤，终于在刘丞来求娶宋映溪时一锤定音。
与其选一个不知道愿不愿意当皇帝的，不如选一个真正想当的来继承大统。
而宋虞山被牵扯进这个案子，他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此事也没有那么意外，宋虞山多年来保持中立，肯定会有人看他不顺眼，要弄他也不是不可能。
在永徽帝的眼中，宋虞山八成是没有参与此案，但目前让人头疼的地方就在于，既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有罪的。
出于私心，永徽帝是想保他的，因为若宋府顺利与皇家结亲，那么宋虞山的兵力，对于刘丞将来继位便是最大的扶持。若宋虞山落马，那朝中又会出现新的平衡，到时候他若是无法控制，局势就会变得非常不好。
想到这，永徽帝愁眉不展。
这时，门外有人通传说皇后来了，永徽帝稍稍将身子坐正。
皇后身着金鸾华服，姿仪雍容端秀，与永徽帝相比，她明显年轻了许多。
见皇后进来，永徽帝神情缓和了稍许：“皇后怎么来了？”
皇后笑了笑，朝身旁的侍女示意了一下，那侍女便递上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听闻皇上午膳还未用过，想必是国事繁重，胃口不佳，臣妾特地命人做了银耳莲子羹，舒心沁脾，皇上吃了之后若有胃口，那臣妾便命人将午膳端上来，再用一点。”
永徽帝颇感欣慰：“有劳皇后了。”
拿起调羹尝了一口，那银耳莲子羹清甜爽口，永徽帝只觉心旷神怡、躁意顿消，一边尝一边对这银耳莲子羹赞不绝口，不一会就见了底。
见他眉头舒展，皇后道：“那不若让人把午膳端上来，皇上再吃点？”
永徽帝点点头：“也好。”
不一会膳食便都端了上来，皇后一面为永徽帝布菜，一面道：“皇上可是为了宋虞山的案子烦心？”
永徽帝夹了一块清藕送入嘴中，嚼了几下咽下去后，才道：“可不是嘛。”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允戟（刘丞）心里肯定是最不好受的，苏贵妃多年来一直抱恙，没能给允戟什么照拂，好不容易等到允戟要成家了，未婚妻却下落不明，如今他这未来的老丈人也牵扯到了案子里……”
听到这话，永徽帝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一下没了胃口，遂将银箸放下。
“皇上若也觉得此案难以定夺，不若问问允戟的意见？”
听到这话，永徽帝有些意外。皇后虽然贵为一国之母，但一直无所出，前两年才从已故的一位昭仪那里过继了一位小皇子留于膝前。但由于皇后的祖父贵为平西侯，曾救大周的太宗皇帝，也就是永徽帝的父亲于危难之中，是以永徽帝一直对皇后尊敬有加，即使她无所出，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微词。
虽然这样名义上看皇后膝下已有子嗣，但深究下来毕竟不是真正的嫡子，加上年纪极幼，永徽帝并未将这位小皇子列入继位人选。因此，他觉得皇后可能会对此颇为不满。这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情林林总总加起来，说句实在话，对于刘丞的影响是极大的，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能很好地体恤儿子的感受，皇后却先替他想到了。
对此，永徽帝还是觉得十分欣慰。
“还是皇后想得周到啊。”永徽帝点点头。
皇后面容依旧柔和：“为皇上分忧，本就是臣妾的本分。”
*
襄王府。
搁在小火炉上的茶壶冒着滚滚的热气，刘丞将那茶壶提起，给自己面前的翠玉茶碗里倒满了茶，房内顿时溢满了茶叶的清香。
这时应迟进来，他的长麾上挂满了细细的雪，也来不及拂去，便行到刘丞面前。
“可有消息？”刘丞轻轻将茶面吹皱，然后品了一口。
应迟有些惭愧：“一直都没有，说是在幽州的野外就跟丢了，但一人受了伤，料想是跑不了多远的，他们还派人封锁了幽州和附近几个小镇子，出入的人都要接受详细的盘查，但还是没有发现。”
顿了顿，应迟又道：“他们会不会已经……死了？”
刘丞面无表情：“本王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人也见不着尸也见不着，一个凭空的猜测有何用？本王做梦都希望他们死了，可惜手下不争气。”
刘丞眼角是稍微有些上扬的桃花眼，这一点十分像苏贵妃。有着这样一双眼睛，但凡表情温和一些，都会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可如今他却如寒霜一般，让应迟背脊有些发凉。
应迟：“若他们真的在咱们眼皮底下逃出了幽州往长安赶来，这会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该到了，属下这些日子已经把驻守城门的金吾卫偷偷换成咱们的人，他们个个都见过昭王的模样，即便他们回来，也进不了城门。”
刘丞冷笑：“再好不过。”
这时候管家来传话，说是尚书令大人到了，刘丞点点头，然后对应迟说道：“你先下去。”
应迟退下。
不多时，尚书令张德立来到了刘丞的书房内。
刘丞与张德立聊了一下贪污军饷一案的情况，张德立道：“张朔那边已经被我们买通了，他肯定会一口咬定是宋虞山指使的，这点我们不用再担心。如今陛下一直摇摆不定，恐怕是因为还没能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宋虞山确实是主谋，咱们现在要往这方面下手。”
刘丞多摆了一个茶碗，为张德立也倒上一杯茶：“今日父皇见过大理寺卿了。”
张德立惊奇：“哦？王爷消息这么快？”
刘丞：“父皇要大理寺严加审问张朔赃物的去向，张朔这人也挺聪明的，钱他肯定已经花光了，但是死活不说，装出一副还没花完还藏着的形容。”
“如果咱们此时在宋府某个地下偷偷埋上一箱官银，再由张朔之口告知朝廷，尚书大人觉得这回还不能定宋虞山的罪吗？”
张德立恍然大悟，朝刘丞拱手：“还是王爷高明。”
“不过，咱们也不能完全将指望压在这个案子上，如果刘郢他们回到长安，咱们还是没有好果子吃。”
张德立：“那王爷可是想到了两全的法子了？”
刘丞轻笑，眼波如丹凤将飞：“不是什么好法子，不过要寻个保险罢了。如今宋虞山的虎符由父皇保管着，本王觉得父皇年事已高，这贵重东西还是由本王看着更妥当些。”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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