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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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达度睁开双眼时，看到了熟悉的帐顶。这种感觉好像已经暌违已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是个突厥人。
汉人的生活方式总是很容易让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阿史那达度待在大周军营的这段时间里的吃食与大周人无异，大抵也是些五谷杂粮，但能制成的食物却千奇百怪，有些即便是他这个突厥皇子也没能见过。
大周人把这些五谷杂粮统称为粮食。
阿史那达度一开始对于这样的饮食方式有些厌烦和抗拒，毕竟在突厥每顿总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不畅快。
但久而久之，阿史那达度就发现这样很有意思，因为他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顿能吃到什么，生活总有新惊喜。当然这也是得益于宋映溪对于军营伙食的改善和用心，同样是吃馍馍，宋映溪总会想些办法往馍馍里添些南瓜泥或是地瓜泥，否则军旅生活艰苦，能吃到的东西也是十分千篇一律和枯燥无味的。
特别是在雪下得特别大那几日，牢里有个通风的孔子，每当阿史那达度被冷得瑟瑟发抖时，一碗热和的小米粥下肚，总是让他胃暖心又暖。
大周就是这样一个物产丰饶的国度。百姓们种植粮食或自给自足，或通过贩卖换取钱财，只要守着这片田地就能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但突厥不是，突厥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不能形成稳定的粮食积累。单是各部落每年冬日争夺牛羊和草地，就够大可汗头疼好一阵了。
如此想来，那些大周人，还真是让人艳羡和嫉妒。
阿史那达度叹了口气。
在野外饿了几天，终于被他的族人救了回来。阿史那达度觉得像是做了场梦，如今梦醒了，正是突厥需要他的时候。
阿史那达度起身，然后立刻便有人来服侍他穿衣。
如今他才是真正的突厥小可汗了。
阿史那达度穿好衣服洗漱过后，便走出门外，往突砵利的营帐行去。
此时突砵利的营帐聚集了突厥的大小首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对于突砵利将阿史那达度找回来这件事，有的首领对此表示赞同，有的则十分反对。
“*大首领，从前咱们扶持葛罗小可汗的时候，阿史那达度与咱们一向不和，葛罗小可汗也一向把他当眼中钉，咱们将他接回来，他会乖乖听咱们的？”（带*为突厥语，下同）
突砵利讥嘲道：“*不将他迎回来，难道诸位愿意出面与大周和谈？”
众人噤声。
突砵利又冷笑了一声：“*阿史那达度才是突厥皇室正统的血脉，他合该担起重任。何况他以前身边的人都被我暗中囚住了，他若是不肯为我们所用，就是自找麻烦。”
顿了顿，突砵利又补了句：“*阿史那葛罗死了，咱们必须重新找一个扶植人选，阿史那达度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大家的利益。”
那几个反对的首领也不出声了，突砵利说的没错，其实他们也知道个中道理，但突砵利去寻阿史那达度这事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他们有人便认为是否突砵利与阿史那达度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等阿史那达度掌权后，便会让突砵利一家独大。
其实其他首领这样怀疑也不无道理。由于大可汗身体衰微，已好几年不能管事，突厥各部之间看似团结，实则背地里谁也不让谁。
而突砵利兵力最强，向来为众人马首是瞻，阿史那葛罗也是对他忌惮三分的。
如今突砵利不声不响地将阿史那达度寻了回来，众人心中难免有想法。
不多时，有侍卫来宣小可汗到了。
话音刚落，阿史那达度便行了进来，众人行礼。
待阿史那达度落座后，众首领又殷勤地问候了一番，阿史那达度一一回答了之后，便似不经意般道：“*昨夜突砵利已与我讲了目前突厥与大周的状况，大周步步紧逼，既然我身子已大好，不如现在就派使者去大周的军营通传一声，今日便开始和谈？”
突砵利神色一变：“*今日是否太过仓促？小可汗才苏醒不过两天，不如从长计议……”
突砵利还未说完，阿史那达度便打断道：“*事不宜迟，若再拖下去，大周恐会觉得突厥有意拖延。”
阿史那达度此话虽说得平和，但语气里的坚决还是让突砵利一愣，突砵利突然觉得这位往日总是不带点正经的小可汗变了。
而不明就里的众首领都以为突砵利与阿史那达度已协商过，对此次和谈有了应对的法子，于是也没人反对。
突砵利见众人不反对，也不好一直反驳，只能静观其变，但他心里对于阿史那达度已有了一些防备。
而大周军营这边，刘郢和宋映溪刚用过早饭，便有突厥使者来求见。
裴劭嚼着一块面饼子，腮帮子鼓起一块：“他这么快就醒了？”
刘郢起身放下公文，朝两人使了个眼色：“走。”
然后大周的使臣、武将们迅速被召集，跟在刘郢、裴劭、宋映溪三人身后浩浩荡荡地往吒利部进发。
宋映溪心中有些紧张，她也不明白这种紧张从何而来，因为她从未见过阿史那达度正经当一个小可汗的样子。
如此想着，宋映溪一路踢到了不少石子都没注意到，倒是刘郢察觉到了她的失神，于是借着两人宽广的袖扣，轻轻握了握宋映溪的手。
宋映溪回过神来，看向刘郢，只见他目光坚定，然后朝自己点点头。
她的心这才落下了地。
到了突厥的营帐，只见阿史那达度领着一众突厥勇士在门口等候，见到刘郢后，众人行礼。
宋映溪悄悄打量着阿史那达度，他瘦了好一些，许是饿了好几天的结果。今日的他披着一件长麾，领口连着一圈绒毛，十分典型的突厥人装扮。宋映溪见惯了他穿汉服的模样，今日一见，颇有些不习惯。
对上他的双眼，发现阿史那达度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熟悉感忽然又从她心头涌了上来，但只一瞬，阿史那达度便移开了目光，与刘郢对望。
“阿史那达度恭迎昭王殿下亲临。”阿史那达度朝刘郢一揖，行了个汉礼。
刘郢冷笑一声：“小可汗还真是福大命大。”
阿史那达度风淡云轻：“昭王殿下饶我一命，阿史那达度必定铭记在心。”
宋映溪心虚地摸了摸鼻梁，心想这两人戏怎么这么足呢。
接着众人便进了营帐内入座，两国和谈正式开始。
和谈过程中，面对大周鸿胪寺卿的步步紧逼，阿史那达度寸步不让，这让突砵利十分满意。但越到后面突砵利越发现，阿史那达度虽然总是一开始便回绝，但是大周的讨价还价下又松了口，最后赔出去的数额不少。
突砵利越听越不对劲，拼命地朝阿史那达度使眼色，可奈何阿史那达度全当瞎了一般，看也不看突砵利一眼。
突砵利又看向刘郢，只见刘郢一直淡定地品着茶，全程说的话没超过三句，仿佛这场谈判与他毫无关系。
但是由于突厥的许多首领都听不懂汉话，加之阿史那达度的神情也十分严肃和正经，他们都以为和谈十分顺利，大周并没有占到突厥多少便宜。是以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突砵利心急火燎。
突砵利曾几次试图插话，但都被沈丘之搪塞了回去，吃了几次瘪，突砵利决定等到今日和谈结束再去质问阿史那达度。
孰知今日的和谈进展飞快，和约已定下来七七八八，还剩一些细节没有彻底定下来。大周的使臣们离开吒利部时天上已现星月。
突厥的首领们正要离去时，被突砵利叫住。突砵利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和谈的情况告知各位首领，首领们听后无不震怒，斥责坐在主位上的阿史那达度。突砵利并没有跟着那群人一同斥责他，而是静静地等待阿史那达度的回答。
只见阿史那达度将刘郢今日泡茶的茶壶拎起，然后往杯中倒满茶水，抬头一口饮尽，然后皱了皱眉，大周人怎的喜欢喝这种略带苦涩味的东西？
然后阿史那达度才回过头来，幽幽道：“*若不然诸位首领教教我，应该如何谈判？若我据理力争，大周三万兵马真的压过来，又有哪位首领愿意出兵抗敌？”（带*为突厥语，下同）
各位首领被他问得噎住，即使憋得一肚子气也不好发作，毕竟大周的实力摆在那里，要折损兵马，这些首领们是万万不乐意的。
阿史那达度又掏了掏耳朵，才站起了身往门口行去，经过突砵利身旁的时候停下，然后看着前方道：“*这是我大哥犯下的错，我来替他背锅就不错了，突砵利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我提要求？”
突砵利被气得一张脸铁青，正欲发作，阿史那达度已行出了门外，连背影也见不着了。
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阿史那达度品了品口腔中的余味，那股苦涩已经开始回甘，慢慢变得有些清甜。
阿史那达度笑了笑，怪不得大周人喜欢喝这玩意，有点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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