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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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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周军队便在佩达鲁的带领下来到了吒利部落,部落的首领突砵利携许多突厥士兵前来相迎。
刘郢为加快行军速度,只调了一万兵马过来,剩下两万留在佩达鲁的部落原地待命。但即便是如此,人数也十分多,塔塔与阿依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场面,不禁咋舌。
寒风凛冽,旌旗飘扬,大周的军队就驻扎在吒利部落旁边,而刘郢、宋映溪等人则被突砵利迎进了部落里。
鸿胪寺的大卿沈丘之也赶到了突厥与众人汇合,跟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朝廷派来的文官,多是沈丘之在鸿胪寺的同僚,前来突厥处理谈判事宜,毕竟和谈书的拟订、条件的商榷和赔偿的条款都需要鸿胪寺的官员负责,刘郢一人无法承担如此多的事务。
沈丘之在络绎镇时便委托宋映溪替她去幽州行译官之职,是以再次见到宋映溪时也十分客气,颇有些同僚见面,惺惺相惜的意味。
只有刘郢微嘲道:“沈大人身子可大好了?”
沈丘之连忙应承:“托王爷的福,已痊愈了。”
不过刘郢并没有恶意,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南征北战经常会将沈丘之带在身边为他行翻译之职,两人已是十分熟络,对于沈丘之的怪毛病,刘郢是早已习惯,也因为沈丘之确凿业务精湛,刘郢才一直留用他。
一行人在突砵利的带领下进入一个十分大的营帐内,方一进门,宋映溪便闻到了一股烤羊肉的香气,左右四顾了一圈,才发现角落架起了一只烤全羊,那香味让人馋涎欲滴。
宋映溪不争气地咽了咽唾沫。
营帐尽头有一高座,高座上坐着一人,那人见众人进来,起身恭迎。
“阿史那葛罗见过大周昭王殿下。”
原来他就是阿史那葛罗,宋映溪仔细将他端详了一番。阿史那葛罗身着一件皮毛大麾,与阿史那达度将长发梳到脑后束起不同,阿史那葛罗一头卷短发,眼睛细长,还蓄着两撇八字胡。阿史那达度五官周正大气,虽永远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但长着一副精明狡猾的模样的阿史那葛罗让宋映溪十分不舒服。
两兄弟一看便不是同母所出,宋映溪心道。
两国的皇子打过照面后众人便入座,接下来是阿史那葛罗为大周官员安排的接风洗尘宴,吒利部首领突砵利以及其他几个大部落的首领作陪。阿史那葛罗拍了拍双手后,上菜的人便鱼贯而出,帐篷内一时香气四溢。
阿史那葛罗对大周人十分殷勤,奈何刘郢全程一副冷漠脸,这顿饭怎么看怎么像一场鸿门宴。宋映溪只默默吃着烤羊肉不作声。
席间阿史那葛罗自省了一番,将幽州之乱的锅随便甩给了阿史那达度,然后向刘郢承认己过,乞求天恩大赦,莫要影响两国交好,态度可谓发人肺腑。但在座所有人都明白此事真实情况如何,刘郢没有当众发难,也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等到正式和谈时,该怎么赔还是怎么赔。
阿史那葛罗就此事自罚了数杯,期间又劝酒数次,刘郢才不情不愿冷着一张脸拿起桌案上的酒盏,将烈酒一饮而尽。
阿史那葛罗流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又拍了拍手,便有三五个胡姬入内跳舞助兴,又有丝竹之声,气氛一时缓和了许多。
这时,阿史那葛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笑着问刘郢道:“昭王殿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如今人在何处?我听闻他是被你们大周俘虏了。”
刘郢冷漠道:“被我杀了。”
在座的听得懂汉化的突厥人无不面容一凛,面面相觑,阿史那葛罗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刘郢这么直接,不过这也正中他的下怀,阿史那达度死了才好!
“怎么?不可以?”刘郢挑眉。
压下心中的狂喜,阿史那葛罗作出一副可惜的形容:“哎,我那兄弟枉顾两国和约,擅自带兵攻打幽州,委实该罚,无论殿下要杀要放,我都无话可说。”
见到小可汗不追究此事,在座的突厥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刘郢讥嘲一笑:“难得小可汗是深明大义之人。”
那几个胡姬舞了几曲后便纷纷退场,只剩一个留在营帐内,帕里黛朝众人娇羞一笑,然后便步履窈窕地行到阿史那葛罗身侧坐下。
都说胡姬长得总是绝色难求,见到她后众人皆觉如是。那女子披着贴身的滚雪细纱,衬出婀娜小蛮,长裙曳地,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引得在场男子无不屏息侧目,一刻也不眨眼,似要将她的芙蓉之姿尽收眼底。
宋映溪身为女子,也对这位佳人的美貌赞叹不绝,但就是觉得她跟着阿史那葛罗可惜了。
阿史那葛罗似乎十分满意众人艳羡的目光,也不顾众人在场,直接搂上了她的腰肢。
宋映溪连忙别过头,非礼勿视。刘郢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唇角微舒。
突砵利道:“小可汗,这便是先前回鹘送来的美姬?”
阿史那葛罗笑道:“没错,回鹘这次真是诚意十足。”然后似想起了什么,看向刘郢道,“下次回鹘若再送美姬过来,我挑几个好的也给昭王殿下送去。”
听闻这话,宋映溪下意识便看向刘郢,只见他还是冷着一张脸,肃容道:“不必。”
阿史那葛罗尴尬一笑,转移了话题。
听到他的回答,不知为何宋映溪莫名松了口气。刘郢心跳却不可遏制地漏了几拍,他方才明显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向他扫来,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意他的回答吗?
刘郢稳了稳呼吸,又饮了一杯酒掩饰自己眼底的慌乱。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与阿史那葛罗商定好明日谈判的时间后,刘郢便领着众人离去了。
今夜星晴,天幕低垂,银河倾泻。刘郢先回了营帐,宋映溪将阿史那达度偷偷带了出来,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四处巡视的突厥士兵,混入了突厥的大营里。
“你究竟要我带你出来干啥?”宋映溪对阿史那达度有些不满,他既要她带他出来,又不与她说清楚原因。
阿史那达度眼睛关注着那些突厥士兵,回应道:“我要见一个人。”
刚要问见谁,宋映溪便被阿史那达度拉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背后,那里依然候着一个人影,宋映溪被那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咦,怎么是那个胡姬?
帕里黛看到宋映溪时也是神情一滞,在看到她身后的阿史那达度后才定了神。
宋映溪惊讶:“你俩认识?她是你的人?”
阿史那达度没有否认:“嗯,我先前在回鹘救过她,她答应去我兄长身边为我获取一些情报。”
宋映溪啧啧称奇,怎么你一救,就能救到这么一个美人儿。可她此时已分明没有在营帐里那般千娇百媚的模样,双眸还是如宝石一般晶亮,她神色认真,倒让人觉得更好看了些。宋映溪感叹,美人果然就是美人啊。
“*小可汗,我时间不多。”帕里黛看向阿史那达度道。
阿史那达度点头:“*我知道。”然后他从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一包药,“*这个你拿去,今晚看看能不能用上。”
帕里黛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接过药,轻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是两兄弟,都那么喜欢药别人。”
阿史那达度蹙眉:“*什么意思?”
帕里黛忽觉失言,下意识看了眼宋映溪,阿史那达度道:“*无妨。”
帕里黛这才松口:“*阿史那葛罗好像是得了大周那边的命令,要置昭王刘郢于死地,但他怕刘郢死在突厥的话大周军队会将此事怪罪于突厥头上,毕竟三万兵马,不敢小觑。于是他想了个法子,将蚀骨散放到今日刘郢喝的酒里,他若喝下,短时间内不会毒发,但此毒会侵蚀骨髓,身子会不可察觉地慢慢衰弱,半月后便会暴毙身亡。”
酒?宋映溪一怔。
阿史那达度转头看向宋映溪,只见瞳孔紧缩,追问道:“*此毒可有解药?”
帕里黛见她这样激动,自己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阿史那葛罗应该有吧……这我倒不是很清楚,自从小可汗去幽州后我便与小可汗失去了联系,也不知此人该不该留,便没有插手阿史那葛罗下毒的事。”
宋映溪趔趄了一步,双眸有些失神。
怎么办?阿史那葛罗有解药吗?如果阿史那葛罗也没有解药的话怎么办?今日王爷喝了起码有三杯……他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怎么办?!
阿史那葛罗也有些焦虑,没想到刘郢竟中了招,但宋映溪看起来比他还要着急,他只能拍拍宋映溪的肩头,宽慰道:“你不用太过紧张,葛罗那里应该会有解药才对,今夜我让帕里黛去探探口风,再不济,也要等到半月后才会毒发……”
宋映溪抬手挡开阿史那葛罗的手,她脸色发白,但眼神总归是清明了些。宋映溪强行让自己恢复了冷静,她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慌,喃喃道:
“我现在就去找他,跟他说蚀骨散的事……”
说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阿史那达度眉头紧锁,只觉此事十分棘手,若刘郢真有个什么万一,那他希望与大周通商互市的计划很有可能会落空。
帕里黛迟疑道:“*那……我今晚动手?还是再留葛罗一天性命?”
阿史那达度想到明日突厥便要与大周正式谈判,正色道:“*事不宜迟,今夜就动手罢。”
帕里黛垂眸道:“*那……此事结束后,我是不是就可以回族里了?”
阿史那达度点头:“*等我将阿史那葛罗取而代之,就取消突厥对回鹘的高压之策,你和你的族人们就不必经常进贡了。”
帕里黛眼中顿时有了光亮:“*多谢小可汗!”
…
宋映溪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大周的军营,又是怎样回到了刘郢的营帐内。她只知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踉跄,而帕里黛的话把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感觉她无比熟悉,因为那时在襄王府偷听到刘丞的阴谋诡计时她也是同样的心情与反应……
那种欢欣地行在平坦的道路上,却一脚踩进了黑窟窿的感觉,仿佛一切希望都是假象,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深渊。
宋映溪提着一颗心,可全然已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一定不能死!
刘郢正准备去沐浴,是以脱了上身的衣物,露出了精壮的胸膛。孰知这时宋映溪失魂落魄地闯了进来,撞了他个猝不及防,还未等到他开口询问,只见宋映溪双手抓着她两只胳膊,白着一张小脸,那双眸仓皇又紧张地端详着自己。
明明知道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看到她的神情刘郢却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怎么一副见了鬼的形容?”
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宋映溪气得要哭:“你知不知道你快要去见鬼了!”
刘郢神色一凛,蹙眉道:“你说什么?”
宋映溪哽咽:“阿史那葛罗那个王八蛋在你酒里下了蚀骨散,若没有解药,半月后就要暴毙身亡!”
刘郢没有任何惊讶,他只平静地直视着宋映溪的双眸,亮晶晶的,似是不舍,似是委屈,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刘郢伸手端住她下巴往上微抬,顾左右而言他:
“怕我死?”
小姑娘红着双眼看他,直到憋得一张精致的小脸通红,泪水终于决堤,对眼前的男子呜咽道:“我不要你死……”
似是终于卸下了盔甲,在他面前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庇护的小人儿,宋映溪再也没办法违背自己的本心,情感如洪水般宣泄而出。
她真的好害怕,害怕她再也见不到他。
刘郢心一软,喟叹一声,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此事我已经知晓,你别哭了。”哭得他心疼。
宋映溪停住抽泣,抬头看他,眼睫还挂着一串串泪珠,晶莹动人:“……你怎么知道?”
刘郢看着她带泪的双眸,想忍住不去为她擦掉,可他发现忍不了,于是抬手轻轻将她眼角的水雾抚去:“喝第一杯酒的时候我已察觉酒味里带了几丝苦涩,心想这酒可能有问题,便不敢再喝,然后就偷偷把酒换成了水,幸好我随身带了水囊。”说到这,刘郢轻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很聪明?”
那笑声低低的,挠得宋映溪心头发痒,宋映溪懊恼地眨了眨眼,一颗大珠子又滚了下来,只听到她闷声道:“聪明个鬼,你还是把酒喝下去了,那酒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