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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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日，裴劭过得疑心疑鬼。
刘郢仍是让他指导宋映溪习武，不过刘郢已经不在军营里用膳了，三人仍会在官府中吃饭时碰面，一切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裴劭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很怪异。
譬如说，往日用膳时，裴劭一定会聊些军中的趣事，而宋小娘子必然在一旁配合地捧哏，然后两人便哈哈大笑，便是难取乐如刘允衡，也不时会笑一下。
如今却是不同。三人吃饭一顿比一顿沉默，他有时会起个话头，但发现那宋小娘子也不知是兴趣缺缺还是怎的，也不怎么答话，更多的像是在出神。那刘允衡便更不必提，他感觉这两人仿佛暗地里约定了一个“谁先说话谁是狗”的比试。
裴劭十分心塞。
但他还发现一件更奇怪的事，那便是这小娘子私下还是比较正常的，但一与刘允衡碰上，便静得像个哑巴。
而刘允衡也十分奇怪，明明那么傲的一个人，这两天一旦见着宋小娘子，眼神不时闪躲，掩在袖中的手不时会用两指扯袖子，他与刘允衡几乎算是穿同一条裤长大，自然明白刘郢这一小动作，是因为紧张。
紧张个屁啊？裴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几天里他错过了什么？这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裴劭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不久后，幽州便迎来了永徽二十八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下得并不突然，早两日前便云灰如铅，堆叠似羽，大伙们都感觉到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所幸先前妇人们缝制的衣裳都派上了用场。
朝廷的圣旨今日便传到了幽州，虽然已快马加鞭，但听那驿使说河北道中部一带大雨滂沱，所以耽误了些时日。
刘郢当即下令，军队集结整肃，两日后进军突厥！
宋映溪虽希望早些将突厥的事情摆平，然后拿着证据回宫告发刘丞，不过整件事总也可以说得上是运筹帷幄，于是她便不再如开始时那般焦心了，反倒是隐隐有些激动。
只是圣旨送到时，宋映溪百般央求裴劭替他去向刘郢求求情，让她亲眼看看那救她于水火中的圣旨，裴劭自然给她借来了，借来时还问她道：
“你自己去求不行么？你俩到底干啥了？”
宋映溪接圣旨的手一顿，然后当做没听见似的，接过圣旨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裴劭用手肘推了推她：“问你话呢。”
宋映溪朝裴劭做了个鬼脸：“你问我我便要告诉你？”
裴劭笑了一声，不以为意：“你知不知道我有一种神力？”
宋映溪摸不着头脑：“什么神力？”
“一日之内让整个幽州城都知道你是女儿身的神力。”
宋映溪一僵。
裴劭神采飞扬：“怎么样？厉不厉害？”
宋映溪气结，一个激动便把裴劭赶出了门外。
这下轮到裴劭摸不着头脑了：我又做错什么了我？
…
到了傍晚，大风一刮，天便降雪。那雪花细细密密，联翩交错，如糖霜，如柳絮，纷飞于天地间，给人间又添了几分寂色。雪朵虽细小绵柔，却有浩荡之势，只不过一个时辰，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一片皑皑。短时间看是下不完，是以百姓们早早便把地龙烧旺。
屋内灯火澄明，温热氤氲。
屋外飞雪茫茫，天地通晖。
百姓皆言此景是好兆头，大周的反击定能凯旋，是以官府内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宋映溪也被这样的喜庆感染，因为自她搬到都城来，若遇上下雪，定是快要过年了。
她想起往年快除夕时，府上都会做些特别的年糕。寻常的年糕皆是用糯米制成，而将军府的年糕则是一种酥酪，虽然酥酪自被胡人引入，在长安这样的大都市也十分常见，但将军府的酥酪在原来的配方下还添了些大周常见的艾草，还需过一下案板，印出各种图案。
艾草中和了酥酪的奶腥味儿，吃起来是甘而不腻，满口清香。
宋映溪嘴馋得紧，便四处搜刮制作酥酪的食材，可寻来寻去，总是少了那么几样，于是宋映溪又想了个法子，决计用相似的食材替代，譬如幽州不生长艾草，她便用茶叶来替代艾草。
至于这茶叶嘛，自然是要委屈周云飞大人从自己府上匀出来一些喽。
周云飞自然乐意。
于是那一整日，妇人们忙前忙后，厨房香气四溢的，那香味飘出去好远，引来许多百姓围观。便是连军中的将士们也闻到了些气味，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训练起来也十分力不从心。
有人没忍住问刘郢道：“殿下，今日的伙食是啥呀？咋这么香？”
刘郢沉声道：“你再问一句今晚便自己一个人看着所有人吃。”
于是那人又缩回了脖子，大家一下变得聚精会神。
刘郢不耐地往官府那边看了一眼，心道：这麻烦精这回又要干啥了？
…
夜色降临，晚饭连同酥酪一同送入军营，将士们一哄而上，一顿狼吞虎咽，对这酥酪赞不绝口。不知谁又听送饭的厨子说这酥酪是宋郎君的主意，于是大家伙们又将这宋琛大大赞美了一通。毕竟人人皆知要为军队准备伙食十分不易，宋映溪能让军中将士人人皆能享用，实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刘郢看着那雪，唔，今晚还是回去用膳吧。然后便踏出了营帐。
寻着香味一路行回官府，一进院子，便是满目人间烟火。妇人将做好的酥酪一屉一屉地拿出来，然后摆好放在大盘子中，如流水般端到屋内。百姓们围桌而坐，热络地谈天说地，欢喜的气氛掩盖了家园被战火摧残的苦痛。
今夜菜色也比寻常更丰富些，宋映溪特地从每家每户里抽走了会下厨的人去厨房里帮忙，方能保证在饭点时准时上菜。
宋映溪忙着张罗那些人入座上菜，四处奔波，忙得晕头转向，出门时也没看路，一下撞到了人。
正想道歉，那人却先开了口：
“你怎么总是这样？”
总是？
宋映溪抬头，僵住。
只见刘郢就站在她面前，睫毛湿漉漉的挂着些细小的水珠，肯定是方才落到上面的雪融化了。
没想到在这遇到他，这下宋映溪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作何反应。
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刘郢也十分不自在，移开目光道：“咳，该干嘛干嘛去，别给本王挡道。”
说罢便轻轻将她拨到一边，然后进屋去了。
等人走了，宋映溪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根子，才往门外行去。
一切准备就绪后，大家欢欢喜喜地开始吃饭了。
刘郢仍然是在偏厅用膳，裴劭和宋映溪自然是要陪同，刺史周云飞也在席，而沈瑜到厨房去盯着煮羊汤的火去了。
裴劭肚子早就饿得不行了，率先夹了一块酥酪到自己碗中，咬了一口，一脸享受：
“好吃！”然后迫不及待地咽下去，赞不绝口道：“一点奶腥味儿都没有，好好吃呀！”
周云飞也试了一块，他倒没有裴劭那般夸张，细细品尝了一番后，称赞道：“宋郎真是多才，这酥酪香甜软糯，回味无穷，我一个不喜甜食的人，都忍不住想再尝一块。”
宋映溪被夸得十分不好意思，朝他们嘿嘿一笑：“两位大人谬赞，觉得好吃便多吃些，不枉费我一番心思。”
真有那么好吃？刘郢看着那盘酥酪，看起来确实秀色可餐，可好巧不巧，偏偏离他最远，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摆的菜？夹吧，得站起来，这会不会显得本王太嘴馋，被宋映溪笑话？不夹吧，难道只看不尝？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吃到。
刘郢陷入了纠结。
而被他腹诽的那个王八蛋，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根鸡腿。做了一天的酥酪，宋映溪闻到那甜味就觉得腻，再也吃不下了，对于这鸡腿她倒是十分有胃口。
刘郢往饭桌上巡视了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了宋映溪身上，眼神暗示了一番，企盼她有些眼力见的替他布一下菜，孰知那家伙正沉迷于啃鸡腿子，像个瞎子一样。
刘郢心塞极了。
而站在一旁的香蓉，看到刘郢似乎对着那盘酥酪陷入了沉思，心里便起了念头。于是拿了个小碗和一双干净的碗筷，夹了一块酥酪，然后将碗筷放在他桌前。
刘郢余光察觉到有人给他夹酥酪过来了，心想这屋里终于有个识时务的了，抬头一看，愣住，怎么又是这女的？
香蓉看着刘郢看似一脸惊喜实则一脸惊恐的神情，羞涩一笑。
刘郢扶额。
倒也不是香蓉笑得不好看，香蓉今日就着气氛好，心情也不错，便细细打扮了一番，一身樱红色的小袄子，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娇艳动人，若寻常男子见到，魂都要飘一飘。
可刘郢哪是寻常男子？他一心只放在那盘酥酪上。
看着碗里色味俱佳的点心，刘郢又陷入了纠结，不吃吧，他们会不会觉得本王看不上这东西，更不会给本王夹了？
如此一想，刘郢便拿起来筷子，管他谁夹的，先吃了再说。然后便将那酥酪夹起，送入口中。
好吃，真的好吃。
很特别的味道，甘甜中带着清香，口感十分饱满。
这麻烦精还有这样的手艺？刘郢想着，又尝了一口，连连点头。
香蓉在一旁心如擂鼓，高兴得不行，她两手攒着衣角，生怕自己一个激动笑了出来。王爷方才惊喜的神情，是觉得她体贴吗？王爷吃了点心后连连点头，看来是很想尝尝的，她真是机智，竟猜到了王爷的心思。
香蓉一面在心里给自己加戏，一面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而宋映溪从方才香蓉将酥酪夹给刘郢时便一直偷偷窥觑，既怕他尝，又怕他不尝，是以分神的她一粒粒米地往嘴里送。
裴劭正大快朵颐的档口，看了一眼宋映溪，不由一怔：这小姑娘做酥酪做傻了？
就在刘郢吃完酥酪并露出了几丝难以察觉但还是被宋映溪硬生生察觉到的满意神情后，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王爷没嫌弃。
可丝毫没追究自己心里为何这般介意。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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