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京都念慈

7、第 7 章

　　最后饭是外卖送过来的，全剧组人员都有份。
　　贾远赶到的时候，那女演员好不容易顶着压力终于演完了这场戏，容恒皱着眉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回放了两次画面终于舍得挥手放工作人员吃饭了。
　　贾远搜寻了一圈没找着自家艺人，有点奇怪，摸出手机想打个电话，便看到刚还一脸不苟言笑的容导演侧过头，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和蹲在他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话。
　　贾远定睛一看，从那复杂的机器中看到了自家艺人，正拿着鸡腿蹲在地上，一脸随意地回了容导演一句话。
　　贾远有点怕自己看花眼，便向前几步，确认蹲在地上跟难民一样的人是陆清屿。
　　“清屿。”
　　啃着鸡腿的人回头，看到是贾远，瞬间热泪盈眶：“远远~你来接我回家了吗？”
　　贾远是搞不懂才没见一天，为什么这人像是跟他十年没见似的热情，他看了陆清屿身后的容导演一眼，压低声音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现在才吃饭，你说呢？”
　　容导演铁面无私，就算吩咐了场务定外卖过来，但还是要求拍好那场戏才能放饭。
　　那女演员顶着场上众人幽怨的目光拍完也是不容易。
　　大概是饥饿使人进步吧。
　　贾远问：“你还有几场？”
　　陆清屿乖巧地回答：“还有一场，等陈旭过来就可以开始了。”
　　贾远不满道：“都八点半了，要拍到什么时候？”
　　陆清屿今天出色地完成了拍摄任务切NG次数最少，刚才得到容恒的几句夸奖，心情不错，“没关系远远，我有信心待会儿能一次过！”
　　贾远像逗狗一样摸摸他的头，又问：“陈旭不应该早点过来跟你对对戏吗？”
　　“本来是的。”陆清屿找了个餐盒，把吃不完的大鸡腿包好，“但后来他那边工作发生了些意外耽误了，那边拍戏又一直不过，两方沟通了一下就决定把我和陈旭的戏调到九点半。”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陆清屿笑眯眯地说：“我一直呆在容导演旁边听八卦啊。”
　　说起这个贾远就想问：“刚刚容导演在跟你说什么？”
　　陆清屿想了想，说：“他让我站起来吃鸡腿。”
　　贾远倒抽一口冷气。
　　“他不让人好好吃饭就算了还要你站起来吃鸡腿？！”
　　陆清屿笑着点头。
　　“……”
　　这孩子傻了吧，有什么好笑的？
　　他不知道的是，容导演的原句是“蹲着不累吗？坐我椅子上吃吧。”，然而陆清屿不说，这辈子也不可能说。
　　贾远正想心疼他两句，突然就听到门口传来几声惊叫。
　　是陈旭来了。

　　陈旭最近很红。
　　《清平盛世》里面他主演的男三号是个悲情人物，最后为了民族牺牲的镜头赢足了观众的好感，其中他对女主求而不得的隐忍更是让所有迷妹大呼心疼，热度甚至比男一男二还要高，天天上综艺节目刷脸熟，各大杂志都争着他要拍版头，其他小杂志社都盯着他挖黑料。制片方就是看中他如今的热度，再加上他形象合适，最后才确认由他来演顾青珂。
　　陈旭本来有另一部都市情感剧要拍，那部剧拍摄进程快，剧情也不差，角色设定也讨喜，是可以让他热度更上一个台阶的好选择。然而，陈旭意外地推了那部剧的邀请，甘心来拍摄这部可能会被否下来的电影。
　　而且容恒出了名的讨厌演员扎戏，陈旭这部戏接下来，估计要有几个月的时间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
　　当然人家可能不在乎，也有可能是冲着容恒的名号来的。
　　容导演X纳拿奖后，知名度也跟着水涨船高，就算编剧默默无名，也有无数人为了能在他的镜头下出演哪怕只是一个戏份很小的角色。
　　陈旭的到来，让本来气氛沉郁的摄影棚瞬间有了些人气。
　　只见他笑容爽朗地走进来，跟人打招呼的时候带着点腼腆，走到容恒面前的时候更是连忙鞠躬道歉。

　　容恒一脸冷若冰霜，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着陈旭。
　　陈旭一米八二在他面前矮半个头，在容导演的目光下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他的笑容渐渐拘谨，正打算开口说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那压在他头顶的视线移开，男人朝身后喊了一句：“阿屿，过来。”
　　陆清屿拿着剧本走过去，跟陈旭打了声招呼：“您好，我是陆清屿。”
　　陈旭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您好，初次见面，我是陈旭。”
　　他紧张感外露的太明显，容恒往旁边侧过一步挡在两人中间，语气冰冷地说：“寒暄完了？可以开始了？”
　　陈旭连忙点头。
　　陈旭经纪人趁着刚才混乱走到了贾远旁边，自来熟地打探消息，“容导演脾气怎么样？”
　　贾远全程目睹容恒对两人的态度转变，富有同情地看着他，说出残忍的两个字：“很差。”
　　陈旭经纪人几近昏厥。

　　脾气很差的容导演跟柱子似的站在两人中间帮忙对戏。
　　陈旭感情不到位他要骂一分钟，陈旭动作不标准又要骂一分钟，陈旭声音有点发紧他都要骂一分钟。
　　到最后，在场的人都基本看出来了，这位“业界毒瘤”是真的，很不喜欢陈旭。
　　贾远八卦地问陈旭经纪人：“你家艺人得罪过他？”
　　经纪人十分茫然地摇头：“没有啊。”
　　那可能是陈旭气场跟容导演不太合。
　　被怼到怀疑人生的陈旭握着剧本的手都有点抖了，他虽然是个男艺人没有那么脆弱，但被说到最后都不得不有点委屈了。
　　他抬头，求助似的看着对面安然无恙的陆清屿。
　　陆清屿接收到他的信息，也觉得再这样下去今晚真的要在这里睡了。他咳咳了两声，成功把容恒的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他无奈地说：“容导演，你到旁边坐着，我自个跟陈旭对对戏，行吗？”
　　容恒抿着嘴不说话，明显不同意。
　　陆清屿上前小半步，调整了一下角度，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悄悄地抓着容恒的小手指，摇晃了两下，“拜托了。”
　　“好吧。”
　　公私一点也不分明的容导演为了能早点回去关上门教训一下自家恋人，于是决定退让半步。
　　整天下来，从一开始就见识过容恒对陆清屿的容忍度的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最初以为两人只是熟人，到现在，不少人都觉得两人应该是好朋友。
　　于是，作为容导演好朋友的陆清屿成为了珍稀动物，在今后的片场上，容导演在哪里发脾气就把他往哪里搬，熄‘火’万试万灵。

　　陈旭刚到片场，被容恒恐吓似的说了一顿后，心里有点阴影，第一场就无可避免的NG了。
　　他连声抱歉，陆清屿笑得温和，“没事。”
　　两人的第一场便是戏中莫陌和顾青珂因意见不一，谁也不肯让步的一场争吵戏。
　　顾青珂情绪激烈，而莫陌是隐忍着不反驳，到最后摔门而去，两人不欢而散。
　　陈旭呼出一口气，问：“可不可以给我十分钟时间？”
　　陆清屿：“可以。”
　　容恒面无表情。
　　陆清屿帮他翻译：“他默认了。”
　　“……”
　　陈旭赶紧拿起剧本，找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来找感觉。

　　容恒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一言不发地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没过几分钟，陆清屿也过来了。等到人刚在他面前站定，容恒便一把抓过对方的手将人拖进间隔。
　　“你答应过我什么的？”
　　陆清屿惊讶地睁大双眼，问：“工作内接触也算？”
　　容恒眉头拧成川字，不说话。
　　陆清屿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抚平容恒眉间的皱褶，“别这样，你可是个大导演呢，怎么能公私不分。”
　　容恒微微弯腰，将脑袋压在陆清屿肩膀上。
　　“饿了吗？”
　　陆清屿还吃了个鸡腿，容恒是一口饭都没吃。
　　“嗯。”
　　“我们学长乖乖的，回家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嗯。”
　　陆清屿抬头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十分钟后，陈旭已经调整完情绪站在位置上准备，两人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闻问：“你们去哪了？”
　　“容导演觉得胸闷，我陪他去吹了会儿风。”
　　“……”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走过来想看看他们伟大又俊俏的容导演是不是被气生病了。
　　这样是不是可以早点下班？
　　容恒无奈地被围在人堆中，看着陆清屿慢悠悠地走过去的背影，压下心中的一丝丝无奈。
　　真是个小坏蛋。

　　容恒生病了。
　　他身体素质一直不错，最近工作太忙导致精神有点差，睡眠不足抵抗力下降，昨晚吹了一夜风后，不负众望地发烧了。
　　陆清屿时不时进来摸摸他的额头，确保体温平稳下来后，便专心去厨房煮粥。
　　他第一次下厨，有点紧张。
　　陆清屿是单亲家庭长大的，母亲虽然是个工作狂，但该给他的爱一点也没少，她也没让自己受委屈，家里一直请佣人帮忙，导致自家孩子长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至今分不清糖盐酱醋。
　　在他长大成人远离家乡到另一个城市求学的时候，陆妈妈一直很担心。

　　他不知道电饭锅也可以煮粥，特地从橱柜角落扒拉出一个砂锅，一边按手机上指示一边淘米加水，最后还懂得从冰箱里找出一点搅碎的肉末加进去。
　　只是放进去的时间太早了，肉被煮的太老，口感一言难尽。
　　于是他把那碗粥拿到客厅，用勺子把那些肉都挑出来。

　　容恒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低着头认真地挑着什么的背影。
　　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白皙的颈项上，漆黑的头发贴服在他的脸颊旁，微红的双唇抿紧，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道以为他在进行什么不容人打扰的大计划。
　　容恒走到他身后，倾身将眼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啊！”
　　陆清屿被吓了一跳。
　　容恒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他一个转头，两人目光便直接对上。
　　刚睡醒的容恒褪去那周身的冷意，在恋人面前带着顺从，发丝有点凌乱的贴在他的脸颊边，柔和了他本身冷硬的脸部轮廓。
　　陆清屿被他祖母绿的眼眸看着，一颗心软酥酥的。
　　“好点了吗？”
　　“嗯。”
　　到底身体底子好，躺了一天后他精神好很多，只是说话还有点小鼻音，与平时盛气凌人的说话语气不一样，对着陆清屿的时候他说话总是做到最平和，此刻甚至有点像在撒娇的可爱。
　　陆清屿把他按在位置上坐好，把粥推到他面前，有点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煮，可能…嗯……不是很好吃。”
　　然而大概是生病中的人都会口味失常。
　　容恒面不改色地吃下一大碗后，还把碗推到他面前。
　　陆清屿不确定：“还要吗？”
　　容恒点头。
　　他将信将疑，在帮容恒再添一碗时自己也尝了一口。
　　……狗屁喔。调味料放错了。

　　“别吃了。”
　　他将粥倒掉，拿起钱包就要走，“我出去给你买一碗。”
　　生病中的男人反应没有往常快，看到陆清屿穿鞋子的时候还呆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陆清屿已经跑着出去了。
　　现在凌晨一点多了，哪里还有卖粥？
　　他连鞋子都没有穿，急急忙忙跑出去。陆清屿正要进电梯，就被男人一把扯了回来。
　　容恒有点头疼，“祖宗，别吓我了。”
　　他推着陆清屿进屋，哄道：“现在大晚上的店铺都关门了。”
　　他看陆清屿低着头不出声，便握着对方的手，继续说：“我吃你煮的就好了。”
　　陆清屿依然不吭声。
　　突然有水珠滴在交握的手上。
　　他哭了。
　　在泪眼朦胧中他看到容恒手背上的几道小伤口，那是之前男人为了学做饭弄伤的。
　　两个大男人，都在满满的爱意中长大，谁都不会做饭，刚住在一起的时候天天靠吃外卖和下馆子解决。直到有次陆清屿胃疼到在睡梦中哭着醒来，容恒便开始学着做饭。
　　容家小少爷，有时候因为他想吃鱼，划伤了好几次手指。
　　然而他连一锅粥也煮不好。
　　陆妈妈之前一直担心他一个人根本学不会独立生活，两人在陆清屿填写志愿的时候大吵了一架，陆清屿为了证明自己能行，一个人跑去坐火车到大学报道，两个倔强的人为了争一口气谁也不联系对方，直到大二下学期陆清屿出道，儿子打了一通电话过去，关系才慢慢有所缓和。
　　他母亲一直是正确的。
　　因为他直到孤身一人，也没学懂怎么去照顾自己。
　　容恒平时工作那么忙，还要赶着回来给他做饭，要安慰他，默默地给他勇气。过去几年男人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有，如果不是太累，又怎么会突然病倒呢？
　　陆清屿越想越难过，流的眼泪越来越多。
　　他想说对不起，然而话哽咽在喉咙里，一出口便是啜泣。
　　容恒心疼得要死，不顾他的挣扎将人紧紧抱在怀里。
　　“宝宝，别哭。”
　　他不懂安慰的人话，只能无措地拍着陆清屿的后背。
　　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温暖渗透陆清屿的四肢，他紧紧地捉住这唯一的一根稻草，像个小孩子一样听不得任何安慰的话语，因为听了会想哭得更加厉害。
　　容恒帮他擦眼泪，“明天不是还有工作吗？眼睛哭肿了不漂亮了。”
　　陆清屿抓着他的手不放，低低地喊了声：“哥……”
　　“嗯？”
　　“你不要离开我。”
　　容恒一怔，心里像是被人用力地捶了一下，痛的他呼吸一窒。
　　“我不离开你。”
　　陆清屿带着哭腔，“真的？”
　　“真的。”
　　容恒有点庆幸。
　　他庆幸他从一开始就捉住了陆清屿，庆幸此时此刻在陆清屿身旁的人是他。
　　他们还会在一起很久很久。
　　“这辈子都不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