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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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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恒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室内除了玄关处亮着的一盏小灯外,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陆清屿戴着耳机睡着了,从窗外洒进来的柔和月光轻抚过他恬静的脸容,发丝掩盖住他眼角的一抹红。
容恒动作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俯身亲吻他的眼皮。
怀里的人睡眠一直很浅,在容恒起身的一瞬间便醒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男人的小指。
“别走。”
“不走。”
他重新坐回去,右手包裹住陆清屿稍显冰凉的双手,轻轻地摩挲着,“宝宝。”
那天以后,到下午接到陆清屿电话才得知消息的容恒,首先让他家小叔压下了所有关于‘小歌王陆清屿的母亲遭歹徒入室劫杀’的新闻,除了社会热点占了小篇幅的一个版面——里面受害人用了陆某代替,没有提到陆清屿的名字。
歹徒被监控设备拍到了脸,第三天就抓获了。
他怕陆清屿在记者反复的提问中崩溃,便干脆封锁了消息,除了业内少部分他们的朋友外,无人知晓。
他陪陆清屿回去处理了后事,找小区物业商讨了赔偿,其余一切从简。
举办葬礼的那天天气阴沉,陆清屿一直很平静,容恒握着他的手,无声地给他力量。
直到遗体火化,陆清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火苗越蹿越高逐渐淹没厚实的棺木时,他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挣脱开容恒的手就要靠近。
容恒用力地抱住他,低头在他旁边耳语:“阿屿,让她走吧。”
泪水源源不断地划过陆清屿憔悴的脸庞,他在容恒的怀里挣扎,声音嘶哑地喊叫:“我不要!”
“我不要!”
“我不要她走!”
“放开我!”
容恒强硬地将人搂抱着,右手用力地按下陆清屿的脑袋埋进他的怀里,把他视线彻底挡住。
“我不要她走……”
“我就剩下她一个了,她怎么舍得走?”
容恒闭上双眼,忍下眼眶中的热意,冰凉的吻落在他的脸颊旁,“怎么会?你还有我。”
他不断地重复着最后一句,手掌在陆清屿身后轻轻地安抚着,直到怀里的人平静下来,陆清屿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衣服下摆,声音带着哭过后的颤抖:“哥,我没有妈妈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容恒的心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痛得他几乎窒息。
“我没有妈妈了……”
容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不断重复:“没事的,你还有我。”
那天随着火苗逐渐减弱,陆清屿的哭声才随着远方闷闷的雷声中停止。
他抱着容恒的力度像是抱着人生中最后一根稻草。
那之后容恒想,无论今后如何,他再也不舍得让陆清屿离开他身边一步了。
容恒向剧组请了一个星期假,然后把陆清屿带回了容家老宅。
老宅从容老爷子那时候建起,保留了以前古色古香的风格,偌大的花园里还有一个假山,旁边是一大片被翻起来的泥土,据管家说容老爷子最近有意在这一片区域种菜。
晋升为老菜农的容老爷子早早就等候在大门口,撑着一根拐杖气势凌人地戳了一下地板:“胡闹!”
陆清屿在容恒身后站定,怯怯地看着他。
容老爷子顿了顿,哼的一声转过了脸。
容大夫人慕雅在后面目睹了全过程,笑着扶住了老人家,对两人说:“进来吧。爷爷气你们什么都不跟他说呢。”
容老爷子反驳:“我是气这个吗?!”
他指着容恒道:“你看看他什么态度!用得着护人护得那么紧吗!我像会吃人吗!?回来都不会喊我一声!”
陆清屿怔了怔,他的眼眶还带着红,讷讷地从容恒身后出来,喊了句:“爷爷。”
他还记得第一次被容恒带回来的时候容老爷子握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了好久,无非是容恒地一次带朋友回来,问容恒有没有欺负他,亲切得一点也不像容恒口中那个啰嗦又烦人的老头。
容老爷子威严得到了尊重,沉沉地应了声:“进来吧。”
他又指着容恒,说:“你,滚去厨房。”
容恒搂着陆清屿肩膀越过去,“你自己去吧。”
“……”容老爷子气死了,对着慕雅告状:“你看看你们生的儿子!”
慕雅哭笑不得:“他从小这样,您何必跟他置气呢。”
好不容易把容老爷子哄回去了,到了客厅又没见到两个人,老爷子杵着拐杖又是一顿暴走。
慕雅拉住他就要冲上房的动作,劝道:“您让那孩子静一静吧。”
容老爷子沉声道:“越是遇到这种事越不能静下来,他会越想越多的。”
慕雅愣了愣,拍拍他的手背,“容恒他知道怎么做的。”
“哼,他一个闷葫芦哪会做安慰人的话?”
慕雅笑了笑,默认了他的说法。
好说歹说把容老爷子哄回房间里休息,慕雅又亲自去厨房给两人准备好一些小点心才离开。
容恒把人带到房间里,“睡一会。”
陆清屿:“睡不着。”
陆清屿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敢乱逛生怕别人说他不礼貌,此时他脑袋迷迷糊糊的四处张望着,走到书柜前抽出了里面一本厚厚的相册,问:“这是什么?”
容恒:“小时候的相册吧。”
他翻开了第一页。
里面笔力遒劲的写着一行字“来宝,感谢你的到来”,他笑问:“来宝是谁?”
容恒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脸色不改地企图转移话题:“要不要吃甜点?”
陆清屿没理他,翻到了相册的后面。
十三四岁的少年脸孔尚带着一丝稚嫩,眼神冷淡地看着镜头,从头发丝都能看出他对拍照的抗拒。
陆清屿问:“你小名叫来宝吗?”
容恒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喂。”陆清屿好笑地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他一下,“为什么叫这个啊?”
容恒看着他难得有了点精神气的双眸,无奈地说:“我妈刚怀上我的时候拿了最佳女演员,后来刚满一周岁我爸又拿了最佳导演,就叫这个了。”
容恒看着他泛起笑意的唇角,轻声问:“你呢?”
“嗯?”
“你的小名叫什么?”
陆清屿翻过相册的最后一页,“我吗?应该是没有的。”
他带着一丝怀念继续道:“我妈从小就喜欢叫我宝宝,直到我高中抗议了整整半年,她才改过来。”
“是吗。”
“嗯。”陆清屿把相册放回去,揉了揉眼睛,“看太久了。”
容恒摩挲着他比刚才还要红上几分的眼角,轻声说:“宝宝。”
陆清屿动作一顿,静默中靠进容恒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窗外下了一整天绵绵的细雨,此时此刻终于要停了。
微微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灰色云层铺满了雨水湿濡后的大地,悄悄地为这个天空镶上了单薄的金边。
容老爷子因为天气原因而搁置了很久的种菜计划,在阳光彻底普照大地后,拉着陆清屿就在花园里忙碌起来。
他一会儿指挥着陆清屿去翻土,一会儿又叫人去撒种子。容恒心疼陆清屿,想过去拉人,被容老爷子逮住一起劳作。
三人在花园里折腾了半天,那片空地总算是有点样子了。
容老爷子指着另外的一块地,对陆清屿说:“这里,交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陆清屿怔怔地回望他。
容老爷子轻声问:“有想种的吗?”
陆清屿:“我想种花。”
容老爷子亲昵地拍拍他的脸颊,笑着说:“好,那我们这一片都种花。”
于是在一片高端的花卉中,陆清屿以一己之力种下了一小片的樱草。
容恒后来问他为什么种这个。
陆清屿没回答。
直到之后的情人节,他把容恒拖到这片花卉前面,说:“都送给你。”
容恒眼底一片温柔:“这就打发我了?”
陆清屿吻上他带着弧度的嘴唇,轻声说:“除你之外,别无他爱。”
他亲手种下一片花卉,然后亲手把它们送给了在这世界上他最爱的人。
当天晚上家里吃的是牛肉面。
陆清屿跟个陀螺似的围着容恒,一会帮他捶捶肩一会给一个香吻,:“哥,多加两片肉呗。”
容恒丝毫不为所动,锅里的十片肉飘出诱人的香气,他把面盛到一个碗里,往里头加了一块肉,递给陆清屿,“乖,你先吃。”
“……”陆清屿差点把碗摔他脸上。
最后容导演网开一面,给他又加了两块。
陆清屿感动得几乎落泪:“谢谢哥!”
吃完后他还懂得拍马屁:“哥你手艺真好!”
容恒逗他:“多夸两句没用,还是要节食。”
陆清屿瘪了瘪嘴,不高兴了,“能不能申请毁约?”
“来不及了。”容恒顿了顿,还是决定问道:“要把徐凝换掉吗?”
单单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陆清屿眼里的光便瞬间暗了下去。
“你要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陆清屿静静地回望他,直到容恒的手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才慢慢地说:“也没什么,很久以前的事了。”
容恒:“你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陆清屿呼出一口气,轻声说:“真的没什么。”
只是他一直都难以释怀而已。
那时候圈里除了容恒和贾远外,知道他母亲逝世的消息便只有同期出道的几个朋友。
他们一起拼搏,互相鼓励,后来陆清屿人气急升也会配合他们演那些情深义重的戏码,给他们争取机会。
特别是徐凝,他真的把徐凝当朋友看,所以当徐凝询问他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设防,把那天晚上没有接到陆母电话的事也跟徐凝说了。
徐凝不停地安慰他那永无止境的悔意。
他以为彼此间作为朋友的心情都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每次登台唱歌时都会突然心跳加速,心悸及出汗,只要一站在台上便会发抖以致根本开不了声。
那时候容恒为了赶拍摄进度每天都是凌晨才回家,前些天还发烧病倒了,他怕对方为他担心,于是不敢跟容恒说,第一个想到求助的就是徐凝,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她。
再一次无法抑制颤抖后,陆清屿急喘着跑到后台,四周张望后终于找到了角落里和别人在说笑的徐凝。
两人旁若无人,说话的声音在三米后的拐角处都能隐隐约约听到。
两排衣架挡在了他们之间,徐凝背对着他,语气里满是不屑:“你看他现在那样子,现场唱歌根本不行,声音抖得像振动棒,我看他也红不了多久了。”
对面那人也笑道:“好好一个歌手怎么变成这样。”
“报应呗。”徐凝毫不掩饰她的恶毒和怨愤,“你以为他妈是怎么死的?虽然是被歹徒入室抢劫杀人,但最后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要是他那时候接了他妈的电话,说不定还有救。”
她的语气中竟然充满了幸灾乐祸,“为了演出连自己母亲生死都不顾,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你说话也太绝了吧?”
“哈,你是不知道他红了之后那嘴脸,每次都自以为很大方,很慷慨地带我们去演出,拜托,谁要他的施舍怜悯啊?!”
“一副白莲花的样子,也不看看他红起来是靠什么?不就是那张脸好看么?有人认真听过他唱歌吗?”
“按我说他妈死得真好,有这么个儿子,死了才好!”
友人有点听不过去了,“喂,这样说就太过分了吧?”
徐凝还想再说,突然被狠狠地拍了一下手臂,她正要责骂友人一句,顺着对方视线看过去,嘲弄的表情逐渐转变为惊愕慌张。
陆清屿站在距离他几步之遥,一字不漏地把刚才的话全听进去了。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细细的喘息声随着隐隐约约的音乐声平静下来,他没有说话。
徐凝踉跄着跑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急道:“清屿,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陆清屿甩开他的手,看着她的眼神满是厌恶:“要解释我有多讨人厌?你恨我是有理由的?”
“清屿……”
“不必了。”陆清屿退后一步,“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多说一个字我都想吐。”
这之后陆清屿毫无缘由地拒绝了任何和徐凝一起出席的节目和活动,公司那时候有意打造他们的情侣档,还帮着接了一部剧,陆清屿叫贾远全推了,在对方的询问下,他几句话说了当时的情况,贾远愤怒不已地要去找徐凝算账被陆清屿拦着。
后来两人在合同尚未到期的情况下和原公司解约,之后一起签了容氏旗下的娱乐公司。
这件事他没有和容恒提起过,只是简单地说明自己登不了台唱不了歌,想转型为演员的淡淡掠过,容恒默许了他的任性,这件事就此翻篇。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早已学会释怀,原来是他看高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