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小孩》岩小西

46、局部的真相

　　我与前男友亲姐姐的密谈被安排在第二天下午，XX商场三楼东南角落的甜品店。我去的时候，苏小默已经安坐在那吃蛋糕，我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你好。”她抬头依然客气的跟我打招呼，放下小勺子里一颗鲜艳的樱桃。我回笑她。身旁是干净的大玻璃，看得到外面很远的街头。空调暖风一直吹过来。
　　隔着一小段距离，我跟往日彼此敌对排斥的女孩有了一个貌似善意的交集。
　　“以前那么对你，现在想来真是于心不忍。”她开门见山。

　　我觉得好笑。最后一次见面是半个多月以前，四个人在雪地里互相殴打。原因一成不变，宫城跟我又重逢了。身心的一次次折磨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故意。这种故意她没有掩饰过，也从没为此感到后悔和愧疚。
　　现在的急转直下，是不是在表明：我打你一棍子现在想揉揉你的头。来，把头伸过来。

　　我看住她的眼睛，并不说话。她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眯起眼睛看看窗外，过了一会她又转过头：“高一报道那天，我在分班名单上划掉你的名字。你来教务科，看到你我心里的感觉更不好了。你是好女孩，所有人都喜欢你，没有理由不喜欢。宫城甚至可能爱你胜过一切。这让我很不安。知道么，你和宫城本就在同一个班。但我这么做还是没有改变什么，宫城换了班始终都想跟你在一起，因为从小时候他就开始偷偷喜欢你，甚至把你当成他的亲人。我想尽办法拆散你们。但现在看来，我已经不能再控制他了。或者应该说，无法控制他对你的感情。”
　　在苏小默坦诚这些的时候，我像在听一个滥俗的故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个那么骄傲永远都在示威的人终于向我低头向我承认她已经控制不了局面，我是该宽容还是丢出“哈哈！我赢了”的表情，或者是洒脱的对她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啊”。

　　我始终做不出合适的反应，表情僵硬的看着她。
　　“能对你坦白的我都说了。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情了。如果你还有怨恨，只恨我一个人就好。宫城是无辜的。对不起。”她终于说了对不起。
　　而我终于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回应她：“我知道了。”然后起身走掉。

　　我站在电梯上，确定留给苏小默最后的背影是□□镇定的之后，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一回头就看见小雅拼命冲我招手，她在旁边的上升电梯，跟我交错过去。小雅到了楼上拽了身旁的眼镜男就下楼直奔我而来。那男生被她提溜着，像手心里一只温顺的动物。
　　小雅开心的抱了抱我，然后稀松平常的对那男生说：“我跟朋友逛，你先回去吧。”
　　小眼镜怔了一下，支吾着：“可我见到你才十分钟……”他话音还没落，小雅就挽着我转身走开了。

　　“你怎么不叫他一起啊？”我说。
　　“你不觉的他多余么？”她说。
　　“会不会对他有点不尊重。”我说。
　　“尊重？！”小雅讶异的看着我，“他连我手都没牵过。”
　　“喔……”
　　“你怎么怪怪的？”她问。
　　“是吗？”我顺势拉过玉兰油柜台上的镜子照，“没有啊，脸挺干净的。”
　　“真受不了你”被鄙视一番后她说，“从小到大，你的心事从来都写在脸上。”
　　严格来说，“从小到大”用在我和宫城之间会更妥帖。
　　“刚才苏小默在楼上。”我说。
　　“啥？你俩没起啥冲突吧？”她说。
　　我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遭遇。其实说起这些事情我应该激情万丈才对，特别是我抽了苏小默的那一巴掌应该浓重渲染，咋说都是了却多年的心愿，可我讲到一半感觉路都走不动了，特别困乏。小雅带我去商场外面的小奶茶店，一人一杯奶茶暖手心。然后我在小雅吞吐烟圈之际，在人来人往拥挤不堪的夹缝中讲述完毕。

　　小雅摁熄烟头，神色自若，盯着奶茶的黄色大吸管说：“其实你们的三角关系我也知道一点。”
　　“啊？”没想到最惊讶的人反而是我自己，我极其敏感好奇的问：“我跟你说的这些你都知道？”
　　“□□不离。”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像张美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连续发问。
　　“你们以前的事情我算是最清楚的。宫城现在跟我在一个班你知道。开学那会我质问过他，他非常诚恳的说他和苏小默的关系并不寻常但绝对不是男女关系。他放不下你也求过我给你们制造机会。我以为他会早点跟你讲清楚的，我也曾经对你旁敲侧击，但这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小雅说完又开始点烟，吐出第一团烟雾后说：“原来校长曾经是他后爸，怪不得他转班转的这么自如。”
　　“这不是重点，你不觉得苏小默的动机根本没有说服力吗？而且她说能对我坦白的都坦白了。那是不是还有没坦白的？”我追根究底。
　　“可能宫城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不想拱手让给你吧。”小雅说。
　　“就因为宫城有个这样的姐姐，他就不能谈恋爱？”我说
　　“你就当她犯了一个幼稚的错误吧。她已经认错了。”小雅说。
　　“我这就该原谅她了？”我心里堵得慌。小雅今天居然帮苏小默说话。她不是应该破口大骂直呼“变态”么？
　　“你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吧。”小雅依旧悠然自得，“你很清楚，要怪也该怪宫城。如果不是他这么容易被人摆布，你至于难受这么多年么？他真正珍惜过你吗？而你一句怨他都没有。心疼么？舍不得怪么？”
　　我被呛声了。小雅的话尖锐而直接，我编不出借口去反驳。看出我的窘迫，她又开始语重心长的给我建议：“我一直支持你和宫城在一起，从没怀疑过你们会幸福。你们都还互相喜欢，不妨再给他一个机会，这也是给自己的机会。至于苏小默，你可以尝试宽容和理解。”
　　“看来你已经理解苏小默了。”我说。
　　“理解。但我不会把喜欢的东西紧紧攥在手里，因为最终都不会是我的。”小雅说这话的时候温情而落寞。她的落寞不需要悲悯，不需要楚楚可怜或者满世界吵闹。她需要的可能只是手指间停留短暂的烟。忽然发现，从宫城那个时代脱离出来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了变化。
　　“我懂了。你在说他。”我说的“他”是小雅以前告诉我的，她喜欢而又不能在一起的男生。
　　小雅苦笑着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没有结果，你连挣扎一下都没有。”我说。
　　“命定的。不挣扎。不装逼。”她说完喝一口奶茶，慢慢嚼着叫“珍珠”的黑色小粒粒。
　　“难道……”我忽然有了一个变态的念想，“你喜欢的是宫城？”
　　小雅猝不及防，满嘴碎渣子喷射在墙壁上。我被吓了一跳，赶紧从包里找出纸巾擦墙壁。老板从旁边经过时发出“啧啧啧”不耐烦的声音。于是我擦的更仔细了。清理完之后，墙上只有口水印记，像只喷了一次的漆，星星点点久久不干。
　　小雅像蓄谋已久一般说：“你刚才擦墙壁非常细致认真，跟当年你擦何其帅那个部位有的一拼。”
　　“哪个部位啊？”我毫无防备，说完还喝了口奶茶。反应出记忆中那一幕的时候，我完全失控，还没吞下去的奶茶直直喷射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