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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花灿玄机 23 绿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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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兄弟之间究竟有几分情谊,我不好说,但至少要面子功夫得十足十,身为长子,更要孝悌兼美,否则实在是不智。但郓王殿下偏偏就还真没去千秋殿,偏偏还就在这节骨眼上吹什么箫。如果程光曦仰仗的靠山背后的筹码是这位仁兄,我实在担心得紧,还好令狐綯特意找过来,让他还是去关问一二。他皱着眉:“非去不可么。”这不是问句,所以我和宰相大人都默声不应。他起身掸掸襟袍便走,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来吩咐道:“有劳令狐大人送她回甘露殿,她是看花迷了路。”
我便朝宰相大人福一福,默默跟在他身后。
“鱼姑娘看花迷了路?”他走得极慢,约莫一盏茶功夫,他突然问。
“是。”呃,我心里翻着白眼,真不知道怎么答他。他是在笑?我落后他一点点,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但他怎么知道我姓字名谁,走的这条路,也仿佛不是我来的那条,竟折向相反的方向,难道是我又弄错了?一路的花更多了,根本不似冬日里,我算真正见识了皇家手笔,竟然在唐朝就将郁金香养得那样好,又比方才池塘旁的仙客来更灿烂。错便错吧,能看到这样的花团锦簇,真叫人高兴。
两人走走、停停,绕过了花园,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甘露殿前,他才又道:“鱼姑娘师从温庭筠,早慧之名远播。既在名师之侧,可代为请教一事:当今皇上圣明,察纳雅言;但也需士人善揣圣意,方可称得上美芹之献;君为臣纲,臣为君辅。不知他以为如何?”
听这个意思是说有人冲撞了皇上,他让某人手腕柔软些,我想想千秋殿前温飞卿的神色,心下有了三分计较,便回道:“大人的话,民女记下了,定当与先生仔细体会。” 然后施礼谢过他引路,殿中只有尚沉珏,他一脸焦急,见了我便说快走,程府出了事,传话的只说要我尽快赶去。
义兄不是莽撞的人,我能帮上什么忙呢,这么风急火燎地差人到宫里找。待到程府内院,光仪将尚沉珏隔在前厅,我进到里间,家仆尽遣,光曦和一个陌生男子立于门外。那男子分明带伤,双手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却又因为他用力握紧而重新渗出血色。他神色焦急,隐忍着莫名的愤怒和悲伤,发呆一样盯着那扇门,仿佛阻挡他的不是一扇木门,而是击不破、化不掉的千年玄铁。
这一向连番风波,光曦亦有疲态,但他还是那样稳静,三言两语交待了我:“幼微,请你来是想你照顾一下房内重伤的姑娘。老胡已经替她料理过伤势了,你不用慌。”
我暗暗纳罕,什么人物,为何偏偏让我过来照料?光曦见我一愣,带点不合时宜的尴尬,解释道:“咳,家中亲信都是男丁,不大方便。事发突然,细节待为兄之后说与你知。”
我有些好笑,但又隐隐觉得不单纯因为男女之防,屋内女子的身份和行止怕是不想走漏给外人知晓;只是旁边那位脾气在崩溃边缘的伤病介意别的男子照料她,才找了我来吧。我暗暗叹气,古时候的男人真罗嗦,每一个都是负伤时期脾气坏得厉害。于是便点点头,推门而入,关门的时候,那位闷声不吭的人终于开口,涩声嘱道:“绿翘脾气不好,有劳姑娘。”
“绿翘!”我心中一惊,在门缓缓掩上之后,久久不敢回身望向床那边。我不信命运,可惜这不是命运,这是史实。我知道历史上鱼玄机最终绝命,是和一个叫做绿翘的贴身婢女息息相关,她杀了她,之后偿命法场。为何,为何我身临的此时此境却和历史相差甚远。我一直以为这个名字不会来到我的生命中,我没可能爱上门外那座冰山,不,不会是他;我更不会对任何女子痛下杀手,不。
我一闭眼,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
嗯,她是很美,几乎美到我有理由相信任何一个女人会心生嫉恨,但如果要我因为这样的由头杀人,恐怕命运还欠我一个好解释。她闭起的双眼,羽扇般的睫毛留了半弯温柔的阴影,好似停留在她脸上唯一的灵气,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颤。我拧了旁边备好的毛巾,坐在床侧,替她擦去额上的汗。她太紧张,即便昏睡着但身体的肌肉都还充满了防备不肯完全松懈下来。唇色苍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她伤在右肩,已经被包扎好,可能创口太深,她现在有点低烧。
斗室之中,明亮的光束透过明瓦投在床侧,我在阴影的这边,隔着整个命运望向她,隔着我对于我在任何一个时空总是怀抱疑惑的爱恨,望向她。失神地开始杜撰她和门外久久对峙的那个男子之间的故事,他爱她,他不能容忍别人碰她;她不让他进门,他那些愤恨和伤痛不来自创口,却一定来自这个女子的拒绝。他们为什么双双受伤,为何有这么多纠缠,又为何来在陈府。
我确定她暂时无恙,便出了门让门外二人安心,说了声她睡安稳了。程光曦便欲引我们去书房叙话,那男子却动也不动,还如我初见时那般,一脸无奈与愤怒对牢那扇门,仿佛间中的一切事物都灰飞烟灭,隔不断他凝视她的念头。光曦摇摇头,也不多劝,示意我随他离开。只不过分别逾日,就似乎各经生死,我也急于明白事情原委,随了光曦到书房。落座,静听光曦从今日皇上出游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