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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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枭桀桀。
阴诡的气氛忽然蔓延开来。
剑圣是第一个觉出不对的人。只听他低喝道：“上官！”
上官子楚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得罪了！”随即打横将我抱起，纵身掠后数步，长剑出鞘，剑影绰绰，竟是祭起了御剑之阵。
风中隐隐传来鬼哭之声。
“灵儿!”我急唤。不知道上官子楚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没有对灵儿有任何的保护。死命地挣扎起来，我想挣开上官子楚的手。
但是他却不放手。
他原来不是我想象的那种……凡事顺其自然，没有什么原则的男人。
他虽然不曾指责别人什么，不曾反驳我什么，但是他也从来不曾放弃过自己的原则。他是剑仙，剑仙就要除妖。
他认为灵儿是妖。
是妖。是他与之势不两立，要剪除的妖。
他的手抱得很紧，紧得我连一点点都挣不开。
“上官子楚，你……你快救、快救她！”我泪眼婆娑地抓着他，我请求他。
但是他无动于衷。
一片黑云压来，遮蔽了天空上的最后一丝光明。
“灵儿！”我凄厉的哭叫一声。
急红了双眼，我张口就向上官子楚颈上咬去。双手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我厉声叫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唇齿之间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上官子楚皱眉，但是却不说话，也不松手。他甚至没有制止我。
鬼哭之声愈厉。
灵儿忽然尖叫一声，一个黑影扑了上来，挂在她的身上。
“灵儿！”我尖声大叫，心中恼恨，再不肯回头去求上官子楚，只是放肆地挣扎。
那黑影仿佛极其享受的，趴在灵儿的身上，血红的舌头来回舔噬着，却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灵儿吓得紧紧闭住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剑圣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我以为不一样的上官子楚也一样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他们没有人关心灵儿的死活！正相反，他们都很乐意看到灵儿于那个鬼怪纠缠战斗然后两败俱伤。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把一切与他们不同的生灵当作敌人！
胸中忽然涌起一股奇异的恨来，我右手好像瞬间失去了控制，带着未干的鲜血向上官子楚胸口按去。
上官子楚脸色忽然一变，架住我的右手。
他的衣服，他的身体，仿佛都是有色彩的假象一般，我的手感觉不到自己有触碰到任何东西，就这样全无阻碍地一掌穿过他的衣服，也许……也穿过了他的血肉。
暗红的液体忽然滴落在我手腕之上。周围的剑阵开始慢慢失色，终至支离破碎。
我忽然一惊，抬头去看上官子楚那全然失了血色的脸。嘴角的血映的他半边脸犹如苍雪将化一般的白。
我尖叫一声，慌忙撤手，退后。
上官子楚在我面前倒了下去，苍苍然的绯染了他淡色的袍子，上面血色的手印却比什么都清晰地映入我的眼睛。
“上官！”剑圣狂吼一声，下一瞬剑光已到眼前。
胸口一阵冰凉，虚无的冰凉。
我低头去看深深刺进身体里的长剑，丝毫觉不出任何疼痛。
恍惚之间我根本没有要闪躲的意思。或者……或者我也希望就这样被一剑刺死了吧。
我是个死人，我身上有恶鬼。我刚刚杀了对我那么好的上官子楚……我亲手……用我的手……杀死了他。
我杀了人，这个人偏偏是他。
更多的温热液体爬得我满身都是，我低头上官子楚身下那蜿蜒的鲜血淋漓。重心向前一扑。
那么明显的……剑刃切断了血肉的声音传来，但还是不会疼。我感觉不到疼痛。
剑圣的长剑轻轻一抖，我忽然觉得支撑我的力量好像在一瞬之间消失了。
他抽走了我身体里剑刃。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体上那狰狞的伤口。
“傅姐姐！”随着灵儿一声哭叫，我逐渐昏暗了的视线前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它鲜红如血的舌头向我身上舔来。
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向前扑去。
双手抓住那影子的同时，我听见那影子发出了一丝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痛苦的吼叫声。
下一瞬间，黑影忽如乌云般四散，血光暴起，我满眼都是那赤红的颜色。
淡色的衣服血染如桃花。我不敢再用手去触碰那个人的身体，只能用手臂紧紧地抱着他冰冷的身体。
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如果不是今日……上官子楚，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够一直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我期待的不是十年八年的生命，我要长命百岁，而那百年的生命，我想和你在一起。
眼前一黑，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的眉他的眼。
他的微笑他的淡定。
他给我讲的故事他和我立的誓约。
他说以后不会再这样。
他说以后。
我以为我们之间会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只是，如今一切都被血水濡湿。
是我杀了他的。
为什么能用死魂活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你，上官子楚……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你。为什么，注定了能够不死的那个人是我？
为什么我是那个被留下来的人？
我怔怔地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周围不时传来被僵尸咬伤的人的长声呻吟，韩医仙、韩梦慈父女两个已经忙得足不沾地，却还是不能够照顾到每一个病人。
那一日昏倒了却又醒来，睁开眼睛发现灵儿抱着我，抱得很紧，我的血阴了她一身，她已经恢复了人形，体力不支晕倒在地。
我觉得我像是被抽干了一切力量的玩偶，忽然有些记不清楚曾经发生过什么。只隐约记得，我杀了人，似乎我也被杀了，但是却不记得为什么我还活着。那一剑，为什么刺不死我。
上官子楚和剑圣都不见了。他死了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始终只是拖累着他的一个包袱，他琴心剑胆，他飘然来去，他因为我而死。
“傅……傅姐姐……”灵儿在昏迷中低喃，眉心紧锁，“不要死……大家都不要死……灵儿……灵儿……”
我心里一阵发凉，跟着又是微微一烫，伸手捋开她额前被汗水贴住的乱发，跪着将她背在背上。
流目四顾，周围都是浓密的林子，我看不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知道我们应该去白河村，应该去找韩医仙求救，然后等着李逍遥来和我们会合。但是我却不知道白河村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那一日是怎么在泥泞烟尘中摸爬滚打。那段记忆似乎有些恍惚，我只觉得灵儿一直在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一直到后来，我体力不支跪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这时一条青白色的长裙出现在我面前。我抬头，眼前的面容姣好娟秀，微带着一点怜悯之色的少女站在我的面前。她对我伸出了手。
愣愣地看了她片刻，将一句“韩梦慈”吞回口中，我哑声哭道：“救救她……救救灵儿……”
然后，我好像又昏过去了。
再然后，我就躺在这里，发呆。
灵儿怀了身孕，又受了风寒惊吓，远比我更需要静养，所以韩医仙把里面的客房收拾了一下，让灵儿在里间休息，而我就躺在外面，与其他病人一起。
其实我好像不是病人，除了有些恍惚，那一夜的记忆有些不甚清晰之外，身体没有一点异常。但是韩医仙和韩梦慈却齐心合力不许我下床。
“姑娘身有顽疾，似能危及性命，当须静养调理才是。”韩梦慈在我醒来的第一天，就很温柔地这样对我说。
如此躺了大约有两三日，辛苦穿越隐龙窟的逍遥和月如才匆匆赶到。
匆匆赶到，匆匆一瞥，几句客套便又匆匆出门去为灵儿寻药。
我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李逍遥的脸色不大好，隐约有些憔悴。几番张口想问他怎么了，却几次又都没说出口来。
继续发呆。等着看李逍遥他们回来，然后等着看他们再离开，启程前往黑水镇。
“傅小姐，药煎好了。”阿宝端着一个粗瓷大碗很有礼貌地唤我。
我坐起身来，接过他手中的药碗，笑笑道：“谢谢你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爹爹说救人乃是我们的本份。”阿宝乖巧地应。
“啊……啊……”忽然传来似哭似笑的呻吟声来，打断了我们正在进行的对话。
周围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惊呼声此起彼伏，更有人悲鸣似的叫唤道：“救命！救命啊！韩……韩大夫！”
我一愕，转头去看阿宝，只见他脸色苍白，鼻尖冒汗，虽然勉强还算是镇定，但也是呼吸又粗又重，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样。
周围几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立刻扑了上去，如同叠罗汉一般压在一个躺在地上，四肢抽搐的人身上。似乎总算是把那人压制住了，周围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我讶然问道：“这是……”
“他要变僵尸了。”阿宝急喘了几口气，才算勉强镇定了下来，白着一张脸答道，“这几日来常常有这样的病人……药材不够，被咬伤得很厉害的人就会失去意识成为僵尸……四处袭击别人……但也有能治好的，爹爹为了救这样的人，和村里的人吵过很多次了……”
“呵……”忽然传来哈气的声音。
连声惊叫跟着淹没了整个房间，一浪接一浪拍击着我的耳膜。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有一瞬间好像停滞了，只见一个黑影兜头向阿宝扑去。
阿宝好像吓得呆了，竟然一动也不动，傻傻地张大了嘴，看着那个影子双手张开，要将他抱住。那影子一张脸早已扭曲了，青黑色的皮肤，手掌半缩，宛如鸡爪，他的衣袖被风吹起来，露出他的半截胳膊来，那上面的肌肤也早成了青黑的颜色，显然尸毒已经入骨，没得救了。
僵尸！一声尖叫卡在我的喉咙里，我来不及多想，伸手一把抓住阿宝往后一甩。
胸口一紧，我还没来及的尖叫一声，一把将我抱住的僵尸已张开了大嘴，露出里面黑黑黄黄的牙齿来，一口咬住了我的肩膀。
“傅小姐！”大步赶来的韩医仙大喝一声。
那些被僵尸挣扎推开的大汉们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出手将那具僵尸从我身上拉开。
周围的惊叫声不绝于耳。
韩医仙三步并作两步抢了上来，一把抓起我被咬中的右臂，以布条缚住我的手臂，喝道：“阿宝，快去拿糯米来！”阿宝慌慌张张地应了，转身就跑。
“韩……韩大夫！”对面突然传来颤抖的呼唤声音。
韩医仙顾不得回头，大声道：“谁来帮忙清洗伤口！”
“我来吧。”宁静的声音，紫白色的影子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月如的表情有些复杂，伸手拉过我的胳膊，“清洗伤口这种小事我来就可以了。”
“月……月如……”我低声唤。
韩医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将旁边盛满清水的铜盆和一块手巾推了过来，低声道：“那就拜托姑娘了。”
“傅姑娘。”月如一边轻轻地拿水擦拭着我肩头的伤，一边低声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闻言微微一愣，顿了好半晌才答道：“我是傅云卿。”
“傅云卿与我……”她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下，眼神一黯，“……自幼因两家相交，私交甚笃。我二人皆向往那种快意江湖恩仇的生活，不同的只是……她出身于商贾世家，家中父母虽然疼她，却不认同她所喜欢的，迫她学些她全然不感兴趣的东西。她忍无可忍，这才服丹修仙，最后身中丹丸之毒，毒入五脏六腑，不治而亡。”她说到这里轻轻一手头的动作，抬头看着我，目光炯炯，续道：“可是她忽然死而复活，并且行为大相径庭，更是与我对面不识……本来你失忆一事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险死还生行为变得有些怪异也无可厚非，只是，你怎么认识李大哥的？更有甚者，那一夜，我碰巧听见你与那上官子楚的对话，你早知道林家堡会闹蛇妖，是也不是？这你又要如何解释？未卜先知？那位上官子楚又是什么人？他现在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又帮你做什么恶事去了？”
我被她一连串话追问得胸中一痛，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能摇头道：“我并没有恶意，与你们一同旅行也只是、只是巧合……”
“是么。”月如淡淡一笑，继续为我擦拭伤口，不再说话。
这时只听屋子里面又是一阵惊呼声，跟着一个声音有些不明所以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忍不住伸头去看，我顿时呆住。只见方才还一脸青黑尸毒浸体的那人竟而好端端地爬了起来，全然不似被僵尸咬过之后的萎靡模样。
屋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知是谁开了头，所有人呼啦啦全都挤了上来，跪了一大片，纷纷央告道：“仙姑救命！”
“仙姑救救我家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老人们涕泪纵横。
“仙姑……仙姑……施舍些血给我……救救我丈夫啊，我们全家……全家不能没有他啊！”女人们跪地央告，声泪俱下。
呼儿唤女，以头抢地，他们纷纷跪拜在床前。
月如脸色一变，怒声道：“你们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全部都这样拥上来……她若是把你们全都救了，岂不是要放干一身的鲜血？”
“各位请先听我说！”韩医仙在外扬声，“这位姑娘的血是否有救人之效还需再看，大家不妨先各自休息，若有消息，韩某一定通知大家！”
月如将我护在身后。她的影子罩在我的身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是被她这样保护着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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