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开》木子佳

33、第33章

　　暑假结束前的两周，补习班放假。留给自己时间，也给孩子们留存一点空间。彤彤被他姑姑接了去。突然的寂静，雅竹有一种失重感。心里空落的感觉犹如月光下空旷的大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充。阴郁荒凉。她不能选择远游。那对自己够奢侈。时间或金钱。像所有武学大师闭关那样，她也封闭自己。只是大师是为了提升，达到某种境界。而她在于阅读。饕餮精神食粮。玛格丽特•杜拉斯就是她这个时期阅读接触的一位法国作家。极端唯美。小说具有极强的冲击力与震撼力。读着会痴迷，让人沉醉。视觉与想象都有。绝望无助的□□，无言悲怆的离别，爱到尽头的孤独感。杜拉斯在岁月风尘染白鬓发之际，对回忆的积压表现得如此深邃、沉痛，充满悲绝。爱情，灵魂，□□，语言……读后让她唏嘘不已，而又回味无穷。

　　湄公河的轮渡上，15岁的白人女孩，穿着旧的真丝裙和镶金带边的高跟鞋，梳印第安人的麻花辨，遇见来自中国北方的男人。然后，相爱，沉溺。

　　“城市的声音近在咫尺，是这样近，在百叶窗木条上的摩擦声都听得清。声音听起来仿佛是他们从房间里穿行过去似的。我在这声音，声音流动之中爱抚他。大海汇集成为无限，远远退去，又急急卷回，如此往复不已。

　　“我要求他再来一次，再来再来。和我再来。他那样做了。实际上那是要死掉的……”

　　然后，看着中国男人的汽车急速驶去。

　　最后汽车看不见了。港口消失了。

　　接着，陆地也消失了。

　　她闭上眼睛。她再见不着他了。

　　在闭上眼睛的黑色世界里，她又闻到了丝绸、皮肤、茶和鸦片的气味。

　　分离。永远的离弃。

　　贫穷与富有深沉而无望的爱情。绝望无助，无法理解，只剩下苍茫。

　　晚上，再次阅读时，手机铃声响。她拾取并接听。“谢天谢地，总算能联系到你……”是高母焦急的声音。她有诧异。一年多来，得知她老人家随住高翔，她也就放心地不去打扰。并未联系。“……雨荷病了，浑身炙热，还伴有轻微的抽搐。她妈妈不知去向。翔子又公差上海。——这该如何是好？”老太太焦急的声音，好像六神无主。

　　“别急，大娘！……”她安慰老人，边要了地址。然后出门拦车，赶往那里。

　　雨荷病得不轻。樱桃小脸烧得更红。鼻翼扇动，呼吸急促，处于一种昏睡中。没有时间言语，雅竹拿了单被，合适包裹。然后，抱起小雨荷对老太太说：“雨荷得送医院。夜晚，出入上下，于您不便，您还是留家里。一有情况我会及时联系您。”老太太明白，知道不能延误，擦干眼泪把她们送出门去。

　　雨荷得的是急性肺炎。医生说，再晚些送来，危及生命。当晚，他们就给雨荷以病原治疗。看着医生、护士忙碌，出入病房，她焦急，徘徊。孩子不是她的血脉，可是高翔的骨肉。是高翔的，她就会出自本能。照顾他母亲，关心他孩子。不觉突兀，没有思考之余地。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雨荷病情得到控制。那些林可霉素、1代头孢菌素等抗感染治疗对她起到作用。她的热度开始下降，呼吸渐入平缓。她的小小脸蛋已进入到正常的睡眠状态。她是第一次见到她，感觉可爱极了。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她贴近她的小脸蛋，触及她的肌肤。粉嫩清香。让人沉迷……

　　“笃笃……”敲门声，很小。但还是惊醒了趴在床首一角的雅竹。窗外已露晨辉，已是拂晓。雅竹起身，打开房门。是老太太。她竟在一大清早摸了过来。人的亲情如此。总有一种牵肠挂肚。无论远近。不分曲折。不图回报。见小雨荷转危为安，老太太终嘘口气。习惯性地双手合十，忙谢观世音菩萨。然后，拉了雅竹的手，眼泪就下来。

　　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短。母女情深，有多少心事要述。再见雅竹，老太太是一宿未眠。除了担心孙女病情，往昔一幕幕也令她怀念。“闺女，你可是忘了我老婆子！”老太太说。不是埋怨。是隐含的期待，不等式的需索。

　　老太太不是贪念的老人。儿子婚姻的残缺，她早已是心疲力尽。心里堵石块似的，不能舒展。而她又一直认为，是她的逼迫，造成了儿子今天婚姻的错误。改正错误是不易的。付出再多也难成全。翔子调离他乡，几个月难回一次。杜春花说这座宅子是地狱，泯灭了她的欢笑。早已搬出去住。偶尔喝酒回来，她说她的痛苦，一家人都得承受。我赌青春，离婚，有那么容易吗？一来二去，交谈不成，夫妻二人好像在打持久战。分居是肯定的。高翔十分的耐心。只是可怜了雨荷。自小没有爹娘的抚爱，安静地成长。跟着老人和保姆生活。偌大的房子总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碰到保姆休息，家里更是连个回声都没有。小雨荷神情落寞。小小心灵不知道对错，总是本能的选择。笑与不笑。喜与不喜。很久没有看见穿着干净衣衫，留着平头的俊朗男子。曾经对她微笑，用很温和的声音教她学语，逗她玩乐……似是想念，竟然有一天，她发出了“ba”这个单音节。从此，“咿呀”学语好像一下子找到感觉。继而双音节：奶奶，姐姐，爷爷，伯伯，叔叔……一个接着一个地叫。乖巧。逗人喜爱。词汇日积月累，至现在都能连词成句了。可是她的词库里唯独没有“妈妈”。

　　老人的讲述，雅竹清楚，这种婚姻冲动带给孩子的影响恐怕不止这些。孩子无辜的容颜将会一生打上烙印。童年阴影可能会使她变得异常脆弱、敏感。她将呵护这个孩子。而高翔，必须舍弃一些东西，回到雨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