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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生何处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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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尘带着文殊在宣城的“行政中心”终于找到一家客栈投宿,并不是他们有意要住在官府附近有什么企图,而是宣城基本上所有的客栈都离官府很近,这与官府应远离市井,以保持威严肃静的原则极为不符。
本来二人准备住一晚就继续赶往北羿的,然而,已经三天过去,二人仍旧未能离开宣城。这三天二人基本没有离开过客栈,整日的状态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会周公”。待到第四天,二人终于决定告别美好的休养生息的日子,收拾好行李,准备尝试着查城。
“公子,你说这禁令要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啊,我们已经在这里耽搁了数日了。”文殊虽说着担忧的话,脸上却毫无忧色。
“这封城的禁令来得也太过突然太过蹊跷了。”与文殊相反,他脸上却透出一抹忧虑。
“我们路边找个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嘛,何必非要到城门处碰钉子嘛。”
“行李都让你带着了,你觉得我们今天还会被困在这里吗?”
“公子……你不会是要……硬……”
官尘瞟了一眼文殊,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文殊却识相地闭上了嘴。
“糖人咯~刚出炉的糖人咯~”
“炒栗子来~炒栗子~个大保甜~”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可能是全宣城最好的胭脂啦~”
“已近日暮,竟然还有这么多小商贩在叫卖,公子,这宣城不是一般的热闹啊。”
“老板,这栗子怎么卖?”几日没出门的文殊仿佛撒了缰的野马,兴奋异常,早已将官尘的警告抛在脑后。
“公子,这炒栗子据说北方的更甜诶。”
说罢也不等官尘表态便买了一斤,那表情竟跟吃了蜜一样满足。
就在老板称栗子时,忽然全城响起了一阵紧密而有节奏的号角声,这号角声与普通的号角又有些不同,竟是比战场上的冲锋号角更为尖利刺耳。
“夷人来啦!夷人来啦!”一霎间人群开始骚动,人群开始向各个方向流窜,叫卖声瞬间变成了嘈杂的叫喊声。那些还没收摊的小商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东西收好,推着车子就开始跑。
“哎,我说这栗子还卖不卖了老板?”文殊一手抓着卖栗子的老板,一边问道。
“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哥你就别开玩笑了啊!”说罢,便挣脱了文殊推着车子就跑。
“大叔你这是要去哪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啊,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逃命而不顾他人安危呢?”说出此话的不是文殊,却是官尘。
然而无情无义的“大叔”早已视他为空气,径直一路小跑,文殊却也不急不缓地稳稳跟在后面。
老板跑到一个院子门前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见紧随其后的文殊以及不知何时也跟上来的官尘,无奈地摇摇头说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文殊挤到门口,笑嘻嘻地说道:“大叔,你看我们像坏人吗?你见过这么英俊的坏人吗?”
“老板,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屋吧,看这样子夷人马上就要到了,再说我们还没吃到您这栗子呢,难道您就不请我们进去坐坐么?”
老板见这二人也不是一般人,仅凭他们能不知不觉跟上自己就已经可见武功一斑,特别是后面跟来的那个公子,只怕更是个中高手,硬拼只怕是不行的,也只能好汉不吃眼前亏了。
“哎,罢了,你们先进来吧。”
“谢过老板(大叔)。” 二人异口同声地道了谢,便跟着老板走进屋里。
大叔秉着进门是客的原则给二人倒了水,但依旧面色不善。
“ 说吧。”
“我们是从汴州来的,我家公子姓官,哦,跟沮阳官家没任何关系。我们是出来寻我家小姐的。”
于是文殊又在之前的基础上添油加醋,讲述了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女子被逼许配给不爱之人,无奈出走逃婚的故事,作为长兄如父的哥哥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据说小姐在父母许配他人之前已有意中人,竟是曾经教她读书的先生,那先生说起来也算是满腹经纶,一表人才,原本也是偏偏公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出来教书。而那教书先生在他家的备案是祖籍宣城,于是二人便来到了宣城。
“敢问那先生姓什么?” 听了文殊的解释,老板将信将疑。
“风。不知宣城可有风姓人家?”
官尘闻言不禁皱了下眉,瞟了一眼文殊却也没说什么。
“有是有,只怕未必是你们找的那家,就算是,大半也是无功而返。且不说这个风家未曾衰落相反乃是当今贵妃娘娘的本家,问风家要人谈何容易,即便他家衰落了,也是旁支众多,树倒猢狲散的,你们要去哪找呢?依我看,你们还谁赶紧回吧,这里马上就不太平了。”
“无论如何,小姐我们是一定要找到的。”一直很入戏的文殊一激动竟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这一站太过生猛,背上的行李竟是直接掉落,官尘没有去接,因为他在发呆;文殊也没有去接,因为他还在戏里。
哗~一声,东西散落一地,什么外衣,银票,药瓶,亵裤……纷纷跑了出来,两个人的“家当”暴露无遗。
“咦,这是你家小姐的画像么?果然清雅出尘,惊为天人!”老板指着不慎掉落的画像惊叹道。
若是这位大叔不是摆摊的老板,而是彦家军方的高官此刻定然会将二人以侮辱军师的罪名抓回去好好伺候一番;
若是让风流倜傥的军师大人的两位侍女看到,定然会满眼桃花地感叹军师的女子装扮简直美丽得不可方物!
若是少昀自己看到,恐怕只会说三个字“登徒子”。
官尘眼角一挑,转头询问似的看了一眼文殊,看不出喜怒。然而文殊何其了解自家少爷,挑眼角已是发怒的征兆,那眼神里的询问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公,公子……我,我……”
官尘摇摇头道:“还不快收起来,一点长进都没有。”语气依旧淡然。
文殊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残局,一张小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为自己私自带了公子的“美人图”而羞愧,一会儿又为自己暴露了公子“画男为女”的怪癖而惴惴不安。
“天色不早了,不知二位是否有住处?” 老板及时地化解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才进城,还没来得及投宿。” 官尘为免节外生枝,也只能这样回答。
“若是不嫌弃,今日二位不如就宿在寒舍吧,现在夷人随时可能入侵,旅店估计也不开门了。”
“那,那便多谢老板了,一看您就是大好人,嘿嘿。”文殊闻言也顾不得一身狼狈,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表达谢意,样子极为滑稽。
“老板,在下还有一个疑惑,难道这宣城的官府和居民都不骑马吗?”想想自己还在“寄养”着的小白,官尘就很郁闷。
“骑啊,这里百姓的马匹也是归我们军方统一管理的,但是不会收管理费,只有知府大人以及其他官吏的马匹只要报备一下即可,官府的马匹都有特殊标记的。”
“为何宣城对马匹管得如此之严?”
“这是彦王爷的二公子去年提议的,说是着宣城外来的人多为商人与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大概是出于治安考虑吧。”
官尘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马厩的方向,不知道小白这两日过得可还好。
老板简单地做了些晚饭,待三人吃过后,老板极其神秘地来到柴房的一口水缸前。水缸里水并不多,老板一人便可以推开,地板因常年放置水缸而有了一圈圆印,看起来除了比其他地板更新一些并没有什么差别。这时,老板极快地按了下地板的某处,只听“哗”的一声,地板竟然像门一样向内打开来,一排土制的台阶出现在眼前。
官尘和文殊全程都没有出声,只是仔细看着,却始终不明白老板想要干嘛,直到地板打开,台阶出现的时刻,两人已是目瞪口呆。
“钱老板,这是?” 一顿饭的时间,他们也大概了解了老板的一些情况,比如老板姓钱,名多多,(确实有点俗,但表达的意思也算是简单明了)。已过而立之年,妻子因为怀孕回了娘家,因为宣城这里实在算不上安宁,两军随时可能开战。对于钱老板这种三十才有后的,自然一分风险也不愿担,早早把老婆送回娘家养胎了。
“去年开始彦王爷便在宣城官府的帮助下大规模建造所谓的暗城,当时只是说用于储备日常物资的地窖,但每家每户都有这样一个地窖,连起来自然跟一个暗城市差不多,据说这是彦府那位二公子刚刚回府,便提议建造的。”
“那这个暗城现在看起来也未必只是用于储备物资了。” 官尘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地窖。
“战时,我们这些百姓能在这里暂避,这里本就存着不少粮食,避个几天不成问题的。”
官尘不禁想起了曾经与他那小师侄风少昀探讨过的空城计。古人所用的空城计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熟知并很好地利用了敌方将帅多疑的性格,在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出其不意,以空城而退大军;而在现实中,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举动,如遇到果敢决绝的将领或是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敌军,则难免会闯入城中。当时,官尘认为虚虚实实,兵不厌诈,可以使用计中计,将军队藏于隐秘之处,亦或是在城中布置重重陷阱,一则可以制造恐慌,扰乱敌军军心,二则可以拖延时间等待后援,只是如何能实现是个问题。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真的做出了做到了,少昀若是见到,必会十分激动。他不禁对这个彦府公子提起了兴趣。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入地窖,地窖空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里面的物资储备也算是十分丰富,甚至连水都有。
“这位彦府的二公子可真是位妙人啊!”官尘不禁赞叹道。
“彦二公子去年才从卿云阁修习完毕回到王府,论学识应该确实很了不得,只是这为人方面……据说有点……放荡不羁。”
“卿云阁?不知这彦二公子高姓大名?”
“好像叫彦少什么来着,他大哥是鼎鼎有名的少暄将军啊!你们从汴州来,难道对彦家的事情一无所知?”钱多多大叔狐疑的眼神扫向官尘,不禁怀疑起二人的身份来。
“不瞒您说,我家公子自幼被送去山里读书,与世隔绝太久,自然对这些事情知道的不多。”文殊赶忙接到。
“原来竟是个书呆子啊!我说怎么好像不是苍梧国的人似的。”
“敢问那位二公子可是叫少昀?”官尘仿佛没听到二人的对话,自顾自地问道。
“哎,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名字。彦王府总共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彦少暄,二公子彦少昀,三公子彦少曦,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就连这彦王妃,哦,应该叫风夫人,都是一等一的风采。”钱老板说着,眼里便流露出崇拜的神色,假如彦家的人此刻出现在他眼前,他肯定会像拜老祖一样,五体投地地拜下去。
“风夫人?”
“刚见你知道二公子的名讳还想夸你两句呢,没想到你还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这彦王爷的王妃好像大有来头,当今陛下一登基,就被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因为王妃姓风,为了表示尊重,就封为了风夫人,陛下还曾赞风夫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据说二公子完全遗传了风夫人的相貌,那叫什么如玉,什么双来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文殊及时地化解了钱老板的尴尬,“这不是用来形容我家公子的吗?”当然,他只是自己嘀咕,并没有说出口。
官尘仿佛将二人视作了空气,双眼直直地望着前方。原来如此,风少昀……彦少昀,原来他一直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官尘想到此,不禁有些默然。
“此次出站北羿,额,那个彦二公子可在军中?”文殊看着默然无语的官尘,心中虽也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忍不住打听起他的消息来。
“在啊,是军师呢,只是听说他最近遇难了,据说是被一群匪徒打劫了,至今也没有消息。”钱多多老板的语气有些戚戚然。
“堂堂一个军师,怎么可能被土匪打劫,这莫不是在开玩笑吧。”文殊虽然心里怨少昀的隐瞒,但是更不愿听到少昀遇难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个卖栗子的小百姓,我也是听别人传的,说是淡月楼的箬竹先生说书的时候说的。”
“说书之人的话,怎么能信。”不知他是真的把他家公子的话听进去了,还是不愿相信少昀落难了,文殊显然已经忘记前几日他还在对箬竹先生说的书垂涎三尺。
“话可不能这么说,箬竹先生虽是说书的,但他的消息从未错过。”钱老板作为箬竹先生的铁杆拥护者,自然是容不得任何人诋毁他的。
“匪徒?”官尘自言自语地念叨着,忽然心中一惊。这附近因为是北羿的军事要地,常年有军队驻扎,治安也相对较好,一般是没什么匪徒敢在这里闹事儿的,然而,这匪徒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北羿境内的!
文殊仿佛也想到了什么,看到官尘的表情,他终于确认了他的猜想。
“文殊,你先在这里呆着,我想先去看看。”
“公……公子,让我跟你一起去吧。”
“钱老板,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我这位小弟,我临时有点急事儿,拜托了!”
钱老板心中一惊,直觉告诉他,这位公子与军师的交情不一般,否则怎么会因为一个连自己都不确信的传言就急匆匆地离去呢?老板心中虽对官尘二人仍有疑虑,但终究救人要紧。
“好的,公子请放心。”老板没有装糊涂,也没有试图打听什么,他知道官尘离去的目的,爽快地应承了。
“文殊,照顾好自己,还有小白。”官尘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文殊便径直离去。
出了钱家的小院,官尘飞身而起,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天涯何处不相逢,一年前我离去时你这样对我说,现在我们马上就要相逢了,丫头,一定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