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海潮声》一只麻非

1、迁徙

　　女人尖细的咒骂声不断地从耳边传来，车厢里人声嘈杂，五湖四海的人围在一桌前侃着大山。火车穿过山洞，黑漆漆的一片，洞里逼仄的空气与车体摩擦，发出哄哄的声音，呼啸而过后，又驶向新的光明。
　　乔柯微微睁开了疲惫的双眼，伸手扒了扒有些发紧黑色的口罩，他没有看旁边吵醒他的女人，仿佛早已习以为常，只是侧过头望向了窗外，一片低山连着远处蔚蓝的海，完全陌生的景色浮现在眼前，他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在Z市了。
　　“严中平，我他妈告诉你，你这辈子都欠我的!”女人发着狠，咬牙切齿地说，一张精致的脸气得看起来有些狰狞。
　　电话那边的人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不停地道着歉，又一边安抚地说着给她卡里汇了五十万块钱，这是自己最后一点私房钱，希望她带着乔柯好好过。
　　听到“钱”字，女人急躁的心情好点儿了，语气较之前温和了点，最后说了他几句，便勾了勾嘴角，带着点满足劲儿，说了句:“那行吧，就这样了，你自己多注意点儿。”
　　在一旁听了半截电话的乔柯也勾了勾嘴角，一丝嘲讽流出，不过被黑色口罩遮住了，只留下一双漠视一切的眼睛，钱钱钱，多久了还是这个套路，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妈沉默。
　　女人挂了电话后，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的人，把提包从身后拉过来抱在怀里，拉开拉链小心检查一遍后，掏出一包女式香烟来，点了火，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长手指夹着，压抑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出来，一丝丝缥缈的烟雾晕染了她细瘦精致的脸颊，像昏黄色暮霭里逐渐散开的层层流云，曼丽又诱人。
　　“乘客你好，车厢里为禁烟区。”一个穿着乘务员制服的年轻女子在车厢走廊里四处转悠，看到后，过来制止了她。
　　女人烦躁地将烟在桌上按熄了，烟头丢进了垃圾盘里，抓了抓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卷，伏在桌上睡起来。
　　乔柯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又瞅了眼外面无聊的景色，把鸭舌帽的帽檐压低，扯了扯口罩，往后躺了躺，接着浅睡起来。
　　透亮的日光透过车窗上的窗帘的缝隙撒进来，帽檐与车窗轻轻碰撞，纤细的睫毛被藏在阴影下。
　　他梦到了离开Z市的情景，他放学回来，走着熟烂无比的路，刚到家，便听到吵闹声，小区隔音效果不好，关起门吵架也能听到些模糊的声响，他站在锁着的门前，里面那个男人与他妈的争吵声隔着门却清晰无比。
　　“之瑜，你听我说，等公司度过难关，我就不用靠着老丈人的资金了，云蔻也威胁不来我了，我发誓我立马就把你们接回来。”男人苦苦哀求着。
　　乔之瑜是他的母亲，那个男人家庭生活里的第三者，不对，其实也不能就这么算第三者，是从稳打的原配变成了第三者，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恋爱长跑了五年，郎才女貌，原本是民政局里妥妥领证的对象，高中大学同学都等着毕业拿他们的喜帖，不过最后也拿到了，只是喜帖里的新娘是别人而已。
　　她原本的准新郎家里是开公司的，算是个富二代，她当初也没看上他的钱，甚至不知道他是个富二代，看他有趣就处上了，一处就处了五年，结果他家里嫌她是个没钱没势的单亲家庭的女孩，门不当户不对，一口拒绝了，还立马给儿子安排了和上层家庭的女儿相亲，准新郎跟她说就算相亲他也不会向家里妥协了，再等他一段时间，等他来娶她，结果只等来了他和别人结婚的消息。
　　男人结婚后也没有和她断了关系，甚至和她生了孩子，他讨厌家里一本正经的妻子，当初迷上乔之瑜也是因为她的性感和不羁，两者相较之下，简直是云泥之别。因为家里的要求他和陈云蔻结了婚，在他心中却不意味着他就此屈服，他要追逐他的“自由”。
　　陈云蔻知道乔之瑜的存在，甚至知道乔柯的存在，可她隐忍了，她知道丈夫的品行，上流社会这样的人多了，大家不过都是照着家里的安排缔结一个关系而已，除走一个乔之瑜，还会有下一个“乔之瑜”，为了避免无穷无尽的“乔之瑜”来扰乱她的家庭，她选择了沉默与他维持表面的家庭生活。
　　如今丈夫的公司出了问题，资金有了漏洞，搞不好要进局子蹲个几十年，他到处筹钱也只筹到了个零头，陈云蔻表示送走乔之瑜，和她生个孩子，孩子成年之前不许乱搞，就向父亲借钱给他。
　　男人先是一惊，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有外遇，转念一想，自己常年夜不归宿，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不过她开的条件也还能接受，等资金周转开来，再将之瑜接回来，按她老实的本性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你他妈放屁，你骗了我五年，当初说要和我结婚，然后呢，然后呢？！你现在说要我走，你他妈根本是要我滚出你的生活，再也不让我回来！”乔之瑜歇斯底里，她胡乱抓着周围的一切往地上砸。
　　“之瑜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我怎么舍得抛下你！”男人抱紧了她，他知道这招屡试不爽。
　　乔之瑜绝望地闭上了眼，泪水顺着她姣好的轮廓滑下。
　　乔柯听到屋里的动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耳机带上，准备转身离开，门却突然打开了，男人看着门外一言不发看着他的乔柯，那双眼睛分明写着我都听到了可我却不想管的神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他有几分尴尬，对乔柯说道：“乔柯，叔叔对不起你们，你帮我好好你妈，有空叔叔会给你们打电话的。”说完便接着电话匆匆忙忙地走了。
　　屋里没有拉开窗帘，也没有开灯，黑压压的一片，地上全是被砸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乔之瑜背对着他微微颤抖着，仿佛在下什么决心，手臂动脉上方是一块还未沾血的刀片。

　　火车到站了，乔之瑜醒来，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提包，将旁边的乔柯推醒，乔柯起身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背上了背包，拿起他们的行李，随着人流一起下了车。
　　离开火车站后，入眼的是一片被远处海水和天空染得有些蓝的小城，远处高矮不一的小楼与海水接壤，空气中夹着咸咸的味道。他们站在有些拥挤的街道上，公交车站离得有点远，周围不停地有人问他们要不要坐车，乔之瑜没理他们全拒绝了，推了推墨镜，拿出手机准备滴滴打个车。
　　不远处突然来了一班人，没看错的话手里都拿着铁棍，为首的魁梧壮实，花臂上的肌肉紧绷着，旁边几人走得快些，直直地朝他们奔来。
　　周围还在拉客的摩托车三轮车司机人见这群人来了，直呼不好，便各自开着车作乌云散了，乔柯看那帮人来势汹汹不好惹，像是来找麻烦的，也赶紧拉着还在看手机的乔之瑜准备走了。
　　可那帮人似乎就是冲他们来了，看他们要走，几个人赶紧冲过来围住了他们二人，叫嚷着：“跑什么啊？急着上那儿去哪？”
　　乔之瑜墨镜后的眼睛里一片惊慌，这伙人看着像是要打家劫舍，她低头准备拿出手机拨110，还没来得及按，为首的那个花臂便过来一脚踢开了她手中的手机。
　　乔柯默不作声地掂量了围着他们的这几个人，从左都右，一共七个，三个瘦骨嶙峋的，但是牛仔裤口袋里带了折叠刀，其他三个虎背熊腰，手上拿着铁棍比胳膊还粗，为首的那个更不是吃素的，短袖露出来的地方带着几道刀疤伤。
　　他估计了一下，自己估计只能放到那三个瘦的，但是他们带了刀不好惹，看先前那几个拉车的见他们就跑，估计他们是这片的头子了，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横竖来不交点钱是走不掉的了。
　　乔柯拉下了口罩，看着他们说道：“你们要什么？”
　　“哟，挺识相啊，有点意思。”旁边那几个瘦猴嬉笑道。
　　瘦猴旁边的胖虎们敲了敲手里的铁棍，随意地说了句：“交点过路钱。”
　　乔之瑜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听他们要抢钱，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包。
　　乔柯在自己背包里掏了掏，摸出五六百块钱来，递给他们。
　　瘦猴接过那几张钱，一张尖嘴扯起，挤出一个嘲讽的笑来，说道：“给零花钱呢？你当我们傻逼啊，老子要她那香奈儿包里的。”说完，把那几张红票子往他们撒过去，零零散散地飘落了一地。
　　乔柯见状，转身看向乔之瑜：“妈，给他们点钱。”
　　乔之瑜抱紧了包，摇了摇头。
　　他皱了皱眉，不耐烦问道：“要钱还是要命啊？”
　　乔之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钱。”
　　乔柯：“……”，径自过去把她的包拿过来，在里面翻找起来。
　　乔之瑜拉住他的手，哭喊着：“你干嘛呀你你给他们你就不是我儿子！”
　　那花臂见她不老实，拿过胖虎的铁棍对着她的颈脖给了一棍，乔之瑜被敲昏了过去。
　　乔柯把那个男人给她的卡和她的身份证从钱包里拿出来放到皮包里的夹层里，便抬手把钱包扔给了花臂，花臂接到后，点了点里面的钱和卡，对那几个人扬了扬下巴，风风火火地走了。
　　末了那几个瘦猴回头对他恶狠狠地喊了句：“敢报警有你们好日子过！”便甩着胳臂走了。
　　乔柯把地上的几张毛爷爷捡起来，将晕过去的乔之瑜扶起来，看了看她的伤势似乎并无大碍，便拿上行李，招了辆路过的出租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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