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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靖清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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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坚?功臣?呵,只不过是接替钟若安的工作罢了。
江越见他久久不回答,问:“你不愿?”
他嘴硬着,“我要圣上亲自与我说。”
“颜季赢你倒是面子大,圣上日理万机哪会为此小事专和你说明?本想着找个时间与你单独聊这件事,但见你问起也就索性与你说明白,钟若安伤势严重不知何日痊愈,但削藩计划迫在眉睫,往后你就接替他的工作,你愿或是不愿?“
“愿!”这个字回答地斩钉截铁,“我就是因为削藩一事才来的长安,而且对于你这个要求,我有拒绝的机会吗?你把所有事情都告知于我,我若不答应那不就是找死吗?”
江越点头,“好,既然你已应允,往后你便是靖清卫,直属于圣上,只听圣上的命令,不管日后你官居一品位极人臣,明面上你是大人,暗地里都得听我的。”
对于皇帝的招揽,他无从拒绝,心里也不想拒绝这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他猜测钟若安做的事就是找出河朔三镇安插在朝廷中的官员并除之,因为他曾经在若安的房间发现有记录朝廷各个官员的调查日志,若他接替了钟若安的工作,那将有助于查清十年前江去疾满门被屠案件,这是颜蒙正的心结,也是颜季赢的心结。
“好,都听你的。”他低了低头,看着桌面上并排放着的那两份月团,慢慢将视线移到江越身上,“若安那晚不是回家探亲,而是去执行你的任务才遭遇不测的是吗?”
江越如实回答,“是。”
“靖清卫的左肩刺文,是什么图案?”他突然想到。
江越拿起笔在砚台上染了染墨水,寥寥几笔画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凑上前一看,“这不就是若安和书吏的刺文吗?”
“它像什么?”江越提示着。
“像什么?”他显然有些吃惊,将那个图案上看下看了几遍,“字非字,画非画,你们不会是胡乱刺了一个图案吧?那你们靖清卫也太没水准了。”
“是我们靖清卫!”江越强调着,“不过你真的看不出来它像什么吗?这是河朔三镇的地图。”
“靖清卫上刺河朔三镇的地图,意思是靖清河朔吗?”
“嗯,你很聪明。”
“那我的工作是什么?会发两份俸禄吗?”
江越无奈,“工作是监察百官,若有人暗通河朔要立即禀明我,至于俸禄嘛,你只领侍卫那一份。”
“做两份工作却只领一份俸禄,这不公平。”他开始抱怨。
“世间不公平的事还少吗?而且你这是在中兴大唐,参与帝王功业,往后若是有可能还会史书留名,就像凌烟阁中的那些贤臣一样。”
“那你呢?”
“我?”
“对,你!也想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间......只是躲在暗处的人罢了,那些光明正大的事情还需你们来做,颜季赢,不要让我失望。”
“楼东兄......”
“你回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刚刚是从宣政殿回来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吧?那你得尝尝我给你带的月团,北疆口味别具一格,和长安的甜腻口味不同,有点酸酸的,就像之前给你的干果一样,不会很腻,而且月团做得很是精致小巧,或许你一口就能吃一个。”他说着就去解开了包着月团的绳子,捧着递到江越眼前来,“拿一个,尝尝。”
“北疆口味?”江越收敛住了眼睛,低眉看着颜季赢手中那些精致的月团,嘴唇蠕动了几下,始终还是没有抬手去拿,“先放着罢,我等会儿吃。”
“你的等会儿就是几个时辰。”他顺手拿起一个绿豆色的月团伸到江越嘴边,“你尝尝。”
江越往后退了一步,接过了颜季赢手中的东西咬了一口,“好,我吃了,你回去吧。”
“味道如何?”
“颜季赢!”江越含着那口月团还没有咽下去,喉咙间便觉得难以言说,好久才叫出这三个字,眼眶慢慢开始红了起来,“你快出去。”
“楼东兄?”他本想着江越会夸自己家的厨子手艺好,谁知他会红了眼睛,难道月团的味道不对?能让江越难受得红眼睛的,那这个月团到底是有多难吃?他纳闷地自己拿了一块往嘴里送,“味道很好啊,不难吃。”
“出去!”
江越低吼一声,吓得颜季赢忙放了手中的东西,他背对着颜季赢用将近哀求的语气,“颜季赢你快出去。”
“楼东兄,你嘴里那月团可以咽下去再说,不然容易噎着。”他老老实实地拿起自己的佩剑,“那我走了。”
他出门后并没有走,而是站在水边木兰树下等着,等着江越出来。江越出来看见颜季赢依旧站在那,见自己出来也没有急着走过来问候,而是就在那木兰树下站着看着。江越恢复如初,方才那种愤怒已消失不见,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还不回去?”
“方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与你无关,只是联想到幼时父亲为我做的月团,一时感伤罢了。”
“难得见你如此柔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我都一样,我的父亲也曾经为我做过月团,只是今年的中秋我在长安,而他们在北疆。”
“你很敬佩你的父亲?”
“是的,父亲在我眼中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给我依靠却又无法超越他,只能望其项背,努力追逐。”
“我也很敬佩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他......”江越望着远处想着,“他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很好的人。”
很好很好很好很好?这个概括抽象得让颜季赢想象不出到底有多好,但见江越眼角含泪也就不再追问,转移了话题,“你是要去宣政殿吗?”
“不,我去侍卫营看钟若安,你也一起去,交接任务。”
“好。”他快步跟上江越的脚步,“楼东兄楼东兄,那我是不是也要刺文?”
“当然要。”江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一边强调着,“往后以职位相称,颜侍卫。”
他立马一本正经地应和着,“是,江内卫。”
这是不是可以称为沆瀣一气,分外投契?
两人一同到了侍卫营看望钟若安,与钟若安交接任务后,他与江越就一同回了宣政殿。他刚回到宣政殿就被内侍霍仙鸣带进了最为隐秘的偏殿,衣服被人扒掉,还没有搞清状况,左肩已经传来阵阵剧痛,原来这就是所谓靖清卫的刺文过程。
江越说,“钟若安身份已经暴露,往后只能留在宫里,不然迟早会再遭人毒手。你如今已是圣上最信任的心腹,行事应当更谨慎小心,切勿让人知晓你的身份,还有,你要小心周晋武。”
他一边弯腰去捡衣服穿,一边忍着刺文的疼痛感,问,“为何?”
江越斜靠着门上看着对面宫殿的飞檐入云,慢慢收回视线转向颜季赢,“周晋武此人出身不高却能统摄你们侍卫营,是个很有能力和胆略的人,圣上有意提携他为神策军的统领,收其为心腹,但在南巡途中钟若安发现他是河朔那边的人,钦天监命案和船老大之死以及钟若安这次出事,与他都脱不了关系,所以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查周晋武。”
“你的意思是我们南巡江南道时,那个船夫也是你们的人?”
“那个船夫是专为圣上勘察运河,是最熟悉水利的靖清卫,江南道运粮也是他与安清臣接头,只是不知为何暴露了身份,被人杀害。”
“你怀疑周晋武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现在只是怀疑,所以你的任务是去查清。”江越从腰间解下一块铜铸令牌,正面篆刻着“卫”字,后面阴文刻着内卫的大印,“这是靖清卫的令牌,你以此令牌随时可以出宫,方便你去查人,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记住自己的身份并及时完成自己的任务,还有一点就是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杀身之祸,河朔那边已经开始全面绞杀靖清卫的计划,如果你暴露自己,九死一生,我也保护不了你。”
“好,我记住了。”他呲了呲牙,“楼东兄,你帮我看看左肩上那个刺文,方才给我弄的那个小太监手脚不知轻重地,你帮我看看是否流血了?”
江越依然靠着门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嘴边轻轻含着笑意,“轻易就喊痛,小媳妇颜季赢......晚间圣上在宣政殿召见新政诸位重臣,你刚好是晚间御前当值,好好听听这次谈话内容,认认朝局形势,不要做一个无头苍蝇。往后的大朝会你也要参加,既然你接替了钟若安的工作成为靖清卫,那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不说的,钟若安原本是圣上选定未来要接手杨炎大人这个丞相位置,他出身高贵又是国子监出来的,受过很正统的官员素质训练,只是平时他嬉笑不正经惯了,你们都忽视了他这点,你虽然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但我听说四兄弟里就你颜四最为散漫,说好听是洒脱不羁,说难听一些就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自己明白自己的出身,若想置身于朝政之外何其困难,与其学什么先人淡泊名利还不如先学学安身立命的本事,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淡泊名利?只是穷秀才的酸腐罢了。生而为人,总要做些什么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他对于江越的这番话很是吃惊,突然觉得此人离自己极为遥远,远在云端,远在天涯,那看似不经意说起的语气也在他心头来回飘荡......不禁问自己来长安是为了什么呢?自己是被迫来长安为质子的吗?不是!他在皇帝还没有下旨传他入京时就有来长安的想法了。
他穿戴整齐走出去升了升懒腰,肩膀上刺文那里依然有些痛,心中不禁暗骂方才给自己刺文的那个小太监,站在宣政殿高出往下望去,只见满眼天蓝透彻,好一个秋高气爽啊!长长地呼吸一口气,顿觉肩膀也不痛了,盯着午后明晃晃地阳光,揉了揉眼睛回过身来看着江越就这样懒懒地斜靠在略微斑驳而又厚重的雕龙刻凤的宫门上,好似在想着什么事情,神情凝重,双唇紧闭如粘,江越的身材极为清瘦,属于十分灵巧的,若他是女子的话,瘦瘦弱弱地还别有一番味道,可为何一个男人的身体竟然这般弱不禁风地,这让他十分地不解。细细碎碎地阳光从树枝树叶间投射下来斑斑驳驳撒满江越全身,蝉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他就这样看着,“楼东兄......私下我还是唤你楼东吧,这样倍感亲切,其实你这个人面虽冷但内心却是极为热烈的,我来长安这段时间你都一直在照顾我,不仅仅是我,在钦天监案件中你还照顾了陈达安那个孤苦无依地老母,这是江复告诉我的。”
江越慢慢站直身子,用不冷不暖地语气说,“别以为你很懂我!我是帮了陈家老母没错,但你没见我杀人时候的样子,所以别对别人轻易下定义,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他嬉笑着,“我见过你杀人的样子,就在我们进京时你救过我,青衣剑客江楼东也是十分侠气呢。”
江越说,“如今成了我的下属,怎么,这么快就学会溜须拍马了?”
他说,“像你这种脾气古怪的上司多说些好听的总不会错,不过楼东兄管着多少内卫呢,我如今新进靖清卫,总得了解一下自己的组织吧?”
江越抬眼凝望远处,“靖清卫是互不相识的,你们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其他的都一概不会告诉你们。以后不许问靖清卫的事,不许多说废话,有事说事,莫扯闲话,言多必失。“
他装住不经意地问,“江内卫,你方才所说镇国公的雪灭卫,是何意?”
江越向前看着慢慢嘴角就勾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心想着颜季赢你也是够能沉住气,平时表现出一幅喋喋不休惹人烦的模样,如今既然能正儿八经地问出这个问题,那就证明你已经意会到了我对你的观察而决定放下面具,公事公办,“你是在担心雪灭卫的事圣上知或不知?圣上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既然没有发问斥责那便是没事,虽说臣属禁豢养死士,但放眼四海,不管是藩镇节度使,或是边关重臣亦或是各州各府,谁不养几个心腹以备不策呢?听说雪灭卫全都姓江?江复、江清、江白都姓江。”
“那是因为十年前一件骇人听闻的灭门案,我父亲的好友,也就是北疆节度使江去疾......江家一夜之间被人屠杀殆尽,那夜天下大雪覆盖着整个北疆,白骨犹在,真相难清。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但父亲仍不敢懈怠寻找真凶,而雪灭卫就是实施这件事的组织,镇国公府从未利用他们做之外的事情,颜珏今日和楼东兄说这些,是将身家性命都交托与楼东兄,信之任之。”
江越依然看着远处,淡淡问着,“你来长安也是为查清这件案子?”
他如实回答,“是。楼东说过不再劝阻我的,我知江家灭门案并没有那么简单,或许这潭水本就深不见底,层层迷雾下的真相也不是我能承受得住的,但我既然来了长安,就不会因为难办而退缩,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会如期完成,但若你命令我不查江家一案,那么抱歉,我做不到。”
江越神情依然还是淡淡地,“那是江家的事......你一个外人何须如此多事?”
他想着十年前那件事,咬着牙关说,“江家数十人已在十年前葬身火海,对于查清真相,身为江家世交的颜氏责无旁贷也义不容辞,父亲因为十年前那件事得了病,常年噩梦不断,心绪难宁,与我......”语气突然温和下来,“与我有婚约的江家女子也死在那场大火之中,我们见过的,但我已经忘记她的音容了......”
江越长身立在秋风里,回过身来看颜季赢,“为一个死去的人,你如此费心劳力,还冒着生命危险,值得吗?”
“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了,今日就到此吧,你该去前殿了,圣上召见的各位大人也快进宫了。”
“哦对了,前几日见中书令朱泚大人出远门,说是去泾原二州,是圣上派他去的吗?”
“泾原节度使朱滔与中书令大人是亲兄弟,他此次泾原一行是为圣上传达密旨给朱滔将军,他日削藩事起,恐河朔三镇联手反攻,而泾原二州的兵丁最为勇猛也离长安最近,足为长安屏障,朱滔与镇国公府无异,都是圣上削藩的得力臣属。”
他也猜到了大概,江越说出来也不觉奇怪,只是他不曾想过削藩这件事竟然来得这么快,“何时出兵?”
“圣上身为明主怎会主动讨伐臣下......我们要迫使河朔自己先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