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剧作家》孟呓

21、第 21 章

　　天台上有风，风吹动结城额前的发，眼里的光在发尾的扫动下明明灭灭。他看着楼下的树在风中挣扎着左右摇摆，正如他的心一样，挣扎着，在坦白和不坦白之间来回拉扯。
　　不二坐在结城的身边，结城一直没有说话。他不愿意说，不二的心里莫名闪过一丝落寞，抬起头眼里却将全部情绪给抹除了，他看向结城宽慰道：“没关系，结城君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没关系的。”终究，他还是不忍看他纠结。
　　结城看向他，不二朝他笑着安抚地点了点头。
　　“网球部那边……”不二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手冢，或者该不该说服他。不二尊重结城，但也尊重手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难办。
　　“我想说不二”，结城打断了不二的话，看着不二因为惊讶一时有些不敢相信的神情，嘴角浅浅勾起，向他重复道：“我想告诉你。”
　　结城不想再逃避，他什么都没有，也从未为不二做过什么，惟有将一颗心捧出才能不负不二对他的好。
　　他要向不二坦白他的一切，不管得知一切的他会不会因此远离，他都理解。
　　只是，他看向楼下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樱花树，可能明年就没办法和不二一起去看了。
　　不二看着阳光下结城的笑，好像要将背负的所有沉重都甩开，抱着一种带着解脱的决然，似乎还有一丝悲伤，是他从未看到过的模样，他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听结城继续说下去。
　　他不知道那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样的笑容，打开后会是事情变好，还是变得更糟。
　　结城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声音很轻，缓缓说道：“和手冢君见过的，可以说是我，也可以说不是我。”
　　不二眯着眼睛，有些迷惑，结城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为什么组合起来他却一点儿都不明白呢？什么是我又不是我？
　　结城没有卖关子的意思，他转过头直视着不二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清楚自己到底样子：“我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不二正对着结城，他清楚地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震惊的模样，他惊讶的嘴巴微张：“什么？”
　　结城看着他，目光认真：“就是双重人格。”
　　“手冢君见过的就是我的另一个人格，他的名字叫做千。”
　　“我和你说过我父亲教过我网球的事情，有件重要的事我隐瞒了你。”结城低头，为自己当时的不坦白有些歉疚：“对不起。”
　　他道完歉也没等不二反应，就继续往下说，生怕耽误一会儿，就会把他积攒的勇气给用完。
　　“我的网球技术实在是太让父亲失望了，因为我的不足，父亲惩罚了我。我忍了好久，但还是没坚持下去。”
　　“真的——实在是太痛了。”
　　“我怨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怎么做都达不到父亲的要求？为什么不能像父亲那样强大？”
　　“结城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虽然那时他还小，但那天的记忆牢牢地印刻在他的脑海，就连父亲站在球网对面冷漠的眼神依旧历历在目。
　　父亲的目光穿过数不清的网球，冷漠地看着颤抖地都握不住球拍的自己，他想闭上眼睛任由那些球打在他的身上，像以前一样熬过去就好了。
　　可是，父亲冰冷的声音响起：“睁开！”
　　结城一个激灵，直视着，看着球。一个个球一个接一个地纷纷越过球网飞了过来，十个球，足足十个球，他打不回去的。
　　“砰”，球打在他的身上，幼小的他根本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力度，一下子被击打在地。
　　“站起来。”球网对面冷漠的声音又响起。
　　结城挣扎着站起来，但是太痛了，他只能仰倒在地上，等着后续的球继续砸向自己。
　　就在这时，千出现了。
　　他也太小了，他也没办法击回那么多球。他任由球砸在自己的身上，只专注地盯着最后一球，然后狠狠地打回去。
　　父亲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反击，一时不慎球重重地砸在他膝盖上。
　　父亲跪在了地上。
　　结城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却笑了，那是结城第一次看到他笑。
　　笑得那么畅快，笑得那么激动。
　　他想要的儿子终于出现了。
　　父亲那么高兴，结城却是非常的惶恐。
　　他太小了，根本就没有双重人格的概念，他没有像一些双重人格的患者那样失去次人格在时的记忆，他看得到，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幼小的他只能想到故事书里的恶魔，他被恶魔占据了身体，惶惶不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吞噬。
　　第二天醒来，他身体被还回来了，他高兴极了，高兴地让他忘记了对父亲的畏惧，第一时间找到父亲，期盼父亲能够帮他赶走恶魔。
　　“我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结城感叹道：“这样我就不会生出那样的奢望了。”
　　父亲听了他的话，那双灰色的眼睛没有感情地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灰色眼睛，一个冷漠平静看不到一丝涟漪，一个恐惧欣喜期盼杂糅着波动着。
　　片刻后，父亲笑了，他恍如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温柔，却狠狠地击碎了结城眼里的期盼：“他不是恶魔，他是上帝对我的恩赐。”
　　“赶走他？”父亲冷嘲道：“该走的——应该是你。”
　　结城被父亲狠狠地击中，敲碎了他对父亲所有的愿景。他开始沉默地等待恶魔的降临，等待着自己被彻底吞噬。
　　然而，他以为的恶魔很少出现，最初只有和网球相关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他真的像是为父亲而生的，是上天对父亲的馈赠。父亲需要一个网球天才，他做不到，上帝馈赠了一个，在他的身体里。
　　“直到很久以后”，结城道：“我才在别人的交谈中得知了双重人格的概念。”
　　“那天莱恩出现了。”讲述了那么久，结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点温度。
　　“家里的佣人一直不喜欢我，我知道的，虽然他们表现的不明显，但我能发觉到，他们小心翼翼地用着或恐惧或厌恶的目光看着我。我有时候路过他们身边，他们都会悄悄地往后撤几步，只为和我拉开一丁点儿的距离。”
　　莱恩是在一天下午突然出现在结城家的，他是个大学生，有事过来来找他在结城家帮佣的妈妈。
　　他看到结城，友好的掏出一颗糖递给结城，结城没有接，他的妈妈发现，连忙把他拉走了。
　　她一边向结城道歉，一边把她的儿子往她身后拉。
　　结城没有在意，他像是别墅里的一个幽灵，沉默地来，沉默地离开。
　　他越过拐角，莱恩妈妈以为他走了，用压低的声音对莱恩说：“离那小子远点儿，那是一个被神诅咒的人。”
　　莱恩笑了笑，他的笑声和他的人一样很爽朗：“妈妈，哪里有什么神？就算真的有神，那么可爱的孩子，神明疼爱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被诅咒呢？”
　　“别嬉皮笑脸的”，莱恩妈妈拍了他一下，“那小子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像是两个人，一个沉默的像幽灵，一个恶劣的像恶魔。有人听到，这家主人的助理亲口说，这孩子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
　　“一个人怎么有两个灵魂呢？”莱恩妈妈声音尖了一些，“这肯定是被神明诅咒了。”
　　“两个灵魂”，莱恩像是在思考，“会不会双重人格啊？那孩子应该是患病了吧。”
　　“患病人家父亲能不知道吗？”莱恩妈妈不相信，还是坚持她的看法，“反正你得离他远一点儿。不行，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这家你不许再来了。”
　　结城走远了，莱恩的回答他已经听不清了，但从那天之后，结城没再见过莱恩。
　　“啊～原来我是生病了啊”，发现了一切的原由，结城却十分平静：“可是，生病和被神明诅咒说不出哪一个更不幸一些，一样的被恐惧，一样的被排斥，他们……”
　　“不用再说了——”
　　结城的话被打断了，他的后颈被不二按住，他的头抵在不二的胸前，耳边是不二的心跳和他温柔的声音。
　　“不用再说了，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结城一愣，他的头抵着不二，瓮声瓮气地说道：“不二不会害怕吗？不会害怕我这个精神病患者吗？”
　　结城感受到抚在他后背的手一顿然后从他的背上离开，接着耳边传来不二温柔又坚定的声音。
　　不二把手覆上结城紧紧攥着他衬衣边缘的手，让他的手不在发抖：“如果我感冒发烧了，你会害怕我，远离我吗？”
　　结城一愣，断然道：“当然不会。”
　　不二笑着继续道：“我也不会。在我心里，患心理疾病的和患感冒发烧的没什么区别。”
　　“我们都只是生病了，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结城的鼻子一酸：“那我们明年还能一起看樱花吗？”
　　不二温柔地笑了：“当然。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一起去看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