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之微光》闲庭客

5、初绽锋芒

　　万恶的99年啊！
　　可惜她晕过去后，iPad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万幸外公留给她的，那几本重要的书，和灰色的单肩包没有丢，却也只剩下了，她为了方便带出来的小卡片儿童手机，还有几张第四套人民币(但也很容易被人当作jia bi），以及一些重要的随身物品，好在不是智能机，而且这时的手机卡又没有实名制，不然她就要穿帮了，但她的银行卡……实在是令人痛心！
　　虽然她这个人，有时坏心眼又冷血，可好歹她也是成长在15年的萌系少女，在这个wifi没有普及，度娘还没有后世那么完善，动漫和周边都还不是正品，流传也不广的年代，cosplay更是天方夜谭，她出了道观之后，果然又做回了有动漫少女烦恼的俗人。
　　想到她已买了票，还没来得及去欣赏的美战舞台剧，她通过笔友，才弄到的刚更新一卷的《10 count》，还有她的《圣母在上》，她的《冰之魔物语》……以及她一屋的手办和cos服，她真的做不到外公那样，不在乎“身后之物”，不行，不行，一想到这些，她胸口又疼了……
　　揉揉眼睛，她刚才好像又睡着了，最近这几天，拿起书本就犯困，居然在聂先生的办公桌上也睡着了。她站起身，看了一会儿杜鹃花和金鱼，再一次赞赏着，这整间办公室的布置：聂先生果然是一个情趣高雅的人。
　　而那个情趣高雅的人，不在意她的随便，继续和他的属下张峰，商量着三十八辆奔驰车的事儿。
　　令他和张峰都没想到的是，贺清明还真是一块儿难啃的骨头，一直在和他们玩缓兵之计，但越是这样，越令他有些久违的兴奋：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因而对属下一向宽容的他，额外给了张峰一天的时间。
　　除了奔驰车这件事令人不快，他今早还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是那两个妓 女的尸体被发现了，真是张峰养的好手下啊，看来办这事儿的赵志钢，是不能留了。
　　今天聂明宇穿了一件黄色的马甲，和白衬衫搭配在一起，气质沉稳又尽显风范，他依旧歪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手中的烟也是白雾不断。
　　星辰迷迷糊糊听到了，他们要谈的事情，当然，聂先生有言在先，没有什么事儿需要避讳她，她也可以随时进他的办公室不用敲门。这种信任的姿态，又刷了她不少好感，她目前是可以让他靠近一些了。
　　坐在了聂先生为她加的木椅上，星辰拿出了纸笔：嗯……处理尸体居然那么不当心，埋的又浅，还把受害者的手机丢在了抛尸的地方，冲那位仁兄的杀手素质，指不定还留下了别的痕迹。正所谓地处偏僻就可以高枕无忧吗？她真想当着那个赵志刚的面问上一句：亲，你当这是拍戏啊，玩票啊，这么随便，太不专业了吧！那么精明的聂先生，居然有这样的下属，自己真替他心累。
　　于是她的纸上，有了第一条总结：这是一个寂寞的聂总，因为除六皆五。(除了他六，其他都是five。)
　　看的出来，那位张总算是聂先生最得力的下属了，但从他的言谈举止上，她分析出了他的致命弱点：太过狂妄了！不过那什么黑皮本的“副本”，看来是要留心一下的。
　　轻轻蹭过她身边，聂明宇依旧没有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他只接了桌子上的电话，放下听筒后，虽然他仍是那副大局在握的模样，但星辰敏锐地觉察到，他有了一丝落寞。
　　“张峰，你知道上面儿派谁来查这件案子吗？刘振汉！”
　　没有人比聂明宇更了解他这位发小儿了，一旦刘振汉沾上了这件事儿，只怕有些棘手了。说是发小儿，可那是头倔驴，不消说卖力查他，指不定把龙腾这点儿老底儿全兜了！
　　一手插兜，微靠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慢慢地，他脸上笑容消失了。
　　“张峰啊，贺清明那儿要抓紧了，你可只剩下今晚了！”
　　看着张峰有些视死如归的表情，她满脑子里回旋着一句话：“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把张峰打发走后，聂明宇陷在了沙发里，或许他早已预料到，有些事儿，已经无法挽回了。
　　星辰看了看自己一时兴起的那张总结：这是一个无敌是多么寂寞的聂总，这是一个眼线遍布的聂总，这是一个太过重视兄弟情义，但什么都不说的聂总……看着看着，她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许是感染了他现在低沉的情绪，她把纸揉成一团儿，扔到了桌脚的垃圾桶里。
　　她又把下巴抵在了交叉的双臂上，而聂明宇总算看了看她，却走到了书柜旁，翻起了一本《罪与罚》。
　　“昨晚和你说的事儿，想清楚了？”
　　在昨晚两人交心之后不久，聂先生又一次向她提起了上学的事儿，她用了一堆理由，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定，难道他们真要为这件事情耗着了。
　　“那位贺科长，是很正直的人啊！”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快而又有节奏地点着桌子，是巴赫《约翰受难曲》的开篇。
　　聂明宇继续盯着手上的书，耳朵微侧，听出她用上了很崇敬的语气，她从来都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过话。
　　“嗯，和我是校友，不过年龄挺大了。”
　　“这样正直的人，在那个位置上很少见了，聂先生，是要出手对付他了？”
　　“人能从洁白里拷打出罪恶，也能从罪恶中拷打出洁白。”他用《罪与罚》里的一句话，回答了她的问题。
　　“也对，常行善而不犯罪的义人，世上实在是没有。”她也用上了《圣经》，向他阐释了自己的态度。
　　走到了他刚才坐的沙发旁，她看了看墙上正中镶着的，他那张风度翩翩的艺术照片，看来这自恋的程度，和外公还真挺像的。
　　她的外公啊……记得初二的暑假时，有一天他兴致勃勃地，参照唐古法，从早忙到晚，为她做了一桌烧尾宴，还没高兴多久呢，下一秒脸就拉长了，再下一秒已然是无比痛心的表情：“我的小星星啊，我可爱的小艾啊，如果将来有幸要照顾你的人，容貌不及外公，才学不及外公，连厨艺都比不上外公，外公哭也要哭死了。”
　　外公不知道，她早就不想，或是根本不认为，自己会像世俗的人一样，过上正常的婚姻生活，所以，她只好哄着，也是真心实意地说：“放眼天下，又有谁能比得上外公呢，我才不用别人照顾我，我要好好照顾外公，陪外公一辈子呢。”
　　她笑着叹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过身对他说：“你照片，比本人好看多了。”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却听到了他剧烈无比的咳嗽声，她连忙跑过去，被他用手制止了，他趴在桌上已经直不起腰来，摸索了半天，才翻出了药片，和着矿泉水吃了下去。
　　她拿起剩下的铝箔纸看了一下说明，心里很难受：“你这不是普通的感冒……”
　　“没什么，在冷水里救人落下的病根儿，习惯了，和你说你又担心。”
　　他笑着指了指她，丝毫不在意的模样。
　　“我早该发现的，你那么照顾我的心思，我却连你的身体状况都不知道，都怪我，当初外公要我好好学时，我贪玩儿，就背了几个筋骨上的偏方，一点儿都帮不到你。”
　　“老毛病，别费心了。”看着她越发难过的模样，虽然他这样做有种故意引她关心的意味儿，进而达到之后的目的，但他不忍心了。
　　他站起身，轻轻扶了扶她的肩膀。
　　“别担心，至今为止，我还是很健康的，也很少去医院，你看你，担心地都要哭了。”
　　他觉得这种哄小女孩儿的感觉，让他心满意足。
　　星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我明白聂先生的意思，我上学就好了，反正在你身边，你也想方设法的要达成目的，这样一天天耗着，你烦我也会烦。”
　　有时小女孩儿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儿。
　　“你要学会正常地生活。”这是聂明宇一心盼望的，希望在他的努力下，她能渐渐忘记过去的痛苦，成为她自己羡慕的无忧无虑的生命，享受一切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应该有的生活，因为他已经得不到正常健康的生活了，所以才有些急迫地，想把这些全部给她，但他忘记了，她有着同他一样的傲气。
　　星辰其实一点儿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聂先生很幼稚。因为苦肉计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外公用过很多回，她也同样很擅长。外公也有任性的时候，她以往都是宠着纵着的，聂先生对她这么好，宠他一回又何妨，但是如果她不装着生气一点，以后聂先生骗她骗习惯了，那就不好了。
　　“算了，反正我说过，你对我好，我就接受你的善意，就当不是你迫我做的了。聂先生的希望也有些道理，其实像我这种坏心眼儿的人吧，太闲的日子，是要找点儿什么来做了。”
　　她今天长发散了下来，依旧挡住耳朵，头发后面，别了一个小巧的，丁香色的蝴蝶结发夹，身上穿着一件纯黑色领花衬衫，咖色马甲和笔直的同色长裤，白皙的脖子上，那枚戒指穿了一条项链，轻轻摇晃着。看了看这一身特别喜欢的衣服，她是很不舍的：“哎呀，又要穿校服，头发更要露出耳朵，最最最讨厌的两件事情了。”
　　“看在我牺牲了这么多的份儿上，答应我一件事。”她觉得这样结束就行了，凡事不可一为再为，也不可一迫再迫，二人都有余地，所以，她用上俏皮的语气，其实是转移话题善解人意。
　　聂明宇一直都知道，她很会照顾别人的心思，他也很想摸着她的头说，她的耳朵其实很漂亮，不用为了不相干的人，而生自己身体的气，但这种事儿他做不来，这种话他更是说不出口，于是他难得端坐了一回，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可能都会答应吧，况且她从来都不提过分的要求。
　　“那个学校的校长，拒绝接收身体不好但品学兼优的学生，你赞助了20万才得以成功，可见他趋利避害，又贪婪无比了，这次聂先生又想我进那座学校，我户籍上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但各科成绩一般，必然是可观的好处才能打动他了，我知道在你眼里，那些不过是小数目，但我不能装作它是一笔小数目，既然聂先生那么想让我上学，我可以自己想想办法。”
　　“用钱解决的事儿，能叫事儿吗？”他轻轻敲着桌子，不以为意。
　　“的确，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但不用钱就能解决的小事，为什么还要求助于金钱？总之这件事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下午就去会会那个校长，看看是怎样的人物！”
　　她轻轻托着杜鹃花的花瓣，笑的很是开心。
　　“嗯，粉红杜鹃没有毒素，等她花期过了，我收一点做橘汤，应该可以缓解一下你的咳嗽。”
　　许是坐在木椅子上久了，脖子有些不舒服，他又歪回了软软的沙发上。
　　“你的张总，我想你提防一下比较好。当然，不用我说你也会的。”想了想，她说出了今早见到张峰后，存在心中的担忧。这个张峰让她有些不安，聪明的人，都会为自己留后路的，他帮聂先生办了太多事，难保留了什么东西在身边，聂先生问到他“副本”的事情时，他的表现有些不自然，而且聪明的人，也很容易自大，只怕会出纰漏……
　　他瘫坐在沙发上，手一下一下地敲着，慵懒的像一只高傲的猫，毫不在意的态度，更像一位考校自己得意门生的大学教授：“你有什么看法？”
　　她靠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无比怀念她自己的那双大长腿：“他识人不明，在该小心翼翼时，又太狂傲，太不注重细节，有时手段过于冒进，而对于你公司的现状来说，一点儿小错可能就要大费周章了，若是连续不断的小错……当然，自古君王与重将，又有几个能彻底推心置腹的？”说着拧开了一瓶矿泉水，比起水，她喜欢更为清甜一些的茉莉露，但在聂先生身边，她会学着习惯。
　　“你太了解他了，也太了解我了，但掌控全局的，终归是我！”一只手放在膝上，聂明宇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深邃而不可一世。
　　星辰有不太好的预感，但她知道只能等，因为她并没有足够了解聂先生，她至少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追求，她才好作出反应。
　　“都这个时间了，要去和平中学我也该动身了，聂先生，咱们晚上见了。”
　　他站起身，穿上了褐色风衣，也把她的短夹克递了过去，用上了迷人的笑容：“至少和我吃完饭，我送你去吧，给你壮壮声势。”
　　“你不回家吗？”
　　“和你一起吃，比较有胃口，走吧。”说着，他仗着身高优势，调转了她的肩膀，轻轻推着她，一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