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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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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行云流水般匆匆而过,李味终是留在了吕夫人,即后来的吕后身边。彼时的吕夫人并未像历史上所传的那般狠辣猜忌,只是与寻常女子相比多了几分果决勇断的豪气而已,她说话爽直,倒是和率真的李味相处甚恰,二人俨然已情如姐妹。而这,却是李味万万没有想到的。
与吕夫人处的久了,她不免感慨,哪有所谓的吕夫人,哪有所谓的吕后,有的不过只是一个曾经单纯的吕雉而已,而她最心心念念的夫君,却始终忽视了她的一往情深,连临终前床边送行都不愿见她。她,也不过是一个痴情女子罢了,欲爱而不得,争斗惯了,却错失了曾经的初心。
后来,沛公取道颍川南阳,欲从武关进入汉中,张良请彼时的韩王留守古都,随沛公南下。却不料过宛城时久攻未下,双方陷入僵滞之中。
夜晚,李味难以入眠,便悄悄溜出来在寥廓的原野上闲心踱步,远处的号角声声哀扬惋惜,飘荡而来衬得秋夜愈发寂静,似是镜湖碎了几颗珠子,粒粒波人心神。
李味坐在空地上,正看着一轮弦月发呆,不想入耳了几声清朗的问候,她撇过头,张良正踏着如雪微光披星戴月而来,他的身后,是一片寂寥廖的空旷。
这几日战事吃紧,像是他也无心入眠吧,李味想着,见他走近时眼角的疲惫,不觉有些心疼。
“李兄怎么不睡?”张良负手立在李味身前,问道。
“你不也没睡麽?”李味本想问他战事如何,却终是咽了回去,这些政治烦恼,她不想再度让他提及让他忧心了。
“我正在赏月,可你却偏偏挡我视线,这可是要收费的。”李味见天边一轮明月正被张良挡了一半去,不禁嗔怪道。
张良早知她的古灵精怪,颇有兴致地问道,“不知如何收费?”
“清风三文钱,朗月三文钱,清风加朗月五文钱。”李味胡乱侃侃道。
“可这清风朗月自古浩然于世,李兄怎的胡乱收费?”张良弯起眉眼,对她道。
李味指着他,不悦地挑起眉梢,“你没见我正赏月麽,我赏当然是我收费咯,难不成是你收费啊?”
“那既然这般,不如同赏。”张良亦随之坐在地上,李味看着他一席墨发披散出月光皎皎,悠闲地一脸专注地望向天际,不禁会心一笑。
一抹暗灰色的云飘而来,衬得月光愈发飘忽不定。张良看着墨蓝色的天空,道,“李兄想过家麽?”
李味知他有心事,扭头看他一眼,又重新看向一汪如水弦月,缓缓道,“家当然可念,国亦可念,可如果彼时的家与国已成负累与执念,也便不必纠缠。”
就算收复了韩国以前的失地,重新建立韩国旧都,可终究不是昔日的韩国,终日游兵收复,又被秦兵夺回,如此反复,终究难以开拓局面,张良,你是如今韩国的司徒,又怎会不知这一点。天下大势,终究不可违逆。
许久,李味上来倦意,她睡眼惺忪地看着张良,慢慢的,慢慢的,渐渐沉入梦乡,连他的答复都扑朔迷离起来,最后再度睁眼时,只有身上所覆的一记斗篷提醒自己昨夜的偶遇不是一场梦。
不久之后,在张良的谋策坚持下,沛公兵不血刃直取宛城,招抚南阳太守,一时义军声势大振,而张良,亦成为沛公的画策之臣。
后来的事情正缓慢拖延地沿着历史的轨迹徐徐而进,直取咸阳后的以身进谏,鸿门宴时的才智无双,李味看着那个温婉和煦的翩翩公子正在舍弃以往对故国的执念,志于平天下为己任,终是由衷欣慰。
而后,鸿门宴后沛公被项王分封巴蜀之地,虽是不甘却终是在张良萧何的劝谏下忍辱前行,李味亦随吕后与之同行。军队跋山涉水,辗转穷山恶水间,但好在沛公达观,多次振奋士气,故卫士虽几多疲劳不堪,但亦苦作乐,士气颇为高涨。
行至南郑途中,李味在扎寨间不慎迷路,她看着各式各样的帐篷,怎么也找不着自己所在的那个,正纳罕奇怪之时,忽闻旁边一声柔声相问,她看去时,只见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样貌者缓缓踱步而来。
“萧丞督?”李味认得这个男子,正是初见沛公时那个敏锐询问的白面书生,而此人正是后来汉初三杰之一的萧何。
“李姑娘可是迷路了?”萧何见她在此地兜转已久且面有难色,不禁细心询问。
李味干笑几声,强掩尴尬,而后道,“不知萧丞督可否带路?”
“当然可以。”萧何点点头,而后在前带路。
“听闻李姑娘和张良先生关系匪浅?不知可否属实?”路上,萧何问道。
李味瞬间警醒起来,不露声色道,“只是旧识而已,无甚牵连。”
历史上汉朝初建后,萧何为丞辅佐二世帝王,张良却获封留侯避寄山野,这二人看似没有过多争斗瓜葛,可肱骨之臣到底难免倾轧,所以对于萧何的旁敲侧击,李味只是三缄其口,闭口不谈。
中途,李味看到军营之中正有人处决问斩,临刑最后一人时,只见那人毫无惧色,器宇轩昂地朝天怒吼,声动寰宇,“汉王欲得天下,何必杀壮士?”正要行刑的滕公夏侯婴一时被震住,随即放了这个刑犯。
李味看到这一幕,几不可微地笑了笑,但还是被萧何察觉到。
“李姑娘所笑何意?”萧何掩着眸中锋芒,似是无意问道。
“萧丞督如今关心的应该不是我为何笑,而是急于求贤才对。”李味看萧何一眼,随后站定,看下四周景色依旧,道,“就送到这吧。”
萧何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似笑非笑地抿起嘴角。
一个草露寒霜夜,李味被近来的事心烦得睡不着,遂起身绕着湿气逼人的深山脚下无疑闲逛着,走着走着,便觉察到身后默默跟进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果见张良一席青衫,水墨清描般亦疏亦离看着自己。
“又是没穿厚点。”他缓缓走近,解下自己身上的绿萼斗篷,在李味颔下灵巧地挽个扣。
李味静静看着他,月色下,他的脸色如练如纱,却是多了几分冷清。
“你吃药了麽,就跑出来?”李味知道他这几天心身兼劳,累出了几分旧疾,不禁忧心看着他。
“嗯。”张良淡淡应一声,握了握李味冰凉的手,嗔怪道,“怎么这样凉?”
十指相扣,顿觉无比心安,仿佛把终日的烦恼接抛之脑后,此刻,未来,永久,与独享这一片月华的人永远都是眼前这个人。
两人在静谧中缓步前行,许久,张良有些苍冷的声音打破寂静,“听说萧丞督借吕夫人为红娘,近来向你求亲?”
李味闷哼一声,不爽道,“他想求我还不想嫁呢。”
“李兄不愧是李兄,做事总是这般不顾后果。”张良浅声轻笑,却是款款温情。
“是啊,我还是我,但你,终究会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人。”李味笑着,眸中流淌着无限温婉伤感,“但是,张良,我希望我会看到你一事功成的那天,因为,那样的你,或许才是真正的你。”才是将来名垂千古的留侯。
李味突觉手中力度蓦然收紧,她有些吃惊地看进张良的眸子,只见他眸光涣散空明,但最终斑斓过后归于平宁。
“我现在无心成家,如若成家立室,功败垂成与否,只会误了你。”张良神色黯然。
“我知道。”李味看着四环相顾的深山林峻,正扑来阵阵远古浩瀚的寒缈之气,与日月星辰的无边无际想比,人类不过匆匆一瞬,“我希望我会看到你开辟一个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
“夷落无喧,干戈尽偃,边锋熄焰,寒柝沉声。我答应许你这样一个无忧盛世,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许久,李味道,“好,我答应你。”
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