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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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唤我主人，羡仙，你是我的半身，我们是平等的。”
“叫我玄度，玄门之‘玄’，度人之‘度’。”
“从今以后，我们便会一直在一起了。”
他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低语，声音略有些艰涩暗哑，但却难掩其中的郑重与坚定。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低垂的、铅灰色的、沉重的天幕，有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纷飞落下。
我睡着了？这又是梦么？
八景挥灵撑起身子，坐在了积了一层薄雪的地上。他抬起右手，却见掌上竟已无了那条狰狞伤痕所结出的血痂。
他猛地抬头，望向前方，一片雪白，不见人踪。
那……那个声音呢？发出声音的人呢？说出那些话的那个人呢？他在哪里？为什么……梦里会没有他呢？
八景挥灵慢慢站了起来，茫然地立在原地，直到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才回过神来。他向肩上一伸手，果然在无比熟悉的位置上摸到了自己本体夹木缠緱的剑柄。
八景握住剑柄，轻巧地向上一用力，长剑便已然出鞘，薄薄的剑身微颤，发出“锵”的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发觉其上清光湛湛，剑锋泠然明净，毫无之后屡屡染上的昏浊血色。
他用手拂过剑锋，脸上显露出几分怀念。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八景挥灵还剑入鞘。也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是现世中羸弱的少年身躯；而是全盛之时长身玉立的样子。
“……主人？”他迟疑地唤了一声，却不见有人回应，只听得四周雪落的扑簌声响。
八景失落地放下了执剑的手，仍不死心的四处张望，希冀着能看见那个自己初降世时第一眼看到的身影。
但这里始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立在茫茫无一物的雪原上。
“我是许洵，我叫许洵……罪人许洵。”
“可……若真如你所说，我不是许洵……那么，我是谁？”
“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了。”
他又听见了人声，不知来自于何处，对这个声音极了解的他，立马就听出其中不明显的疲惫和颓然，八景的心霎时一抽，有被剖开似的痛感涌上，来得莫名其妙却也如潮水般汹涌肆虐，直叫他控制不住地按上了左边的胸口，像是要把心跳摁停般的用力。
这不是真的。这不正常。
他分明记得他的主人名为“玄度”——取妙法之意；他分明从未听到过这句话。可是——如今他却莫名地对它感到熟悉，似乎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他就已听过了成千上百遍的这句话，而每遍，都会如同现在这样，心痛得无以复加。
可他分明就没有关于这一切的记忆；而他分明也是不会忘却的。
心脏处的疼痛渐渐平复，八景挥灵站直了身子，矫首四顾，周遭仍是一片茫然。
他不知这是何处，却奇异地没有丝毫惶恐不安之感，连心底免不了地存着的几分担忧，也极浅极淡。他此时的心情，就好比游子久未还乡，一朝归来，猛见故园，却已不是当年模样——那时的惆怅之感，盖与他现在的惘然若失一般无二。
不知为何，八景忽地想起了梦中主人带着泪的那句“别怕”，一时竟有些好笑。于是他便顺从了内心，展颜开怀——无有嘲讽、无关奉承地——洒然一笑，似是已将心中所念所憾，一一尽抛。
***
待八景慢慢走到存放着时晷的院子里时，六振短刀果然都已经平安回到了本丸。
尽管早上在他们出阵时，对敌经验最为丰富的加州清光已说明了这一合战场对他们来说并无危险，且审神者的反应也侧面证实了他的话。但毕竟关心则乱，连三条大佬们都不免连连“无意”地经过时晷，更何况是五个弟弟都在这支部队里的一期一振？
所以头发似蓝非绿的太刀青年自弟弟们离开以后便一直守在时晷前也是情有可原的了。
出阵归来的小短刀们得到了各自监护人的热烈欢迎。而其他的刀剑男士——比如说山姥切国广与歌仙兼定——则是因为本丸的腌萝卜大业而未能赶来，只托了无事可做的莺丸带来了亲切友好的关怀和问候。
作为队长的今剑在领导队员们出阵作战之余，还需要写一份出阵报告上交审神者。不过因为对他的文化水平着实不大放心，所以一起出阵、也对战场的文书工作较为擅长的药研藤四郎便和今剑一起到了三条家的部屋，准备协助（ti）他写一份格式标准、叙事明确的报告。
八景虽然到了这个庭院，但平日里较为相熟的几振刀剑不是没有到场就是身边围着亲人，没有谁注意到他。而他又沉默被动惯了，见此也未上去试图融入大家，只是默默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确定小短刀们真的个个无事后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去找阿祐，而是自己一个人回到了部屋，对着木架上自己的本体发呆。大概是七百九十年来他已逐渐习惯了本体不在手边的生活，这几日来他竟未发觉自己一次也没摸过剑。
这么多日了，他也未发觉……他从未见过阿祐的本体。
承祐更是不曾提及过。
有自己的行为在先，这事便不由得他不怀疑，阿祐……是否出现了什么问题，让本体受到严重的伤害，严重到……甚至不敢让他知晓他身上的问题。
佛门有所谓的“知见障”一说，如今放至他身上似乎也并无不可。阿祐似乎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到现在才发觉这一切。而正如弟弟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弟弟的性格，知道他如果出了什么状况，定然不会瞒着自己；除非……他的问题靠他付出代价就能够解决。
并且，这个代价必然会是十分高昂的——以至于他不能，或者近乎不能承受。
那么他需要的就一定是他身上必不可缺的东西了，比如说……
血。
他记起了之前无疾而终的放血事件。
人都言双生子之间心灵相通，会有非同一般的神奇感应。他们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诞生的，但都来源于相同的矿石，姑且也算得上是双生子的一种。而他们之间也确实一直存在着所谓的“心灵感应”——只是时灵时不灵的而已。
不灵的时候少，灵验的时候多。八景相信，之前心底涌上的那股疯狂地渴血之意，绝不会是无的放矢，绝对是……承祐，他的亲爱的弟弟，他的阿祐，出现问题了。
他坐着理清了一切，连刚刚脑海中的那点似有似无的明悟也慢慢变得清楚了起来。
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他，抛弃了天赐之名的“羡仙”，背离了主人之志满手脏污的“八景挥灵”，终于也能做点好事了。
在他离开之前。
八景今天第二次，也是近八百年来的第二次，畅快地笑了出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有点儿喘不过气。
但是他高兴。他很高兴。当此之机，就该痛饮三大白，不，该畅快饮酒至烂醉，然后便可长梦不醒。
阿祐，阿祐啊。
他倾身握住了本体的剑柄，将其缓缓地抽了出来，淡金花纹隐没，剑身就如同一泓秋水，平静无波，清且寒。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剑锋，果不其然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水涌到了剑身之上，顷刻间消失不见。
八景一时也不知到底是该欢喜抑或是悲切，竟又愣在了那里，望着长剑怔忪出神。
良久，他终于回了魂，只释然地笑了笑，整理好身上衣物，提剑起身，出了部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